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節

道路有如大動脈般從大車站延伸而出,稍微爬上位於最左端、緊連著電視台的斜坡,接著左轉進入一條小巷後,就會看見一棟破爛大樓,這裡的三樓和四樓就是平坂幫的事務所。

我身為和當家第四代舉杯結義的兄弟,所以也對這少年黑道幫派成立的經過有些了解。第四代從關西的老家離家出走來到東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認識阿哲學長和宏哥更早以前,第四代曾與一名年齡相仿的男子處得不錯。當時兩人在這座城市裡打遍天下無敵手——平坂幫的一名大老級幹部興奮地對我述說,在血氣方剛的混混之間曾流傳著「四大天王」這種令當事人感到很丟臉的稱號。碩果僅存的兩大天王其中之一就是阿哲學長,最後一位——也是最強的一位,似乎是曾在哪裡聽說過的拉麵店老闆,不過這大概是我聽錯了吧。為什麼這種人都特別喜歡排序、稱號或是最強之類的頭銜?

總而言之,第四代和他的好哥兒們在轉眼間就將整座城市裡的無賴整合起來了。第四代的老家是經商的,儘管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但他其實是一個想法非常有建設性的人;使用暴力也是為了指揮他人。他很清楚:只要給予達到一定數量的人一個方向,就有可能產生經濟效益。

就這樣,一個集結不良少年的幫派便誕生了。借著定期吸收遭學校淘汰、淪落街頭的尼特族而成長,如今已成為一股連真正的黑道幫派也忽視不得的勢力——據說是這樣。

曾經為幫派奠定基石的另一名男子,也是第四代的莫逆之交——卻在不久之後消失無蹤,真正的理由不清楚,如今也只剩下姓氏還留在幫派的招牌上。

貼在大樓一樓信箱的名牌上寫著「平坂」兩個字,我仔細端詳和日本古代望族「平氏」家紋一模一樣的平坂幫代紋,也就是燕尾蝶紋……會讓我想起這麼多冗長的過去,其實只是因為等了半天電梯還不下來。這東西難不成又壞了?

真是拿它沒辦法,看來還是走緊急逃生梯好了。當我正想繞到外面時,恰巧在大街上遇到了身穿黑T恤的男子。

「喔?找我們有什麼——哦,這不是M中的制服嗎?」

那個男子頂著一顆刺蝟頭,頭髮顏色漂得很誇張,是個在平坂幫內不常見到的類型。

「啊?你該不會就是藤島吧?」

突然被這麼一說,我驚訝地點點頭。

「啊啊,嗯,小由她有打電話給我。然後壯大哥就突然叫我過去,還以為怎麼了呢。」

小由——是指香扳學姊嗎?也就是說……

「請問……你是擔任過監委的宮部學長嗎?」

之前聽香坂學姊說過,他雖然曾在學生會擔任職務,卻因為沒考上大學而淪為尼特族。原本完全無法想像他的模樣,本人原來長得這個樣子啊?

「對對對對!真有你的,原來真的是我們學校的二年級呀?居然能和壯大哥稱兄道弟,你不錯嘛!」

我一邊爬樓梯,一邊聽宮部學長講話,看來他才剛加入幫派沒多久,對我的認識也僅止於傳言而已。怪不得會讓香坂學姊聽到不實的消息。

「小由她……監委做得怎樣?沒有被羽矢野欺負吧?我還沒畢業時,她就幾乎將監委的工作全交給小由獨自去做了,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是她一個人在扛所有責任吧?」

「這、這個嘛……她好像還過得去的樣子……」

由於宮部學長的預測全都是事實,這也讓我感到有點心痛。

「是嗎?那就好。那女孩是那種明明自己都快撐不下去了還一直為別人操心,最後搞到連自己也動彈不得的類型。」

現在的狀況正如學長所說。

「所以你現在正在調查有關園藝委員會的事,對吧?那女孩真是勞碌命。」

我對宮部學長的輕率態度也感到有些不安。好不容易終於爬到四樓,我跟著學長走進了陰森森的鐵門。

「各位早啊!」學長輕浮地打了聲招呼。

當時事務所里大約聚集五、六名左右的黑T恤男。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左右兩張面對面的沙發上坐得滿滿的。每次來大概都有這麼多人在待命,到底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工作?或是只是太閑了?

雖然看到第四代的貼身保鏢之一的電線杆(身高兩公尺),但重點是他們的老大並沒有坐在最裡面的辦公桌前。

「喔,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一群人完全不理會宮部學長的招呼,卻全員起立向我鞠躬致意。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啊?每次都這樣……宮部學長露出吃驚的表情,感覺就像自己原先搬運的貨物忽然間全都變成一條條毒蛇一樣。

「這、這個嘛……」

我想不出該回答些什麼,只好將目光從宮部學長轉移到電線杆身上。

「第四代今天有來嗎?」

「壯大哥目前正外出。」

「啊,對了,大哥,剛才電腦一直嗶嗶叫,所以我就用大哥教我的方式,連敲電源鈕十六下,讓它閉上嘴巴!」

我才沒有這樣教過你!我是叫你當電腦還在跑的時候不要去碰電源鈕!我想那大概是愛麗絲寄來的電子郵件,不知道內容是否還完整……?

我被請到從辦公桌旁大門走進去的書房。

房間被當作休息室和倉庫使用,所以滿是灰塵;每來一次就感覺收藏物品的紙箱又變多了。本來很想幫他們重新整理過,無奈我並不是幫派成員。

平坂幫的電腦就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還好愛麗絲寄的電子郵件沒有損毀,我趕緊將附加檔案列印出來。除了阿哲學長的資料外,其他人的資料內容都稍微瀏覽過。沒有一個人現在還住在老家,所以無住址可查。愛麗絲在資料上還補充說明,希望第四代能幫忙調查。

「喔,大哥,這些名單里的人是誰啊?接下來要給他們顏色瞧瞧的人嗎?」

「哇啊!請不要看內容!」

我急忙從電線杆手中將資料搶了過來。

「……對、對不起!」

電線杆因為受到驚嚇而低頭沮喪。我將一些尚未更新的軟體更新後,順便也將其他郵件檢查一遍。

「原來是藤島在管理我們的電腦喔?」宮部學長從背後看著我的動作。

「喂,宮部!你這臭傢伙別直呼大哥的姓名!」

「耶?啊,是……抱歉。」

「那……那個,請不用太在意沒關係。」

其實我很想早一點聽宮部學長說明,但電線杆不知為什麼一直留在書房內,害得我實在很難開口。

「聽說你比阿哲學長小一屆?」

「對,所以應該比藤島大兩屆吧。」

「喂,宮部!不是叫你別再隨便回嘴了嗎?大哥,很抱歉,我們的教育真失敗。」

電線杆,拜託你不要再插嘴了好嗎?

「那件事應該發生在冬天吧?」

「就十二月啊……呃,發生在十二月,大概四年前吧。」宮部學長對著電線杆禮貌地又說了一次。

「大哥,聽說是四年前的十二月。」電線杆對著我復誦了一遍。

「請問事件發生當時,宮部學長人在學校嗎?聽說那是放學後五點左右的事。」

「不在,我已經回家了。」學長又對著電線杆回答。

電線杆:「聽說他那時已經回家了,大哥。」

「那麼……也就是說,關於事件的內容你都毫不知情,是嗎?」

「後來有聽人說過,知道一些。」

「他說他知道一些,大哥。」

拜託!電線杆,你可不可以閉上你的嘴巴啊?

遭受莫名其妙的敬語攻勢攪局,但也總算問出一些情報,事件的概況大概就是……在寒假前一個外面下著大雪的星期三,時間大約是下午五點半左右,羽失野友彥被人發現倒卧在進入M中校門右側不遠處的圍牆邊,周圍留有吐血的痕迹。雖然被害人當時立刻就被送往醫院急救,還是在當天晚上因急性心臟衰竭而死亡。

當時發現異狀並叫來救護車的是一群常聚在園藝委員會的不良少年,其中還包括不屬於園藝委員會的一宮哲雄。根據當事者們的證詞,當時他們以身為第一時間發現者的一宮哲雄為首,以「鍛煉身體」的名義要求體弱多病的羽失野友彥上半身脫光跑步去買東西,還以其他方式反覆凌虐被害人。

當宮部學長說到這部分時,電線杆比我還快一步沖向前將學長的衣領抓起。

「阿哲大哥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宮部學長的腳尖被抬離地大約兩公分左右。看到學長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雙腳不停掙扎,我趕緊上前阻止。

「拜、拜託不要這樣!」

電線杆發出嘖的一聲,一副不甘願的樣子將宮部學長摔到床上。

「但、但是……是阿哲學長自己那樣說的耶……」

宮部學長邊咳嗽邊辯解。

說得沒錯。我的心情頓時陷入了谷底,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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