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鐘錶店偵探與消失的不在場證明 4

搜查本部認為,「夢遊症發作」不過是純子編出來的借口。大家甚至認為,純子壓根就沒有這種病。

她因為某種原因去了姐姐家,卻意外爆發口角,一時衝動,犯下大錯。周圍有很多人知道她們姐妹關係緊張。敏子一旦遇害,嫌疑最大的必定是純子。奈何這是一場衝動下的犯罪,純子並沒有準備不在場證明。於是她便決定謊稱自己當天夢遊症發作,如此一來就算被警方逮捕,也能主張自己犯案時精神失常……

被害者是位口碑很好的鋼琴老師,和學生們並無矛盾,與朋友們也相處融洽。除了純子,沒有別人跟她鬧過矛盾。於是搜查本部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純子身上。

純子的外套並未檢測出血跡。警方找鄰居了解過情況,可惜十七日上午九點到正午前後並沒有人目擊到她進出家門。

警方仍未找到足以申請逮捕令的證據,但針對純子的包圍網正在逐步縮緊。

然而,搜查本部越是懷疑純子,我就越覺得她不是真兇。

道出「自己可能在夢遊症發作時殺死了姐姐」時,她所表現出的恐懼格外真實,實在不像是演出來的。第一次見到她時,我也懷疑過她,可事到如今,我反而越來越不覺得她是兇手了。不,準確地說,是我不願意認定她是兇手。轉變的契機,也許是我發現她長得有點像我上高中時喜歡過的女生。當然,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我真是個不合格的刑警,竟在辦案時摻雜了私情。

在二十一日晚上的搜查會議上,我如此說道:「不好意思,我稍微插一句——如果純子是兇手,那她說自己一覺睡到半夜十二點這件事就很不對勁了。」

「怎麼不對勁了?」牧村警部問道。

「純子平時都是下午兩點左右起床的,那天卻一覺睡到那麼晚,是不是因為她被人下了安眠藥呢?」

「安眠藥?誰會給她下藥啊?給她下藥幹什麼啊?」

「也許是真兇下的葯,為的就是讓她背黑鍋。」

「你的意思是,兇手不是她?」

「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的。為了加重純子的嫌疑,真兇故意選擇她平時睡覺的時間行兇。但他又不能完全排除『純子沒在案發當天的那個時間段睡覺』的可能性。萬一她沒睡,而是出門去了,還被人看到了,她就有了不在場證明,沒法背黑鍋了。所以真兇就給她下了葯,確保她在行兇時間睡著。」

「你想多了吧。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真的睡到了半夜十二點。估計她只是為了讓『夢遊症發作』這個借口顯得更可信一點才這麼說的吧。聽信沒有證據支持的證詞,認定有人給她下了安眠藥,未免太荒唐了。」

下鄉巡查部長和其他警官也表示贊同。

目前我手中的材料太少,無法推翻本部的定論。於是我決定違背既定方針,獨自開展偵查。一旦暴露,警告處分是免不了的,所以我必須利用下班後的時間,偷偷摸摸地查——

「好精彩呀!」

時乃在櫃檯後面笑嘻嘻地說道。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在說風涼話,可抬眼一瞧卻發現,她貌似是真心的。我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其實警方之所以會注意到純子,說到底是因為「里樂奢處」的店長芝田和之提供的證詞——姐妹倆因為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土地鬧得不太愉快。搞不好這個芝田才是真兇,他就是為了讓純子背黑鍋才去警局做證的。

我還不了解芝田有沒有行兇動機,但很有必要查一查他的不在場證明。二十一日晚上的搜查會議結束後,我一咬牙一跺腳,打車趕往芝田經營的按摩店 。

「里樂奢處」開在一棟五層高的商業樓的底層。旁邊就是寬敞的停車場。我是晚上八點多到的,正是剛打烊沒多久的時候。店裡有三個單間,每間大約三張榻榻米那麼大,各放著一張按摩床,按摩床上鋪著垂到地板的長床單。店裡有前台,但沒有專門的接待員,技師好像會在服務完自己的客人之後走到前台,完成收款的工作。

我請芝田大致講講十七日被害者來按摩店時的情況。他用和藹的語氣說道:「河谷女士幾乎是在我們上午十點開門的同時來的。她跟平時一樣,要了一小時套餐,前三十分鐘是我給她按的。之後的二十分鐘交給另一位技師了,最後十分鐘換回我。」

「能請您把另一位技師叫過來嗎?」

芝田叫來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技師,看起來一本正經。他說自己姓田川。

「是的,後半段有二十分鐘是我負責的。我是新來的,店長說一小時都交給我做有點不放心,所以他自己負責前三十分鐘和最後十分鐘,中間的二十分鐘讓我來。那天河谷女士睡得可香了,大概是我按得很舒服吧。」

「您有沒有親眼看到她回去啊?」

「沒有,因為當時我正在另一個單間給其他客人按摩。」

芝田苦笑著插嘴道:「您不會是懷疑我在這家店裡殺了河谷女士吧?就在我接替田川按的那最後十分鐘時間裡?所以您才問他有沒有親眼看到河谷女士回去?」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新聞節目里說,河谷女士是死在自己家裡的呀。還說她的後腦勺有被三角鋼琴的邊角撞過好幾下的痕迹,脖子也被人勒過。她不可能是我殺的,更不可能死在這家店呀。」

我竟無法反駁。三角鋼琴造成的傷口排除了芝田在店裡行兇的可能性。但他會不會利用套餐的最後十分鐘把被害者囚禁起來,讓她無法動彈呢?田川的確沒有親眼看到被害者離開的那一幕。要是芝田在法醫推測的死亡時間的下限,也就是正午之前把被害者帶回家,然後實施了犯罪呢?

「您說河谷女士是十一點回去的,那她回去之後您都做了些什麼呢?」

「在十一點多的時候,店裡又來了一位客人,我就去給她按了。她也要了一小時套餐。」

「這位客人叫什麼名字?」

「諸井友代。」

「您知道她住哪裡嗎?」

「知道,她是我們家的會員,入會的時候留過地址的,」芝田好像有些不高興,「您是懷疑我沒在十一點多接待諸井女士嗎?您覺得我十一點一過就跑去河谷女士家裡行兇了?」

「我調查這些也是為了證明您的清白,能否請您配合一下?」

「好吧——」芝田勉勉強強答應了,把諸井友代的地址告訴了我。

「給諸井女士按摩的時候,中間也有一段時間是田川先生負責的是嗎?」

「對,」田川點頭道,「我按了二十分鐘左右。」

芝田又插嘴道:「我可沒那麼大本事利用那短短的二十分鐘趕去河谷女士家,殺了人再趕回來。從這兒到河谷女士家,開車也得十分鐘呢。算上行兇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會超過二十分鐘的。」

離開「里樂奢處」後,我立刻趕往諸井友代家。當時已經八點半多了,照理說不該上門叨擾,但是為了儘早核實芝田的不在場證明,我顧不上那麼多了。

諸井家坐落在幽靜的住宅區,從「里樂奢處」走過去大約需要十分鐘。我對著她家的門禁對講機自報家門,說我是警察,有幾個關於「里樂奢處」老闆芝田和之的問題要問她。片刻後,房門開了。五十多歲的一男一女走了出來。

「我就是諸井友代……」

身材微胖的圓臉婦女帶著懷疑的神色說道。旁邊那個比較瘦的男人應該是她老公。畢竟時間不早了,陪著一起出來總歸放心些。

「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您在十月十七號上午十一點去過『里樂奢處』對吧?能請您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呃……我去做個按摩,怎麼了?」

「事關機密,我沒法跟您說得太具體,總之是芝田先生可能和某起案件有關,所以我想找您了解一下案發當天的情況。」

諸井友代瞠目結舌。

「你看看!我就說那人很可疑嘛!」

老公插嘴說道。諸井友代厲聲說道:「少啰唆!」

「與其說警方是在懷疑他,倒不如說我們是想明確他與本案無關……」

「好,那您先進屋吧。」

說著,她把我帶去了進門右邊的榻榻米房間。

「老公,泡點茶!」她朝走廊喊道。老公回了一句:「馬上就來!」我忙道:「您別費心張羅了!」隨即切入正題。

「十七日上午十一點,您去『里樂奢處』要了個一小時套餐對吧?」

「對。」

「當時為您按摩的是芝田先生嗎?」

「前三十分鐘是他按啊,然後換了個叫田川的新人按了二十分鐘,最後十分鐘再換回芝田先生。還是他的技術好呀,跟新人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和我剛才在「里樂奢處」搜集到的證詞完全吻合。諸井回答時的態度坦坦蕩蕩,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也就是說,芝田的不在場證明成立了。莫非他真的不是兇手?

「哎,你們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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