第四章 第一節

自校門延伸出的圍牆邊那棵銀杏樹下——校舍和外牆之間通往中庭的走道中途,也是校門口廣場延伸進來的磁磚地與泥土地交界之處。

我靠在校舍的牆上,一直凝視著樹根隆起的地方。慢跑中的運動社團屢次發出有節奏又宏亮的聲音經過我眼前,隨著五月午後的陽光,銀杏樹枝的長長樹影慢慢延伸到我的腳下。

如果是冬天傍晚,這一帶早就因圍牆擋住陽光而整個被陰影埋沒,變成了一條冷風颼颼的通道。我漫不經心地幻想著羽失野友彥倒卧在厚厚積雪上的樣子。明明是下雪天,他身上襯衫的袖子卻很不合理地卷了起來,據說胸前還有吐過血的痕迹。但不管我如何想像,腦海中倒卧在雪地的身影都變成學生會長羽矢野熏子學姊。仔細想想,我根本不知道羽矢野友彥長什麼樣子。

至於蹲在被害者冰冷身體旁的阿哲學長,我就能清楚地想像,只不過還是平常穿著短袖T恤的模樣。這怎麼可能?當時的他應該也曾乖乖穿著制服才是。

我停止幻想那些未曾看過的景象,拿起手機拍攝周圍的情況。將拍好的照片立刻傳給愛麗絲後,我繞到了中庭。

狹長而陰暗的中庭另一端,可以看見一座反射著耀眼陽光的玻璃屋頂,那就是溫室。事情發生那天,羽矢野友彥也曾在那裡自習。據說那天雪下得很大,所以當時的溫室周圍應該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然而,有一群男生也去了那裡——也就是將溫室當作秘密基地,在裡面接受小百合老師課後輔導的園藝委員會不良少年們。

阿哲學長——也是其中之一。

他們以耐寒訓練為理由,叫羽矢野友彥在飄雪中跑步去買東西,而自己卻在溫室里取暖。由於實在過了太久,阿哲學長便前去校門口察看,結果竟發現羽矢野友彥倒卧在銀杏樹的樹根上。

羽失野友彥的心肺功能先天就比較差,又患有原發性肺動脈高壓症;由於身體突然受寒使得血壓急速上升,結果癥狀惡化導致肺部出血,住院當晚就死在區立醫院裡。

收集有關事件當天的片段資料拼湊在一起,這就是我和愛麗絲所得到的結論。

口袋中響起「COLORADO BULLDOG」的吉他旋律。

「照片收到了嗎?」

『收到了,不過有個地方怪怪的。』愛麗絲在電話的另一端如此回答。

「什麼意思?」

『就是被害者倒卧的位置。應該是在從校門經過中庭再往溫室的途中,可是……』

「那有什麼奇怪的嗎?」

『當天不是冷到下雪嗎?那為什麼不幹脆從大門口進入校舍,穿過走廊到最靠近溫室的出入口前往中庭不就好了?』

我將手機拿開,看了校舍一眼。

的確是這樣沒錯。校舍有兩個通往中庭的出入口,最裡面那一個就緊鄰著溫室。也就是說,只要進入校舍內,就可以避開外面的風雪到達溫室。但是……

此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想像,使我感到一股寒意。

「……說不定是那群使喚他跑腿的人叫他在大雪中跑回來。」

原本希望愛麗絲能夠否定這個說法,但她卻無所謂似的回應:

『或許有這可能。另外一點就是他倒卧的方向。』

方向?

『有關羽矢野友彥倒卧時的目擊證詞,除了阿哲所說的以外還有幾種不同說法。在救護車到達前,其實也有幾名學生和老師看到。你的社團顧問老師——黑田小百合後來也有看到才對。根據證詞表示,羽矢野友彥是面向銀杏樹的方向俯卧在那裡,這點倒是說法都一致。』

「……這又有什麼關係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看。難道在你雙眼和雙耳中間的部分只是空洞嗎?』

被這麼一說我也有點不高興,再次仔細觀察銀杏樹。既然頭朝著樹那邊,也就是說雙腳不是朝著校舍就是朝著中庭方向。然後又是俯卧的——

嗯?

「……也就是說,他是在去買東西的路上倒下,而不是買完東西回來才倒下?」

『這個推理可以成立。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麼?就算不是回來的路上也——啊,不,對不起。我懂了我懂了。」

我在被愛麗絲罵之前就發現到疑點,急忙做修正:

「是時間不吻合,對吧?」

『沒錯。真是的,拜託你以後養成習慣,在說不知道之前先坐下來好好動腦思考。』

「我錯了……」

也就是說——根據阿哲學長的證詞,他是因為羽矢野友彥太晚回來才去校門口找他的。如果是這樣,那應該是在羽矢野友彥出去後經過一段時間的事了。假設羽矢野友彥在出校門前便不支倒地,應該在大雪中待了相當長的時間。

如此一來便有一個怪異的疑點。為什麼羽矢野友彥直到被阿哲學長發現前,都沒有被其他人瞧見呢?就算當天下大雪,可是他倒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旁,而且是剛放學人潮正多的時段。

「有沒有可能是在回來時倒下的?也許發生了什麼事,湊巧往那個方向倒卧。」

『你所謂也許發生了什麼事,指的是什麼?』

「這點我也不曉得……」

『你所說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的,因為那不過就是倒卧的方向而已。即使是在回來的路上,也可能有什麼理由導致他面向校門口倒卧。無論如何,目前能確定的就是在那裡曾發生過什麼事。做偵探的絕不可以遺漏這些線索,更不可以遺忘它們、置之不理。』

我嗯了一聲。再微小的事物都必須銘記在心。

『另外還有一點疑問,是我在這裡無法確認的。所以希望由你前去詢問黑田小百合。』

「嗯,什麼事?」

結果愛麗絲提出一個讓我很難啟齒的怪異問題。

「……真的……不能不問嗎?」

我想小百合老師應該不想再回憶起有關羽矢野友彥的事情。但如果問了她這種問題……

『如果你還認識其他目擊證人,也可以去詢問他們。』

這種人——也只剩下阿哲學長而已了。我知道了啦,真是沒辦法。時間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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