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第二章

室內昏暗,向南開著一扇刻著木雕的網格小窗,窗外陰霾滿天,窗內愁雲慘淡。狹小的靜室擺著一張行軍床和一張四腳方桌,床是近衛軍制式的帆布床、方桌是鎮長家裡的收藏,兩樣東西都很普通,只有縮在角落的一具冰熊沙發,張顯出與房間格調完全不一致的怪異氛圍。

十年了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帶著這具沙發,沙發的框架包裹著一整張北海冰島才能捕獲的冰熊皮,頭、血盆大口、透露凶光的眼睛、閃耀寒芒的利齒、強勁有力的巨掌,就像標本一樣,冰熊皮保存著一切聲勢駭人的東西。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癱坐在沙發里,他狀似無事可做,自從他擔任最高統帥以來,工作似乎比以往更加輕閑了!只要是他說過的話,就會有人進行記錄,再以命令的形式分散四方:只要是他的命令,就會有數以萬計的人領命而行,甚至不會問他為什麼!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處於一個像天空一樣高遠的位置時,他就不免產生這樣或那樣的疑惑!

他到底在尋求什麼?

十年前,或者是說在泰坦帝國這位現實主宰者的成長過程中,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到了現在,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即使加冕為帝也只是早晚的事,那麼……之後呢?之後該怎麼做?

奧斯卡拖住下巴,他的思考在這兒卡住了!

經營一個帝國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要不然歷史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昏君!這些敗壞了一世聲名地君主並不都是白痴蠢貨。有些甚至是藝術家、詩人、學者!可他們仍被稱為昏君,這就說明治理國家是一個難之又難的難題,如果不是情勢使然。爭著搶著做皇帝的人才應該是白痴蠢貨!

奧斯卡並不蠢,認為他是笨蛋地人都在地獄裡啃食苦果。但總的來說(多半是他自己認為地)在治理國家這方面,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完全是一個三流貨色,就拿軍情部門上報的「南方五省經濟地勢發展轉移報告」來說,即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窮盡腦汁。他也搞不清楚報告上列出的條目到底是在交代怎樣一件事,這得問問精於此道的菲利普古里安伯爵,可該死地!菲利普的父親就是領頭跟攝政王殿下作對的那個老傢伙。

拋開紛亂的國家事務和總也理順不清的特權階級利益問題,奧斯卡的頭腦也得不到片刻輕鬆,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偉大統帥的偉大決策即將創造偉大戰果的時候,荷茵蘭人偏偏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看看時間,馬里亞德加阻擊戰已經持續一個鐘頭,除了隻言片語兼且語焉不詳的戰報,泰坦帝國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偏僻地後勤渡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可以想見。這種狀況是極端危險的,荷茵蘭人很有可能突圍而出,一旦防線被敲開一個缺口。想要填補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殿下……」走進門的加布里約翰特上將已經等了半刻鐘,他不能任由最高統帥繼續保持獃滯地面孔。

「哦啦……你來了!」奧斯卡移動了一下麻痹的肢體,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頭疼」

「已經徹底搞清楚了!不過……」總參謀部代長官頗為遺憾地晃了晃手裡的軍情通報:「現在搞明白這些事情似乎稍稍晚了一點。」

奧斯卡點了點頭,時間的確晚了一點。這一點不是一個時間點,而是一個時間段。

「說說吧!即使渡口失守,我也得搞清楚荷茵蘭人是怎麼辦到地!」

加布里約翰特在攝政王的示意下坐進了一張高背靠椅,他從書桌上的一大疊戰場地圖裡揀出了最小的一份:

「馬里亞德加渡口,應該說……忽略了這個地方並不是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至少我們有過這種擔心,而且我們把殺傷力最強的火器部隊全都部署在……」

「我不想聽這個!」奧斯卡打斷代理參謀長的話。

約翰特上將只得無可奈何地攤開手,這個時候,攝政往殿下的勤務官走進門,德克斯頓中校身後還跟著幾名拖舉餐盤的士官。加布里將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讓到一邊,士官們就把最高統帥的午餐放到桌面上,壓住成捆的文件和散亂的地圖。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己揭開餐盤上的銀罩,按理說他從來不會為煩心事耽誤胃口,可這次不同,他只是朝著罩子里的美味佳肴看了一眼,然後便對德克斯頓中校用力地擺了擺手。

「撤掉!」小柯克立即吩咐負責伙食的士官們,就像來時一樣,人們又拖著餐盤無聲地走出門。

加布里約翰特將軍復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用手背敲了敲壓在膝蓋上的牛皮挎包:

「殿下,根據軍情當局和一線阻擊縱隊聯名遞交的戰役背景分析報告,我和參謀部的同僚大致將荷茵蘭人的突圍作戰分作三個部分!」

「說說看!」奧斯卡打起精神,他在冰熊沙發上挺直上身。

「第一!」總參代長官用一雙大手按住馬里亞德加渡口地區的戰場示意圖。「從荷茵蘭王國軍在這次突圍作戰中表現出的突然性和進攻力度來看,至少是在一個星期甚至是兩個星期之前!接過聯軍指揮權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已經把突破點定在馬里亞德加——要不然的話,我們的軍情觀察員和一線部隊不會對荷茵蘭人的動作沒有半點察覺。」

「假設拉梵蒂元帥是在半個月之前策划了這次突圍作戰……」加布里將軍邊說邊攤開手,渡口南岸就在地圖上顯露出來。「那麼……在馬里亞德加遭遇突襲之前,荷茵蘭王國軍的移動、包括對肖伯河沿岸各處渡口發動的襲擊都可以理解為佯攻。整個荷茵蘭集群地運動都只是為了在今天上午搶渡河道逃出生天!」

「第二點呢?」奧斯卡扶住下巴,他倒是專門研究過荷茵蘭指揮官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製造的戰例,只不過他低估了這位元帥的戰爭智慧。

「第二!我們得承認。這個錯誤是不可原諒地!」加布里將軍起身向最高統帥敬禮,「我本人謹代表參謀部全體同僚向最高統帥閣下致歉。我和同事們在制訂作戰方略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哪一點?」

總參代長官換過一副戰場全景地圖,這副地圖上描畫了包圍圈內地其他三方集群:

「我們沒想到荷茵蘭人有勇氣拋棄他們的盟友獨自發動突圍作戰!」加布里約翰特上將指點著地圖上的三個位置:

「按總參之前的分析……我們的確考慮到聯盟軍由此處突圍、與北方地德意斯侵略軍匯兵的可能性,但是對於整個反坦聯軍來說,法蘭人和利比里斯人在戰場最南端、威典人在戰場最西端,他們即時趕到馬里亞德加渡口並發動突圍作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有荷茵蘭人有機會接近渡口,並且能對這處遠離包圍圈核心陣營的渡口構成威脅!所以……總參一直以為,盧塞七世國王不會拋棄的西方盟友,一旦他拋棄了,他的日子會比現在更難過!可事實卻是……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並沒有顧忌盟友的感受,他選擇獨自脫離險境,將聯軍餘下的三方集群不負責任地丟給我們!」

奧斯卡點了點頭,事情很明顯!儘管他的指揮部門在此時此刻仍不清楚荷茵蘭王國軍到底在馬里亞德加渡口投入了多少兵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拉梵蒂·穆廖爾塞既然下定決心放手一搏。那麼進攻渡口的敵軍數量一定相當可觀!

這樣一來……荷茵蘭王國軍若是將主力全部靠向馬里亞德加,那麼上遊河道必然空置了大面積地防禦真空地帶,布置在肖伯河對岸的近衛軍貝卡集群和斯坦貝維爾集群就可以藉此機會強渡過河。佔據荷茵蘭人留空的戰場位置,完成對法蘭、利比里斯、威典三方集群地全面包圍。

「真像是個元帥!」

「您指誰?」

「拉梵蒂·穆廖爾塞!」奧斯卡在這個時候不禁想到已故的銀狐阿蘭「,你沒發覺嗎?穆廖爾塞元帥和阿蘭元帥是一個類型的戰爭專家,他們都喜歡用最大的犧牲換取最大地代價!不過當然。犧牲的永遠是別人,保存下來的永遠是自己!」

加布里,約翰特對攝政王的話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若從外交和反坦聯盟內部來看待這個問題……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是在自掘墳墓!如果荷茵蘭王國軍成功衝出了馬里亞德佳渡口,把聯盟軍的其他三方留在原地等待帝國近衛軍的圍殲……」

「殿下您得相信我!」加布里上將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就頗為遺憾地嘆息了一聲:

「戰後……或者說就是在不久的將來,等到怒火中燒的法蘭攝政王、軟弱無能的利比里斯國王、英明神武的里約里耶姆一士王一同向荷茵蘭國王追究戰爭責任的時候,盧塞七世一定會把救了他和數萬官兵一命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獻出來,到時候……拉梵蒂元帥會死得很慘!而且是被自己拯救過的祖國和王室無恥地出賣,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選擇可一點也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白痴加蠢蛋!」

「誰說的?」泰坦攝政王不屑地望了過來。

「那您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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