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集 第一章

「殿下……殿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睜開眼睛,他看到了安東妮的面孔,這個男人稍稍探出手,他有些緊張地撫摸著女人眼角的魚尾紋。她竟不再年輕了!

「你一向叫我小奧斯卡……」

「沒人能再叫您小奧斯卡了……」

「你也是嗎?」

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沒有回答,她只是像往常那樣湊到男人身邊,為他整理衣服,為他梳理頭髮。至少是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五歲的時候算起,留在腦後的那條油亮紮實的小髮辮都是由安妮綁起來的。安妮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做過,但她駕輕就熟。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有信送來,您在睡著,我就把它轉交給加布里約翰特上將了!」

奧斯卡皺起眉頭:「你沒把這封信給蒂沃利·哈德雷中將看一下嗎?」

「壓根兒就沒有!」安妮搖了搖頭:「您猜怎麼著?您在進門之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軍情局長是個廢物。」

「哦啦……」奧斯卡啞然失笑,他帶著充滿歉意的眼神凝視著這個亦妻亦母的女人:「你看看我,本來是要探望你,結果一見面就對你說了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喝了咖啡又打了個盹兒,這可真是見鬼!」

安妮搖了搖頭:「您要走了嗎?我去給您拿外衣!」

奧斯卡什麼都沒說,他目送著女人走出客廳,又看著她捧著那件羊毛長大衣走了進來。她不再叫他小奧斯卡,她叫他「殿下」她還稱呼他是「您」……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或者說……到底是哪裡改變了?

「謝謝……」

「不客氣……」

奧斯卡背轉身,等待女人為他披上外衣。他等了很久。女人卻沒有動靜:

「安妮?」奧斯卡稍稍向後側過頭,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許久都沒有這樣呼喚她。

安妮沒有給她的小男人披上外衣,她不想送他出門,也不想目送著他在層層護衛下走進那座宮殿!那座宮殿斷送了他和她的一切,她只想像現在這樣由後面靜悄悄地抱住他,感受他的高大、體味他的氣息。

奧斯卡任由女人伏在他的背上,他地心劇烈地跳個不停。

「安妮?」他追問一句。

「哦不!沒什麼……」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迅速地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保爾和幾名聖騎士已經等在客廳門口,他真的該走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到門口。上了馬車,他坐在車廂里,隔著車窗望著她,她轉過榮華秀麗的面孔,向他投來信誓旦旦溫柔地一瞥。

這一瞥的風情足以將他留住,他會讓這一瞥失落在陰霾密布的黃昏里嗎?他會讓這樣的一瞥被即將到來的暴雨沖走嗎?他的車夫和侍衛都在等著他地一個眼神,他的軍人和帝國都在等著他的一個命令。他望著她,她就哭了,再不看他。

奧斯卡推門、下車:「安妮!」

安妮害怕,她沒有回應。她知道他必然是要離開的,就像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

男人攫住伯爵夫人的下巴:「如果我今生沒有遇到你,那就讓我永遠恨未相逢——讓我時時刻刻念念不忘,讓我在夢醒和夢境里時時刻刻都能憶起這傷心的苦痛!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安妮搖了搖頭,她的心思和氣力全都用在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上。

除此之外她再也不會做什麼,更無法思考問題。

「二十五前的今天……我才那麼大!」奧斯卡笑了,他比了比一位騎士的短劍:「母親把我召進客廳,客廳里坐著一位遠從都林趕來水仙郡地夫人。母親對我說……這是安妮,以後你要像愛母親一樣愛她!」

「奧斯卡!我的小奧斯卡……」

奧斯卡抱住她,追隨他的將軍們在向他打著眼色,他們都知道這樣下去事情就沒完沒了,可奧斯卡不打算離開安妮。至少是今天。

今天是教歷803年6月4號。天還是熱得有些離奇。到了黃昏,即使不見太陽的蹤跡,人們也能感受到夕陽沉落的光景。因為太熱了!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人們都躲在家裡,同時人們還知道一場暴風雨正在天外醞釀著、籌備著。

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此前一直住在肯辛特宮,可肯辛特宮算得上是奧斯卡地半座寢宮和半個工作場所,從早到晚,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住在宮殿里的人一刻也休息不得。連深更半夜也得提心弔膽地聽著門衛的聲音,生怕遇到一些帶著壞消息的不速之客。

安妮早就發現自己已經幫不上男人的忙,她在神誕節過後就從宮殿里搬了出去……自從保爾結了婚,換了住處,安妮想找一個陪她聊天的人都不容易,她只得在城市中的幽靜角落購置了一座完全屬於自己地小窩。

伯爵夫人地小窩其實是一棟大別墅,別墅朝南的一面臨街而立,每天早起的時候就能聽到腳夫和馬車的聲音,雖然稍稍有些吵,但安妮的生活必須遇到一些聲音,要不然她會感到寂寞。

別墅後面是一個面積廣大的花園,是建築面積的五到六倍,這也是伯爵夫人購置這處產業的原因。她在花園裡就可以看到對面那座燈火輝煌地宮室,還能看到巡邏的紅虎騎士在經過她的櫥欄牆時摘取自己種下的花朵。儘管這種情形只是偶爾才會見到,但安妮總會為此雀躍不已,她一向都是這樣變著法地消愁解悶兒,然後守著空蕩蕩的歌廳,等待某個男人敲響她的門,在她的客廳坐一坐……

「下雨了……」

伯爵夫人下床。她想用絲綢被單裹住自己地身體,可床上那個討厭的男人使勁兒扯住被子,安妮只得赤裸。

奧斯卡目送女人關上陽台的窗戶,他熄掉手裡雪茄,朝女人張開雙臂,示意她從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女人很順從,任由男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身體,然後輕輕一提,她倒在他懷裡。情不自禁地笑了!

「外面似乎亂起來了!不要緊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不要緊!」

「是炮兵嗎?是塔里嗎?」安妮真的開始緊張了,炮聲不是假的。

「真的不要緊!」

霍曼伯爵夫人躺不住,她聽到自己地小別墅里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等在門外的那些軍人一定著急了!

「奧斯卡!你得快了!把褲子穿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理會女人的催促,他喜歡看她為了自己擔驚受怕的樣子,對於她他是有信心的,對於突然混亂起來的城市他也是有信心的。塔里既然已經開炮,那就證明部署在市內的炮兵已經發現了敵人,既然敵人被發現了,他們也就離地獄不遠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讓我像傻子一樣!」安妮真的來了火氣。她飛速地套上襯裙,又點亮了屋子裡所有地蠟台。

「沒什麼!我發誓!只是一夥強盜,看見帝國攝政王的妻子們紛紛購置了清涼的夏裝,他們就有些眼紅……」奧斯卡避重就輕地說著玩笑話,他知果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那些匪徒就會擒獲他的妻子,還要逼迫那位做女皇的妻子當眾下達誅殺丈夫地命令,然後匪徒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抗近衛軍的干涉,以打理皇室家務的名義發動政變,進而搞得天下大亂,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十年來的豐功偉績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不要擔心!那只是一夥遊民和強盜組成的烏合之眾,他們無法應付架設在王者之路上的火炮,也無法抵擋紅虎騎兵的衝鋒!」

「你敢肯定?」安妮又在襯裙外面套上居家外裳:「別把我當成那種沒見識的女人。塔里已經開炮了!這足以說明事態很嚴重!」

「是啊!」泰坦攝政王這才點了點頭:「初步估計……武裝匪徒在人數上佔有優勢。一萬……也許兩萬!」

「那麼多?」霍曼伯爵夫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請允許我詛咒你地軍情局!這個職權跨越帝國所有司法部門地暴力機構難道是件擺設?首都衛戍區難道是匪徒的巢穴嗎?一萬人甚至兩萬人的烏合之眾是怎麼集結起來的?他們哪來的武器?要組織這麼多人進攻首都總會在事前有些徵兆的!軍情密探全都是瞎子聾子?」

「幹嘛發火?」奧斯卡被安妮的反應嚇了一跳,儘管他對這件事的反應也是勃然大怒,但生氣也沒用,再說事情確實發生了,仔細想想也是有原因地。

「儘管……蒂沃利·哈德雷在用人上確實表現得極為無能,但更多的客觀原因仍然來自於我!」

「你?」安妮回到床上,她捧住男人的面孔:「奧斯卡!從始至終你都沒做錯過什麼。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指責你,更沒有權利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和陰謀傷害你!」

奧斯卡點了點頭,但首都貴族階層的大肆反抗確實來自他的武斷和專橫,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有的獨裁者都具備武斷專橫這一特製,區別只在於人們是否願意選擇服從。

「軍情部門在戰爭期間損失了許多優秀的軍情搜查官和一線密探,戰後我又忙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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