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第一章

雨水令肖伯河更顯碧藍,上游來的泥沙不斷沉積,河灘地就越來越高,有些地段甚至高出了地理水平線。

天黑洞洞、陰沉沉,可河水依然清澈透亮。喝上一大口,雨後的清爽和涼意一塊襲進腸胃。忍不住喝一口、忍不住再喝一口……人在水面上沉浮,一會兒起、一會兒落,河水湧進口鼻,這個可憐的人不得不喝下去,他絕對是迫於無奈。

沉進水下的時候多了,這個人就發現,聲音在水中聽上去的感覺就像是許多人在教堂的大鐘里說話!而「嗖……咻」這是箭矢穿透水面,在水底滑行的聲音。幸運地避開亂箭入水的爆發的音量,這個人再一次浮上水面,他又發現,真實的聲音可以變得異常尖銳、異常混亂,就像透過另一個時空抵達耳道!其實他忘了,耳朵里都是水!

視線透過水,天、地、岸,一切都變成圓頂穹廬的形狀。掙扎、奮力撥動四肢、大口地換氣、粗重的喘息!這是與肖伯河拚命的時候,可憐的人被水流推擠著,他無法準確地找到河岸的方向,只能任由本能驅策他的肢體與死亡搏擊。

河岸!河岸就在眼前,可為什麼無法靠近?距離生存的終點為何這樣遙遠?再使一把勁兒!再一次掙動早已酸軟的腿臂!這該死的身體為什麼像鉛塊一樣沉重?這該死的河水為什麼像洪流一樣湍急?

有隻腳似乎觸到地面了!岸!這就是河岸!可憐的人在心底湧起狂喜。他看到穿戴近衛軍制服的士兵在河岸上來回奔走,他聽到熟悉地母語和各種各樣的鄉音。

一雙有力的大手扯住了他地鎧甲,他感到身體一輕。然後他就脫離水面,他兇猛地嘔吐、兇猛地喘息、兇猛地詛咒!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他早就已經厭倦了光明神地鬼把戲。

「這裡有位軍官……這裡有位軍官……」

「軍官?」可憐的落水者把眉頭皺緊。他的心臟正像打鼓一樣瘋狂地跳躍著,他的身體和頭腦已經被河水壓迫得失去了動力。不過他隱約記得。就在剛剛,他帶領所剩不多的士兵衝出伏擊圈地時候,隊伍里好象只有自己一個軍官,他不得不發出一聲嘆息,見鬼的光明神再一次給了他同樣的遭遇。

「中尉!中尉……看著我中尉!」

可憐的人抬起頭。他收起臉上的猙獰,至少是在面對戰友的時候,他得表現得像一名剛剛獲救的倒霉鬼。

「中尉!這裡是馬里亞德佳渡口,你醒一醒!你得告訴我對岸發生什麼事了?」

對岸發生什麼事了?獲救的近衛軍中尉側過腦袋仔細想了想……巡戈、遇襲、重重伏擊、拚死突圍、投河、獲救!對岸還能發生什麼事?

該死的荷茵蘭人打算在一個不可能的地方發動突圍!

「鬼子兵就在對岸,你去問他們!」

維爾辛赫中校不耐煩地打量著這個搞不清狀況地可憐蟲,不過他也看得出,面前這個不知輕重的傢伙絕對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吐完了、喘完了、罵完了,這個地痞一樣地近衛軍中尉沒有像其他那些成功渡河的士兵一樣哭著向人傾訴自己的遭遇,而是旁若無人地活動了一下四肢,又極為慎重地檢視了一遍身上的東西——如果不是歷盡滄桑地老兵。誰會在遭遇一場一面倒的伏擊戰之後在意這種事情。

近衛軍中尉從脖子上摸出他的黃金項鏈,神牌好端端地綴在上面,他就如釋重負一般輕鬆地吐了一口氣。

「你總得說一說。我還得向戍守渡口的幾位長官通報敵情!」維爾辛赫蹲了下來,他知道不能用威逼恫嚇之類的手段跟一個身經百戰的勇士打交道。

「你是誰?」中尉終於收起臉上的玩事不恭。

一名站在維爾辛赫身邊的戰士終於忍不住了!

「這是我們團長!傑布靈魔鬼團團長!馬里亞德佳渡口的鋒線指揮官!」

「嚯!還是個大英雄!」近衛軍中尉發出一聲讚歎,即使是再無知的泰坦軍人也聽說過傑布靈魔鬼團的大名。

「別兜圈子了!趕快報告吧!你的名字?你的軍階?你的部隊?你的部隊遇到了什麼狀況?我只想跟聰明人打交道,咱們時間有限!」維爾辛赫提高了音量。他得讓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叫我克利斯吧,中尉軍階是上司賞下來的,於我本人沒有多大關係!至於我的部隊……」克利斯苦笑了一下,按照三縱總司令的說法,在地獄門前走過一遭的勇士不該再去第二次,克利斯就和他的步兵大隊得到巡戈戰場外圍這個清閑的活計,可是現在,剛被破格提升為中尉的克利斯只能感嘆光明神的鬼把戲的確高明。

「首都戰區第三縱隊的克利斯?不是3291師的克利斯吧?」附近的一名士兵湊了上來,就像無人不知傑布靈魔鬼團的大名一樣,三縱第囚,師的光輝事迹早已深入人心。

「就算是吧……」克利斯點了點頭,他一點也不在乎頭頂上的虛名。

「你們長官在哪?一塊兒過去吧!有些事情是得說一說!」克利斯邊說邊從河灘地上站了起來,他望往對岸,肖伯河的另一端已經滿布往返賓士的荷茵蘭騎兵。近衛軍中尉朝面前的水岸吐了一口濃痰,目光透出暴虐的意味。看得出,就是對岸的騎士把他和他的士兵逼入絕境。

望著代表生死一線的河道,克利斯的怒火正在不斷堆積。一路走著,他想到很多,那些飢腸轆轆的鬼子兵會把泰坦戰士留在對岸的屍體扒個精光,還會把附近的幾個村落洗劫一空——那種情景想一想就讓人發瘋發狂!不過克利斯還好一些,他從地獄出來進去。靈魂早已出離死亡地樊籬。

天上,陰雲密布,無風無光。只有野鴿和鷹的身影;穹蒼之底,肖伯河像一潭濃綠的死水。水面上浮著箭和泰坦戰士地屍體。不知為何,水流忽然緩了下來,軍人的屍首就在水面上時起時伏,那個場景恰似一幅筆觸散亂地印象畫作品。

肖伯河在馬里亞德佳渡口下游十多公里的地段開始拐彎,轉道流向西北。越過貝卡谷、穿越黑森林邊緣,最後注入佐雷斯省埃德蒙山谷附近的大馮卡利爾湖群。馬里亞德佳是河流大拐彎地區唯一一個可以充作深水碼頭的天然渡口,這裡河道開闊,寬近七百米,流量受季節影響在春夏時節極為充沛。

按照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將軍的考慮,荷茵蘭人選擇馬里亞德佳作為地突破口的主要原因不外是渡口背後的黑森林可以掩護突圍大軍躲避追襲,但他忽略了一條更便捷的路徑,若是有足夠的渡船,荷茵蘭人就可以順流而下,直達大馮卡利爾湖群。在那裡。德意斯王國軍已經開闢了進攻佐雷斯省西南部地區的出擊營地。

不管後事如何,惠靈頓根本不予考慮,他已朝向遠天的神明立下誓言。不會讓一個荷茵蘭人衝過臨時武裝起來的渡口防線。如果他失敗了,他就不會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接班人!作為就任家長的最後地考驗,馬里亞德佳阻擊戰應該也必須是他作為一名帝國軍人的顛峰之戰。

這種背水一戰的際遇在人生中總得有過一次!

此時此刻,渡口防線一片混亂。拖拉炮車地騾馬噴著鼻息打著響鳴。包括民夫組成的預備役在內,所有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已經裝載上船的戰具物資又被不停喊著號子地近衛軍戰士給卸了下來,士兵們就地取材,嶄新的弓箭和成捆的鐵矛長槍很快就被充入一線戰隊。

在渡口東西兩側沿河一線,近衛軍的裝卸工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一支步兵獨立旅已經排開了稍顯鬆散的防守陣勢,若是把預備役也算在內,泰坦帝國守戍馬里亞德佳渡口防線的兵力只有八千子弟。

走進空蕩蕩的營地,即將遭遇一場惡戰的指揮官們都聚在惠靈頓將軍的私人帳幕里。塔·馮·蘇霍伊將軍和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守著長方桌,兩個人一直對炮位擺放和擲彈兵用於防守的功效問題爭執不休,等到維爾辛赫中校將克利斯中尉領進門,將軍們才停止爭吵,轉而打量有幸生還的帝國勇士。

克利斯向將軍們敬禮,他不太喜歡跟貴族和高級軍官打交道。沒有多餘的廢話,近衛軍中尉徑自揀起攤在桌面上的渡口防區地理圖例。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克利斯指點了一下河道對岸的三個位置。「剛剛被鬼子兵趕過來的時候我特意觀察了一下,如果荷茵蘭人要搶渡這段河道,他們只能在這三個相對開闊的地方展開隊型,然後在這三段河區登上木筏,進而向我方發動攻勢。」

「你確定?」塔里皺起眉頭,如果按照這名近衛軍中尉的說法排布防禦炮火,他就得重新規劃火力區域。

「我百分之百地確定!」克利斯果斷地點了點頭。

納索夫將軍湊了上來,他看了看圖上位置,但也露出一副仍欠考慮的神情:

「中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你被荷茵蘭人追擊、最後落水,這個過程是混亂的、倉促的!你在剛剛真的仔細觀察了對岸的地理……」

「我再說一遍!」克利斯有點不耐煩,這些當官的就是喜歡胡亂瞎猜。「我和我的大隊被鬼子們追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