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第四章

當風在草上吹過去的時候,空曠的原野就像一湖水,起了一片漣漪。日出,奪目的朝霞驅散了對夜空依依不捨的星辰,只留下一輪孤單的下弦月,在藍天的最西端低低的懸著,露出淺白色的影子,於朵朵白雲中間發出無奈地嘆息,等到陽光全然落在原野上,月亮這才消失不見。

揭開帳幕,克利斯中尉對著蔚藍的天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難得的一份大餐和一夜好睡讓他疲倦至極的身體獲得充足的養分。抖抖手、抖抖腳,像往常一樣,中尉活動了四肢,然後便揀起一把近衛軍制式的騎士劍甩了兩甩。

劍鋒在甩動的過程中發出沉悶的奏鳴,一縷陽光在鋼鐵兇器的鋒刃上往返滾動。「真是把好劍!「克利斯心滿意足地收劍入鞘。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服,軍服是新的,又套上一件一樣嶄新的鎖子甲。像重複了千百次那樣,在肩膀扣上鑄鐵護臂、在膝蓋上繫緊鑲了鐵殼的護腿,登好靴子、戴好鎖子手套,頭盔捧在懷裡,滿頭大漢的克利斯再一次變成了整裝待發的近衛軍戰士。營地里空蕩蕩的,第三縱隊在夜裡就開始全面動員,三萬餘名官兵都已衝到荷茵蘭人面前,隔著一條壕溝,與荷茵蘭王國軍的主力陣營對峙,整整一夜!

走在營地里的戰道上,克利斯和認識又或不認識的士兵打著招呼。

在他來講,這些不知名的小戰士都是生面孔,可對於三縱官兵來說。哪個不識3291師的克利斯?三縱只有一個克利斯,就是在先行者之戰倖存地克利斯、就是在卡爾查克特成就了威名的克利斯、就是在馬里亞德佳阻擊戰以一擋萬的克利斯、就是在森林裡瞎轉悠地時候俘獲了荷茵蘭國王的克利斯!不算三縱,在整個帝國近衛軍里。這樣地克利斯也只有一個!大家都認識!

「克利斯!是克利斯中尉嗎?」

克利斯朝這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望了過去,他最先看到了對方的軍銜章。然後便下意識地立正敬禮:

「中將閣下……早上好!」

「放鬆點!」這位近衛軍中將一點也沒有貴族軍官的架勢,他和他手下的幾位校官一塊兒聚了上來,對圍在中間地克利斯指指點點,像對待一頭大牲口那樣七嘴八舌地品評起來。

克利斯黑著臉,不過他也看得出。這些穿戴著全套野戰裝備的將校可不是裝模做樣的貴族子弟,看他們的眼神、看他們的舉止,這是一群身經百戰殺人不眨眼的老兵!克利斯能夠在他們身上聞到和虎克一樣的味道。

「別這麼沒禮貌!」中將對部眾皺起眉頭,形象各異的軍人們立刻閉上嘴巴,他們的長官就轉向莫名其妙的大英雄:

「克利斯中尉,有興趣到我地部隊服役嗎?常規戰和眼前這處戰場可惜了你的好身手!你該換一種從軍方式。」

「您的部隊?」

近衛軍中將抖開披風,亮出了鎧甲上地軍徽。

「第一特種作戰旅!」克利斯被軍徽上的那匹形象猙獰的奔馬嚇了一跳。

「沒錯!就是第一特種作戰旅!」呂克·西泰爾將軍肯定地點頭,他朝身邊的部眾攤開手:「怎麼樣?要考慮一下嗎?游擊團、突擊團、強襲團、箭士團、重裝甲戰士團還有一個偵察大隊!你隨便選!」

克利斯擺弄著頭盔,又抓了抓淺黃色地頭髮,「抱歉將軍!我……我也不知道!」

呂克·西泰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使勁兒拍了拍大英雄的肩膀,「沒關係,仔細考慮考慮。若是有興趣的話,隨便找個軍情聯絡員通知我,第一特戰旅隨時歡迎你!」

等到幾位大名鼎鼎的特戰軍官走遠了,克利斯突然反應過來:

「喂……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西泰爾將軍遠遠地擺了擺手。「我們無處不在……」

克利斯獨自站在原地,他環視左右,經過身邊的近衛軍戰士都對他投來欽佩、敬佩、感佩的目光,這令他渾身不自在。也許……換一種服役方式的確對自己今後的軍旅生涯有好處,克利斯可不想走到哪裡都被當成大明星來對待。

沿著戰道一直走到營地外面,沒有了尖頂帳篷阻隔視線,大平原盡收眼底。蒼闊的地平線和西方天宇連在一起,陽光碟機趕著空中的浮雲,在原野上留下轉瞬即逝的浮光掠影。

戰鼓聲和悠長的軍號從平原深處涌過來了,空氣燥熱,連激動人心的號角也加入了難耐的氣息。原野上點綴著三兩株枝繁葉茂的大櫓樹,總會有行色匆忙的騎士在大樹下往返穿行。幾塊大的水塘邊升起煙火,借著一點點的微風,燕麥粥和烤麵包的濃香泌人口鼻。

克利斯徑自走向一個廚師營,結果好幾個廚師營的長官都迎了上來,他們捧著新鮮出爐的草莓餡餅、端著熱氣騰騰的無花果碎肉麥湯,克利斯為了公平對待這些熱心腸的大廚子,他只得從每個營區的招牌餐點裡都挑揀一些。

離開水塘的時候,近衛軍中尉背著一個面口袋,裡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早餐點心,無花果碎肉麥湯只能盛在頭盔里。

走上一處緩坡,萱草越來越高、越來越密,克利斯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打量著海浪一般涌動在平原上的近衛軍士兵。

圍繞著荷茵蘭王國軍的營壘,位列戰場東線的首都集群將四個縱隊一字排開,只有三縱直面侵略者的營區。從縱隊陣列的北面開始,近衛軍戰士以師為單位,交替傳遞著歡呼和各種各樣的口號,「祖國萬歲!」「近衛軍萬歲!」「攝政王殿下萬歲」……此起彼伏,不知疲倦。克利斯在昨晚的睡夢中就聽到過這種接力式的雄壯歡呼,但他睡得極為塌實。

在北方,大地上仍鋪開了一支聲勢浩大地隊伍。他們是剛剛從肖伯河對岸趕到附近的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狼騎士發出尖利的怪嘯、近衛軍戰士和叢林戰士惡形惡狀地吹著口哨!克利斯笑了。這些可愛地士兵似乎不是在歡呼,而是在起鬨!他們用最惡劣最具侮辱性的字句嘲諷著光著屁股騎著毛驢地一國之主。

在克利斯看來,荷茵蘭國王在穿上國王的行頭以後才具備諷刺意義,可他的司令官卻不這樣認為。三縱司令員指示護士營的老大娘們在兩軍陣前扒光了盧塞七世的華服,又給這位國王扣上代表異端地尖頂帽子。再用一條大紅色的裙子把他的腰和毛驢的尾巴拴在一起,最後才讓這位風流倜儻的國王陛下展開遊行。

位列陣前的近衛軍戰士放縱地笑著,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眼前這個小丑就是第二次反坦聯盟的召集人,戰勝這樣的傢伙竟然這麼不易,可泰坦戰士畢竟戰勝了!有些調皮的士兵掏出了珍藏的女性衣物,有短襯褲、有抹胸、有底褲——無奇不有!所有地東西都向荷茵蘭國王身上招呼,這是對投降者的羞辱,也是對勝利的祝賀。

這出鬧劇是在天亮以後才開始上演地!營壘里的荷茵蘭人早在半夜的時候就已得到國王被俘的消息,可出乎所有人地意料。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真能沉得住氣,他只是派出一位宮廷使者確認了他的國王是否安然無恙,然後就鎖緊營門。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看樣子……這位指揮官既不打算投降,也不打算組織最後的抵抗。

克利斯一手拿著草莓餡餅、一手拿著抹茶蛋糕,他盤腿坐在草地上,陽光聚在他的後背。暖烘烘!就像家裡的壁爐!

很少有的,克利斯想起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就在3291師的駐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第一次衛國戰爭結束的時候,他被調到那個安靜古樸的小城,801年,他娶了一個牧師的女兒,那是一個懂得過日子的好姑娘;當年年底,他的小女兒降生!現在想來」卜傢伙只有虎克的手掌一般大小,可那時的克利斯還不認識虎克上士,他忙著實踐自己的復仇大計,忙著訓練手下的兵士。家是很少回的,回去也只是睡大覺。家對於他和許多像他一樣的士兵來說,和旅店的用途差不多,他並不懂得珍惜那個小窩棚,至少是在那時那刻。

今天是8月21號,禮拜天!克利斯灌了一口無花果碎肉麥湯,香濃的味道令他嘿嘿笑了笑,這是將級軍官的伙食。

禮拜天……若是克利斯記得沒錯,他的妻子一大早就會抱著女兒出門,趕去五里外的教堂做禱告。儘管他是一個不算負責任的丈夫,但他不抽煙不喝酒,也沒什麼不良的嗜好,士官的薪水多半都會交到妻子手裡,妻子會用這點微薄的收入打理蝸居的小屋。

妻子有雙巧手!克利斯隱約記得家裡的勾花窗帘,每天起床的時候他都會看到。

還有花簇!妻子總會在通往教堂的鄉間小道上找到紫菱蘭和野玫瑰,她把這些開得正艷的野花帶回家,擺在簡陋的餐桌和土埂砌成的窗台上,每到這個時候,克利斯總會譏諷她那假惺惺的貴族做派,他從來都沒告訴過妻子,那些花朵令他的小屋充滿家的味道。

該是欠了她很多才對!

克利斯停下咀嚼,今天是禮拜天,妻子該已出門做禱告,她若是能嘗嘗這份無花果碎肉麥湯該有多好!

近衛軍中尉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抹茶蛋糕,他還沒吃飽,多數時候,他的妻子也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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