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篇 傾城 第十九章 元兇

泄其上源,無乃移患於下流乎?

——宋真宗·趙恆

一、火遁

顧震大為振奮:「木妖、水妖已經解開,接下來該哪個妖?」

梁興身子前傾,笑道:「便請諸位幫我解一解火妖。」他將自己所見細述一遍,而後道:「我親眼瞧見那火妖全身燃著,升到半空,化作一團火,燃盡消失。」

馮賽問道:「他奔進那巷子,停住腳,先伸出右手朝空中舞弄了一番,才倒轉左手,將火把伸向後背,點燃了那件大氅?」

「是。」

「他不是在舞弄,而是在尋鉤子。」

「鉤子?」

「那樹頂恐怕用細鐵線垂下一根鉤子,火光之中不易察覺。他用那鉤子勾住道冠,旁邊院中幫手拽動鐵線,將他吊起來——」

「那得何等力量?」

「吊起來的應該並非他本人,而是個假殼子。你在灰燼中發覺的那幾片厚紙——」

「如軍中為節省錢財,造的厚紙鎧甲?」

「嗯,不過不必全身,只需後背,與那道冠系在一起,用紫氅罩著,便難察覺。紙中摻進硫黃,也最易燃盡。」

「難怪看他行動有些發僵。只是,被吊上半空的若真是紙殼,他本人又藏到何處?」

「這個我也未猜破。」

張用笑道:「巷底是門,左右是牆,都難藏逃。那便唯有腳底。」

「那地面我搬開青磚查看過,底下土都緊實,沒有挖掘痕迹。」

「磚縫裡可落了灰燼?」

「是。黑燼將那地面畫成了田字格。」

「障眼處應當正在這田字格邊沿處。」

「哦?」

「先從隔壁院中挖一個地洞,通到巷子底下。再沿著磚縫,將面上那塊厚土切成一個方土塊。火妖行至那裡時,洞底的幫手將那方磚和土塊整個搬下去,火妖勾好道冠,燃著背後紙殼,迅即脫身出來,跳進洞里。洞底幫手立即將土塊和方磚塞回,拿木架撐住,用土將洞底填實。那紙殼被吊上半空燃盡,灰燼落在方磚上,正好將磚縫填滿。就算撬開方磚,也瞧不見裂縫……」

「慚愧,竟沒想到這裡。」

「哈哈,有道理!」顧震大笑起來,忙轉頭吩咐萬福,萬福立即又差人趕往西興街那巷子去查看。

二、金遁

馮賽欠了欠身:「我這邊算是金妖,他殺了胡稅監之後,便轉身飛奔,前頭有輛車子正在行駛,他縱身跳上那車子頂棚,騰身飛起,撞向前面街心的一口鐘,旋即消失不見——」

諸人聽他講罷,盡都驚疑思忖。

陸青輕聲道:「車中那婦人……」

馮賽忙問:「那婦人有何不妥?」

「金妖飛離車頂後,那婦人從車窗中探出頭,望向前方空中那金妖?」

「嗯。」

「不妥處便在此。」

「有人跳上她車頂,她受到驚嚇,自然要探頭去望。」

「她在車中,只聽得到車頂被踏響,根本不知發生何事。通常來說,她探出頭,應當先望向車頂,而非車前方半空中——她早已知曉,空中會有妖道飛行異象。」

「哦?她與金妖一夥?是假意受驚?她為何要探出頭?」

「有人跳上車頂,車中人卻毫無動靜,路人見到,自然會起疑。」

「那車頂開了道天窗?金妖其實鑽進了車中?但空中飛的又是何人?」

張用搶進來問:「那金妖撞到鐘上,除了鐘聲,你還聽到砰的一聲?」

「嗯。」

「旁邊店裡人看到他那張臉僵冷冷、白慘慘、死人臉一般?」

「嗯。」

「地上掉的那頂道冠裡頭有根針?」

「嗯。」

「哈哈,豬尿泡!」

「什麼?」

「那件大氅里還有根竹篾?」

「對。」

「哈哈,那空中飛的並不是人,只是竹篾綳起的空氅,那張臉也非人臉,而是吹脹的豬尿泡,上頭畫了眉眼,再用面泥粘上鼻子耳朵,因此瞧著才似死人臉一般。」

馮賽恍然贊道:「果真是作絕。怪道有砰的一聲,是那豬尿泡撞到道冠里的針尖,被刺破!」

顧震和三絕也一起連聲讚歎,萬福又忙差人去那鍾架附近查找豬尿泡。

陸青臉上始終清冷,此時也露出欣喜之色:「四妖已破,只剩我這裡的土妖——」

三、土遁

陸青細細講述那天傍晚所見。

趙不尤聽後先言道:「那土堆自然是個假土包,底下已先挖好了一個坑。從土中挖出的那紫氅也非王倫所穿那件,而是用竹篾條蓬起,上頭用土掩住。紫氅中間裂了道縫,王倫正是從那道縫跳進坑裡。他也絕非土遁,坑中應另有暗道。」

「當時便有人跳進坑裡,細細挖尋過,並未發覺暗道。」

梁興忙說:「王倫鑽進暗道後,若是立即用泥土填死洞口,上頭又有鬆土掩埋下來,便不易發覺了。」

陸青問道:「他跳進那土堆不久,我們便已趕到那坑邊,他如何迅即填死洞口?」

梁興笑道:「不需他挖土來填。」

「哦?洞里另有幫手?」

「那坑邊險些絆倒你的破竹筐便是幫手。」

「哦?」

「你第二天看到那竹筐時,筐底不見了?」

「嗯。」

「那竹筐應當正擺在暗道上方,筐底已先拆下,用繩子系成活扣,筐里裝滿泥土。那泥土應是才挖出來不久,帶草根的濕土,不易潰散。王倫跳進土包,立即鑽進暗道,而後回身拽開筐底繩子,筐里的泥土便迅即填滿洞口。你奔過去時,踢開了土筐,其他人擁過去,又全忙著瞧那坑裡,不覺間便將那片土踩實。」

「王倫一直藏在土洞里?」

馮賽搖頭道:「那水箱……他恐怕鑽進了旁邊那水箱里。你親眼見那水箱夜裡還貯滿了水,清早卻只剩箱底一截,又不見有漏水痕迹。那箱子恐怕有假。若是在空水箱上嵌套一個鐵盒,只在盒中裝滿水,昏暗之中,極難察覺。箱子裡面卻空出大半,正好藏人。那坑裡暗道正通向箱底,箱底板和一面側板做活,王倫便可鑽進箱里,趁夜靜無人時,再從側邊鑽出逃走。只是第二天一旦有人搬開那水箱,便能發覺下面暗道。」

張用笑道:「若要做得周密,那水盒底下空箱可做成兩個隔間,隔板與底板尺寸相同,均做成活頁,可循環轉動。一個隔間藏人,一個隔間裝土。王倫打開半間,鑽進去,再掀開另半間底板,土便填了下去。土量恐怕已經算好,正好填滿底下那坑道。他將兩扇底板扣好,便可將土壓實。上頭嵌的那水盒自然有卡扣,半夜他鑽出水箱後,拔開卡扣,水盒滑墜到箱底,便再瞧不出箱底那活頁——」

諸人聽了,盡都點頭。萬福忙又跑出去差人去查驗。

顧震則喜得站了起來,連拍椅背:「今日真是開了大眼界!五妖障眼之術,片時便被五絕聯手揭破。哈哈!不過,最後還有一事,勞煩五位去替我查看一輛車子。」

張用笑道:「延慶觀道士駕的那輛車?」

「正是。」顧震解釋道,「那死了的五個道士中,有個延慶觀的買辦。上個月二十七日那天,他駕了輛車回去,快到延慶觀時,忽然栽倒身亡。後來查明是口中被射了一根毒針。這裡插一句,牙絕所見的金妖,也是用此法殺死了胡稅監。相絕所見杜公才,則是自家服毒身亡,恐怕有人以他家人性命相迫——好,再說回那車子——那輛車子並非延慶觀的,那買辦寒食前離開時也並未駕車。我差人駕了這輛車,去其他四個道觀查問。有兩個門頭認了出來,說他家道官那天正是從這輛車下來,一個記得那車簾,另一個認出了那匹黃鬃黑馬。另兩個有些吃不準,卻也都說大致是這樣的車。照此可推斷,五個道人那天同乘了這輛車。從這車的來處,恐怕能查出林靈素的蹤跡。只是——」

「好!去看那車!」張用噌地跳了起來。

「請!」顧震忙引著五絕走向側院。

四、舊車

那輛車停在馬廄邊,車身老舊,外觀極尋常,街市上到處都可見。兩匹駕車的馬則拴在馬廄里,其中一匹黑馬生了一綹淺黃鬃毛。

五絕圍到那車前,各自去查看。

馮賽湊近車子,嗅了嗅:「車身上香煙氣有些重,常年熏染,才有這氣味。這車應該是寺觀里的。」

梁興俯身望著車輪:「車子這般破舊,兩個輪子的轂心、輻條和輞箍都換過,而且新舊不一,看來是常修常壞,卻捨不得換一輛新車,恐怕只是個小寺觀。」

趙不尤掀開車簾,朝里望了一陣:「車內座靠是新換的,車簾和坐墊皆是上等好錦。外面破舊,是為避人眼目;裡頭精奢,應是為接送貴人,特意裝飾。清明那天,在汴河下游接林靈素的,恐怕正是這輛車。」

張用則蹲到車輪邊,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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