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鐘錶店偵探與消失的不在場證明 3

當時我跟下鄉巡查部長正在找學生們了解情況。接到牧村警部打來的電話後,我們立刻調整行程去拜訪被害者的妹妹。我們先去了一趟管轄須崎町的警亭,打聽到了河谷純子的住址。

那是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位於住宅區的角落。房子共有兩層,從外面看應該是三室一廳。牆上有一個垃圾口,應該是開在客廳的。垃圾口旁邊設有車棚,夠停一輛車,但此刻並沒有車停在那裡,只有一輛自行車停在車棚的正中央。大概是裝車棚的時候家裡還有車,可後來把車處理掉了。高高的圍牆將這棟房子和左右、後方的鄰居隔開,給人留下較為封閉的印象。

我們按了好幾次門鈴,卻沒人應門。就在我們以為家裡沒人,準備回去的時候,終於聽見屋裡有人用沙啞的嗓音說道:「……誰啊……」

「我們是縣警搜查一課的,有些問題要問您,和您的姐姐河谷敏子有關。」

「……好的,請稍等。」

我們在門口等了足足五分鐘,河谷純子才出來。她身材苗條,奔三的年紀。眼睛好像有點腫,不過眉眼還算清秀。

第一眼看到她時,我便隱隱約約覺得她有些眼熟。這明明是我第一次見她,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因為她長得像姐姐敏子嗎?姐妹自然是像的,可我又覺得,她長得像另一個人……

我們道出河谷敏子遇害一事,她卻帶著僵硬的表情回答:「……我在報上看到了。」

「您就沒想過要聯繫搜查本部嗎?」下鄉巡查部長用詫異的口吻問道。

「……想過……」

對方輕聲回答。從她沒有立刻聯繫警方這一點便能看出,姐妹不和怕是確有其事。

「不好意思,請問您前天上午九點到中午這段時間在哪裡?」

「……上午九點到中午嗎……」純子面露驚慌的神色,「……那段時間……我在家裡睡覺。」

「睡覺?」巡查部長一臉的無語。

「我在酒吧工作,凌晨一點不到才能回家。所以我平時總是早上六點多睡下去,下午兩點多起床。」

「啊……原來您剛才在睡覺啊。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

「沒關係……」

「您平時一個人住嗎?」

純子點了點頭。換言之,她沒有不在場證明。

「恕我冒昧,聽說您為了房子的事情,跟姐姐鬧了點矛盾是吧?」

「嗯,她討厭這個家,所以早就搬去公寓住了,但我對這棟房子有很深的感情,實在不想賣。」

純子難掩內心的慌張,這讓我不由得起了疑心。她一定有事瞞著我們。眼下她完全稱得上本案的頭號嫌疑人。然而,警方還沒有足夠的證據向她發起總攻。當務之急,是搜集更多的證據。

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往純子上班的地方,「Noire 」酒吧。那是一家高檔酒吧,開在那野站東南側的左衛門町,位於大樓地下。左衛門町是本縣首屈一指的鬧市區。走進這種酒吧,怕是得做好刑警月薪的四分之一瞬間蒸發的思想準備。

酒吧還沒開門,不過老闆娘已經來了。她四十齣頭的樣子,很有氣質。我們想找她了解一下案發當天,也就是前天的晚上,純子在店裡有沒有反常的舉動。

誰知老闆娘告訴我們,純子那天晚上沒來上班,而且是無故曠工。老闆娘倒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純子這姑娘做事很踏實的,無故曠工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昨天晚上她也正常上班了,還特意跟我道了歉,可我問她前天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卻含糊其詞……」

被問及案發時行蹤的慌張,再加上案發當天的無故曠工——我與下鄉巡查部長對視一眼。

河谷純子不來上班,是不是因為她剛殺了人,不敢見同事呢?「害怕周圍的人因為自己的些許變化看出端倪」是殺人犯常有的心態。所以案發當天,她決定不去上班了。照理說她完全可以打個電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不過她大概是太擔心了,生怕聲音的變化會暴露自己的異常。

看巡查部長的表情,便知他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前天晚上出什麼事了嗎?」老闆娘憂心忡忡地問道。

「前天上午……純子女士的姐姐在家中遇害了。」

老闆娘面露驚愕。

「警察不會是懷疑到純子頭上了吧?」

「您為什麼會這麼想呢?莫非純子女士跟她姐姐之間有什麼矛盾嗎?」

下鄉巡查部長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老闆娘的臉上多了幾分怒意。

「我哪知道啊!只是聽你們這個問法,明顯就是在懷疑純子嘛。反正我跟你們保證,純子絕對不是那種人!」

我們在那天下午三點左右又一次登門拜訪了純子。她的神色看上去很是不安。

「聽酒吧的老闆娘說你前天晚上無故曠工了?」下鄉巡查部長問道。

「……對。」

「為什麼呀?老闆娘都覺得奇怪,說您之前從沒有過這種情況的。」

「……是這樣的……我那天睡過頭了。」

「睡過頭了?您應該幾點上班啊?」

「下午六點。因為酒吧是七點開門。」

「您跟平時一樣,是早上六點多就寢的嗎?可愣是沒在下午六點之前起來?」

「……嗯,一睜眼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

「那您豈不是睡了將近十八小時嗎?怎麼會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

「一睡睡這麼久,不是很奇怪嗎?說句不怕冒犯的話……您是不是沒跟我們說實話呢?明明沒睡過頭,卻說睡過頭了……」

「……我沒騙你們,那天我睜眼的時候,真的已經快十二點了。」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便感覺到她對我們有所隱瞞。難道她想隱瞞的,就是案發當天睡過頭這件事嗎?不,不可能。她肯定還有別的秘密。

「您昨天去上班的時候,老闆娘也問起了前天的情況,但您好像沒有正面回答她啊。您為什麼不告訴她您是睡過頭了呢?」

純子的雙唇瑟瑟發抖。猶豫再三之後,她彷彿是下定了決心,看著我們說道:

「……我還是實話告訴你們吧……」

莫非她要招了?我頓時緊張起來,下鄉巡查部長卻面不改色地望著她。

「……之所以沒跟老闆娘說我睡過頭了,是因為我不敢深究自己睡過頭的原因……」

「睡過頭的原因?」

「……其實我一直有夢遊症。我懷疑前天自己是不是發作了,所以才會在睡夢中到處亂跑……把自己累著了,於是就一覺睡到了半夜……」

「把睡過頭跟夢遊聯繫到一起,會不會有些草率呢?是不是有別的原因讓您認定自己發病了呢?」

「……我身上有血……」

「啊?」

「我的手和睡衣的袖子上,沾到了一點點血……」

「不是您自己的血嗎?」

「嗯……因為我全身上下都沒有出血的地方。那到底是誰的血?為什麼會沾到我身上?……一想到這兒,我就毛骨悚然……」

純子的身子真的微微發顫,彷彿回想起了那一刻的恐懼。

「而且……我還做了很奇怪的夢。」

「什麼夢?」

「整個人飛到天上啦,整張臉被人摸來摸去啦,身子被人按住啦,被關進黑漆漆的洞窟啦……就是這樣的夢。我平時很少做夢的,可前天偏偏做了這樣的夢。我心想,這一定是因為夢遊症發作了,我在到處亂跑……」

緊接著,純子如此說道:「……看到今天的早報,我才知道姐姐遇害了。」

「您當時是怎麼想的?」

「我的第一反應是,說不定是我乾的。說不定是我夢遊症發作,失手殺了姐姐。我手上的血,說不定就是姐姐的血……」

「您就那麼恨姐姐嗎?恨到要殺了她的地步?」

「……不,根本沒有那麼嚴重。雖然我們為了這棟房子鬧了點矛盾,可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啊。但我又覺得,說不定是我睡著的時候理性被壓制住了,一部分情緒不受控制,爆發出來……」

「您沒有車對吧?如果事情真的如您所說,那您又是如何在夢遊症發作的狀態下去您姐姐家的呢?從這裡到黑佛町的公寓,還是有點距離的啊。」

「只要去附近的公交車站搭車,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到姐姐家了。」

「您剛才說睡衣的袖口沾到了血是吧?您是怎麼處理那身衣服的呢?」

「當然是扔掉了。」

「您肯定不會只穿一件睡衣就出門乘車的,外面應該還穿了秋裝外套吧?那您有沒有檢查過外套呢?上面有血跡嗎?」

「嗯,但外套是乾淨的。」

我跟巡查部長很是困惑,面面相覷。「我可能在夢遊症發作期間殺了人」……我們應該把她剛才說的看作「兇手的供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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