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鐘錶店偵探與下載的不在場證明 4

離開古川家之後,我們又回去找和田了。

「我們剛才去找了古川先生,問他有沒有來過您家。」

「他是不是說他來過啊?」

和田用寫滿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們。

「他很確定十二月上旬來過您家,但不記得具體是哪天了。」

和田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怎麼會這樣……十二月六日晚上,我真的跟古川在一起啊!」

「他說他每個月要來四五次,又過去那麼久了,實在記不清是幾日了。」

「記不清了嗎……」

和田緊咬下唇,陷入沉思。突然,他兩眼放光道:「對了!古川之所以記不清是哪天,肯定是因為他來得太勤,每次做的事情又差不多對吧?如果那天有過不尋常的事情,他總歸會記得的吧?」

「有過嗎?」

「您知不知道有首歌叫《沙之堡》?」

被他這麼突然一問,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

「是明城徹郎在學生時代寫的曲子。我是他的粉絲,一直都想聽聽看。」

下鄉巡查部長望向我,臉上彷彿寫著「明城徹郎是誰」。我也只能搖頭。我對音樂不是很感興趣。

「請問這個明城徹郎是誰啊……」

巡查部長如此問道。和田跟我們解釋了一下。

據說明城徹郎是日本流行樂壇的著名作曲家。就讀於音樂大學時,他的目標是當個古典樂的作曲家,《沙之堡》就是他在校期間創作的。後來,他靠著流行樂一舉成名,但堅持不肯發布學生時代的作品。即便粉絲們苦苦央求,他也堅定地拒絕,表示「當年的作品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線」。沒想到這首神秘的作品終於在網路平台發布了。

「在線發布怎麼了?」

「《沙之堡》是限時發布的,只能在十二月六日這一天下載。」

「只有十二月六日這一天?」

明城起初對在線發布《沙之堡》這件事持反對意見,多虧音樂發行公司「Music Mile」反覆做他的思想工作,他這才點頭。不過明城提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只能發布一天。剛聽到這個條件的時候,Music Mile也有些猶豫,但他們社長覺得,「僅限一天」反而是絕佳的噱頭,便大力促成了這件事。於是乎,發布的日子就選在了明城的生日——十二月六日。

「十二月六日那天,我又叫古川來家裡玩,過了十一點半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就當著他的面急急忙忙把《沙之堡》下到手機里了,還立刻放給他聽了呢。」

和田拿起放在桌上的智能手機,打開下載記錄給我們看。屏幕上的確有一行字,「沙之堡 2017/12/6 23:46」。看來這首曲子的的確確是二〇一七年十二月六日夜裡十一點四十六分下載到他的手機的。

「這能說明什麼呢?」

「您想啊,《沙之堡》是只能在十二月六日下到的曲子,在那天之前是下不到的,過了那天也不行。我當著古川的面下載了這首曲子,還放給他聽了,這不就能證明我的確是十二月六日請他來我家的嗎?」

搜查本部先派警員前往Music Mile了解情況,確定《沙之堡》的確是在十二月六日發布的。負責人稱,精確的發布時間是十二月六日凌晨零點零分零秒到深夜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也許和田放給古川聽的是另一首曲子,卻讓他誤以為那就是《沙之堡》,於是警方請負責人幫忙把這首歌的音頻數據刻成了CD。

然後在當天晚上,下鄉巡查部長和我再一次找古川桔平求證。我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乒乓球,在和田和古川之間跑來跑去,不過在辦案的過程中,這種腳踏實地的確認工作是必不可缺的。

我一提起《沙之堡》,古川便點頭道:

「這麼說起來,和田是用手機下了那首曲子呢。當時我們正在他寫的遊戲里對打呢,他忽然瞥了眼房間里的鐘,說『我有首曲子要下』,然後就拿起了手機。他下好以後立刻放給我聽了。」

「是這首曲子嗎?」

我把提前存進手機的《沙之堡》放給他聽。音頻是從Music Mile給的CD里拷出來的。

鋼琴的旋律流淌而出。起初緩慢而厚重,感覺像在牢固的城堡中參觀。漸漸地,讓人聯想到陣陣波濤的旋律穿插進來,越發響亮。當它達到頂點時,就變成了有著流沙般疾馳感的旋律。最後的旋律又是如此哀傷,音色也逐漸變輕,消失不見,彷彿最後一粒沙子被海浪帶走了一般。曲子的長度只有三分鐘左右,卻讓人有種剛聽完一部恢宏故事的錯覺,帶來萬千感動。

古川好像也聽出了神,隨即點頭說道:「嗯,就是這首。」

「您確定?」

「確定。」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眼神沒有飄忽不定,也沒有表現出坐立不安的樣子。我認為他不太可能在撒謊。這就意味著「和田給古川聽了另一首曲子」的可能性可以基本排除了。

「他是什麼時候下載這首曲子的啊?」

「是我快走的時候下的,應該是十一點半到零點之間吧。我一般都是零點之前走的。」

「和田先生真的做了『下載』這個動作嗎?」

「啊?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川一臉莫名。

「他會不會是嘴上說自己下了曲子,其實只是把提前存在手機里的曲子放給您聽?」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得考慮到另一種可能性了——和田在十二月六日下載了《沙之堡》,然後在之後的某一天裝出剛下載曲子的樣子,放給古川聽。幾個月一過,記憶變得模糊了,日期也記不清了,於是古川便誤以為聽歌的那天就是十二月六日了。

「不,不會的。在和田下載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他的手機屏幕來著,的確看到了《沙之堡》的發布畫面,還有下載的進度條呢。」

「這樣啊……」

「可……有沒有下載那首曲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沙之堡》是限時發布的,只能在十二月六日下載。」

「啊?這樣啊?」

「所以和田先生要是真的當著您的面下載了那首曲子,那就意味著您的確是十二月六日去的他家。」

「原來你們是想問,我是不是十二月六日去的和田家啊……那天出什麼事了啊?」

「我沒法跟您透露太多,總之那一天發生了一起案件。為了明確和田先生與案件無關,我們想查明和田先生在案發當天的行蹤。」

原來是這樣啊——古川點頭說道。他的表情顯得分外明朗,也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救出了深陷困境的朋友。

「那傢伙一身正氣,最討厭歪門邪道的東西了。會被警察調查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碰的。」

在確認不在場證明的同時,搜查本部也在尋找能證明「和田英介就是兇手」的證據。

如果和田為報殺父之仇殺害了富岡,那他必然得先確定父親真的死於富岡之手。那麼問題來了——他是如何確定的呢?

首先,和田強烈懷疑「失蹤」的父親其實是被富岡殺害了。至於懷疑的契機是什麼,警方就不得而知了。然而,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富岡與父親的失蹤有關。

於是他必然會暗中調查富岡,然後得知富岡死活不願意把土地賣給大型開發商。當然,人家也許是不捨得自家的房子和土地,可富岡平時從來不打理房子,院子里的樹木也不修剪,放任雜草瘋長。莫非他堅持不肯賣地,是因為他把父親的屍體藏在了房子里或者院子里?富岡要是會開車,還能去別處拋屍,可他不會開啊。這一點也為「屍體藏在房子里或院子里」提供了旁證。

事已至此,和田會不會想辦法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猜測呢?

警官們立刻想起了鄰居的目擊證詞——亂七八糟的院子曾引來除草公司的人,那人還試圖強行闖入富岡家的院子。這個「除草公司的人」,會不會就是和田假扮的呢?和田懷疑富岡把父親的屍體埋在院子里,於是便假扮除草公司的人,強行闖入院子,試圖根據富岡的反應判斷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

照理說,看到有人擅闖自家的院子,房主至少會喊一句:「我要報警了啊!」可院子里要是埋了屍體,房主就絕對不敢說這句話了,生怕跟警察打交道。無論他如何強闖,富岡都沒有說出「報警」這兩個字——富岡的反應讓和田確信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也促使他下定了行兇的決心。

於是警方向富岡的鄰居出示了和田的照片(偷拍的),問「除草公司的人」是不是他。鄰居回答,好像是。

在當晚的搜查會議上,和田被鎖定為頭號嫌疑人。然而,我與下鄉巡查部長的彙報給大家澆了一盆冷水——和田有不在場證明,古川桔平能為他做證。

「古川是不是在撒謊啊?」一位警官問道,「他是不是故意騙你們說,和田當著他的面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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