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集 第五章

泰坦帝國終身執政官兼武裝力量最高統帥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被帝國西北邊陲的軍閥領主斯坦貝維爾公爵軟禁的消息在兩個星期之內傳遍了整個西大陸。最初一段時間,國際國內的輿論界處於一種暫時失聲的狀態,直到斯坦貝維爾公爵以家族的名義、協同四大集團軍群首腦聯合發布了名為《聖光駕臨——803·8·11告泰坦全軍書》的綱領性文件,即歷史上最著名的「士兵宣言」

教歷803年8月11日,就在泰坦帝國的每一座軍營每一座要塞每一名官兵都在傳閱這份新鮮出爐的「告全軍書」的時候,在中下層市民中間最有影響力的《都林新聞早報》全文登載了這份文件。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起草這份綱領性文件的人並不是某位聲名顯赫的元帥,而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近衛軍少校,報紙上的撰稿人一欄清楚地寫著保羅·傑沃克的名字,認識這位子爵閣下的人都會聯想到一個貪財好色能言善辯的南方佬地身影。

保羅·傑沃克子爵在大英雄王於798年領軍剿匪期間就是這位殿下在維耶羅那的首席書記官,他的工作就是掌管進出攝政王辦公室地所有文件。這位書記官閣下喜歡流連上流會所和貴夫人的沙龍,他在南方貴族中地口碑已經是劣跡斑斑。可到了都林卻如魚得水,並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被善於趨炎附勢的首都貴族捧為社交界的新星。

這樣一個傢伙,想必他的品行德行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有一個堪比當代文豪地好腦子,還有一張仿若蜜裡調油的大嘴。他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張口閉口都會掛上主人家的尊稱,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極其軍人官僚系統的喉舌,也是新一代御用文人中的第一張利嘴。

傑沃克子爵在受命起草這份文件的時候無比清晰地把握到了帝國軍方的意圖,他把自己關在公寓里,足不出戶地琢磨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他開始起草這份奠定了安魯王朝百年盛世的軍人綱領文件。

此時此刻,頗有些自鳴得意的傑沃克子爵很好地掩藏了他的放蕩不羈和一肚子地糟粕,他站在漢密爾頓宮皇朝議事廳的最中央,以彙報的形式向莫瑞塞特王朝地末代皇帝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宣讀他的作品:

「陛下……我可以開始了嗎?」

阿萊尼斯端坐在鑲著金片嵌著寶石的皇座上,她沒有聽到面前那個油頭粉面的近衛軍少校在說些什麼,女皇陛下只是盯著室內地一個角落,琢磨著牆壁間隙中的泰坦式吊頂圖案。

「陛下……」

一位宮廷內侍官悄聲提醒正在走神兒的帝國女皇。

阿萊尼斯端正神色,她以慣常會用的那種君臨天下的目光正視面前的軍人:

「子爵閣下,你可以開始了!」

保羅,傑沃克連忙向帝國名義上的主宰者致以軍禮。禮畢之後他便迅速垂下頭,即便阿萊尼斯是一位「末代皇帝」可凡夫俗子還是不敢與她對視:

「聖光駕臨——803·8·11告泰坦全軍書……」

「泰坦帝國的士兵、軍官、貴族、平民。無論你們的出身、品級、軍銜、爵銜。在光明神面前,你們都是神聖泰坦的子民,你們都是偉大的泰坦民族的一份子,你們都是忠誠勇武的泰坦軍人中的一員。如果你們承認這一點。在聖光駕臨的莊嚴時刻,你們就該以最虔誠的心靈,為世上唯一的泰坦祈求福祗,為泰坦唯一的主宰者唱頌福音。」

「泰坦穹蒼下,橫亘於都林斯平原上的硝煙已經消散,千百年不間斷的殺伐已經消泯,聖光籠罩祖國泰坦!向西,帝國軍人走出傑斯奎里茵,他們將敵人丟棄的輜重集於瓦倫要塞,並用熔煉的鐵水修補城磚:往南,帝國軍人沿著多瑙河逆流而上,沿著阿卑西斯山北麓駐寨屯軍,他們看到法蘭王國的邊界,也看到了荷茵蘭王國的低地平原;東邊,水仙騎士再也找不到四百年前的疆界,他們的足跡遍布整個安那托利亞,他們的聲威震懾著異教徒建立的全部世界:北方,廢墟就在眼前,帝國軍人從血泊中站起來,他們重新鑄造防線、重新排兵布陣、重新找回自信,他們面對著最兇悍的侵略者,也懷著最威嚴的抱負和最高貴的信念。」

「泰坦穹蒼下,統治世間萬物的力量已經出現逆轉,帝國軍人追隨著一位王者的腳步,以無敵於世界的姿態矗立於世界之顛。這位王者……」

傑沃克子爵吞了口唾液,他稍稍停頓一下,偷眼觀望女皇陛下的神態,阿萊尼斯以手掌托著額頭,狀似心不在焉。近衛軍少校清了清嗓子,不管下面要說的話有多麼不動聽,他必須代表泰坦軍人把話說完:

「這位王者的豐功偉績如聖光一般照耀泰坦,他……」

「行啦!」阿萊尼斯突然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她從宮廷侍從遞來的托盤上揀取一份當日的《都林新聞早報》

「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會看!」

傑沃克子爵連連稱是,他垂著頭、弓著背,以最謙卑的姿態退到一邊。

「還有什麼事嗎?」

阿萊尼斯掃視了一遍在場軍政官員,她一邊說一邊使勁兒揉著額頭,一副即使有事也不會理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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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散了吧……」帝國女皇望向一邊。內侍長連忙捧來一盞笨重地金鈴,阿萊尼斯在金鈴上敲出一聲脆響,這就表示朝會已經結束:

「大家出門的時候都小心一點。都林城裡到處都是軍人和醉漢……」女皇說完話便站了起來,室內的一眾官員連忙單膝跪地。他們都能聽得出帝國皇帝是在挖苦那些沒事跑來搗亂地近衛軍官兵。

兩名侍從官由後拖起泰坦皇帝的百折長裙,裙擺上以金線描畫著繁複地圖案,阿萊尼斯舉步前行,按照慣例,她得走出皇朝議事廳。接受百官朝拜,還要在門外的走廊上轉一圈,讓那些期盼瞻仰女皇威儀的貴族大員見上一面。

一世女皇陛下沒有省略這些細節,她的出現在走廊上引起一陣騷動,但騷動的場面很快便恢複平靜,所有人都已跪在地上,連貴婦人養在籠里地金絲雀都不再發出聲音。

阿萊妮斯停下來,盯著那個籠子看:

「這是誰帶來的?」

提著籠子的貴族夫人連忙起立,向著垂問的女皇陛下再施一禮:

「陛下,是我帶來的!」

阿萊妮斯盯著這個女人。她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彷彿在哪見過一般,不過女皇陛下的腦海中很快就竄出一個名字。這是她由孩童步入少女時代之後最重要的玩伴:

「光明神在上!你是林默依,你是林默依對不對?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阿萊尼斯差點樂得跳了起來,她抓住這名貴婦人的手,像個孩子一樣又叫又笑。全然不顧身前身後還跪著一片人群:

「陛下……這位是林默依魯貝利伯爵夫人……」

阿萊尼斯望了一眼出言提醒她的宮廷內侍,她笑呵呵地轉向少女時的玩伴:「林默依!你結婚了?這可太好了!我……」

沒等女皇陛下說完,林默依魯貝利伯爵夫人已經不著痕迹地甩開阿萊尼斯地手,同時再次跪伏於地,嘴裡還口口聲聲地叫著女皇萬歲,只是再也沒有抬起頭,而是專註地盯著女皇的裙擺。

「林默依……」

阿萊尼斯發出一聲呻吟,她的朋友是怎麼了?她地朋友曾與她同睡一張床,她的朋友曾與她同用一個浴缸,她與朋友無話不談,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忽略身邊的朋友?阿萊尼斯茫然四顧,她想起來了,是在洲年,她的小腦袋剛剛意識到身為帝國公主地權柄和權柄帶來的喜悅!林默依在山路上為她擋了一箭,她卻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留在南方養傷,十餘年不聞不問,直到今天。

阿萊尼斯退開一步,她看不到林默依的面孔,卻感到遍體生寒,她環顧左右,跪在地上的不是她的臣民,而是一頭又一頭的惡犬。她訕訕地探出手,輕輕地扶起少女時代的玩伴:

「林默依,我要走了!」

林默依魯貝利伯爵夫人什麼都沒說,她也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位貴為帝國女皇的朋友,她望著皇帝陛下緩緩退開,望著皇帝陛下默默走出宮殿。困於籠中的金絲雀突然開始鳴叫,清脆的啼聲在高大的殿宇中間回蕩不絕!人群發出一陣起立的雜音,各種各樣的地方口音喧嘩不斷,幾名多事的貴婦人圍住了孤零零的林默依,她們爭相巴結這位能讓帝國女皇停下腳步的夫人,連帶那隻普普通通的金絲雀也被捧上了天。

這就是皇宮,這就是皇權之下的世界。

阿萊尼斯上了馬車,她回頭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漢密爾頓宮:

「季妥瓦爺爺……你看它像不是像是一個巨大的鳥籠?」

泰坦帝國的內閣總理大臣眯住花眼,他把帝國皇權的最高象徵掃視了一遍:

「陛下!依我看……與其把它比作鳥籠,還不如把它比作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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