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 第七章

傍晚,夏風完全停息,西方天際散開了層層疊疊的彩雲,而其他的地方——晴空萬里。佇立遙遠的地平線上的落日,直徑奇偉,發散耀眼的血紅色光芒。此時的太陽還當空懸停在西方天宇的中段,天光鋪滿紅霞,人們只要看上一眼就會產生平和的心境。

大平原上燃著類似烽火的濃煙,好幾股,從依然是血紅色的曠野中緩緩升起。也許是輕微的東南風在作祟,煙團升空之後不斷起伏,一直飄向北。

在眼前這片面積廣大的戰場上……這裡已經不是戰場了,但無處不在顯現戰鬥的遺迹。從戰場的東端放眼望去,各個角落都有泰坦士兵的身影,他們在忙著收集戰具、清理屍體。屍體散落在整個大平原上,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屍骸自然最密集,清理起來比較費力,但還算省心,令泰坦士兵感到奇怪的是,一塊安靜的草叢裡並沒有任何戰鬥過的跡象,可瑩草下面就是躲藏著一具或是數具孤零零的屍體。

屍體千奇百怪,傷勢因人而異。剛開始的時候,清理屍體的士兵還會興高采烈地討論,他們會說這名戰士在生前的時候是多麼英勇、那名戰士在生前的時候是多麼倒霉!等到過了一陣,死屍看多了,心境麻木了,再沒人說長道短,剩下的只有嘆息。

遍地!觸目驚心的血跡和彎折破損的兵器,戰場遺迹多半都是由紅色的液體和廢棄的鋼鐵組成地。天是紅色,地表也是紅色。抓起一把濕潤的泥土使勁兒揉一揉,土塊兒很快就會變成血泥。

泰坦戰士有多麼英勇無須多提,參加過卡爾查克特戰役的帝國官兵在許多年後依然能夠清晰地記起發生在這塊平原上地事情。他們記得這一天的日出、記得這一天地漫長、記得這一天的晚霞、記得身上的每一道來自哪裡。

平原深處,一群泰坦戰士圍坐在一起。人群中間燃著篝火,篝火的鐵架子上吊著一口鑄鐵大鍋,紅酒洋蔥燒牛肉的濃香讓所有地士兵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使勁瞪著鐵鍋發散的蒸氣,仔細嗅著空氣里的凱旋的氣息。

用紅酒洋蔥燒牛肉來犒勞凱旋的勇士是泰坦近衛軍的傳統。據說還有一個典故為這項傳統作解釋,可時間久了,傳說故事就沒人再提,人們只記得在勝利的日子裡,舀上一大碗紅酒洋蔥燒牛肉,就是對悲壯、犧牲、勝利等等記憶的緬懷和鼓勵。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不知是哪個饞嘴的傢伙叫喚了一句。

戰士們這一下都有些等不及,他們在這塊土地上奮戰了一整天,此時已是飢腸轆轆,但這些勇武的帝國軍人卻沒有爭搶著奔向鐵鍋,他們都望向領頭地一位面相普通的士兵。

克利斯上士靠坐在自己的盾牌上。他懶得動彈,只是扇動了一下鼻翼。

「恩……確實差不多了!」

左近地士兵都笑了起來,他們這才拿著鋁盤湊到鐵鍋跟前。一名年紀最大的士兵非要排在第一個,他用自己的劍柄使勁兒敲打那些迫不及待地把勺子伸進鍋里的饞鬼:

「規矩!規矩!一切都得按規矩來!」

老兵壓低嗓子警告那些無形無狀地士兵,士兵們不以為意,他們傻笑著退到一邊。任由老兵第一個盛起新鮮出爐的美味。

老兵盛了很多,但他並沒有留給自己,而是必恭必敬地端到克利斯上士跟前:

「頭兒!您是第一個!」

克利斯點了點頭,又說了聲謝謝,他接過一大盤紅酒洋蔥燒牛肉,再向自願跟隨他的士兵擺了擺手,戰士們這下是真的等不及了,他們發出口哨和歡呼,十幾把勺子鏟子同時探進牛肉鍋里。

戰鬥結束了,戰場從零星交火陷入徹底平寂已有兩個小時,一群失去了長官的「無主士兵」跟上了克利斯上士,克利斯上士是整個北部戰場最出名勇士,他的聲威要比悲憤殉國的安東尼奧尼將軍還要響亮一些。

克利斯吃不下,他看著紅通通的肉塊兒就一個勁兒地犯噁心。把餐盤放到一邊,這位士官長攤開大手,仔細查看手上的紋理。他的手沒有洗乾淨,掌紋里滿是細碎的裂口和干洇的烏黑血跡。

這雙手到底殺了多少鬼子兵?克利斯儘力回想……一個、兩個、三個……十七、十八、十九……

「是二十七!四捨五入……就算三十!」

附近的士兵停止了大咬大嚼,好事的就過來問,「什麼三十?」

「三十個鬼子!」克利斯向戰友們攤開手掌,「如果我沒記錯,大概就是這個數字!」

「哇哦!您殺了三十個鬼子兵?」

戰士們興高采烈地圍了上來,他們的目光充滿期待,接下來他們就會問這問那,比方說到底怎樣才能殺掉三十個鬼子兵,那些鬼子兵在臨死的時候是不是像可憐蟲一樣跪地求饒,是不是像娘們一樣顫抖著哀叫……總之就是這些問題,克利斯不想回答,也不想再提戰場上的事情。

「這不算什麼!我見過一個長得像野象的傢伙,他最起碼幹掉了這個數!」士兵長邊說邊伸起一根手指。周圍的士兵們都疑惑地望著他,一根手指代表什麼?

「一個大隊!絕對錯不了,他幹掉一個大隊!」

「一個大隊?」士兵們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您是說有位勇士獨自幹掉了一個三百人的大隊?他是一位將軍嗎?還是聖騎士?」

為士官長取來紅酒洋蔥燒牛肉的老兵不屑地掃視了一遍身邊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小娃娃:「殺敵不在軍銜高低、不在出身高貴,這個人……說出來還怕嚇死你們!聽說過洶,師的衝鋒引導官嗎?」

「我知道我知道!」一名急不可待地士兵跳了起來,「那個人也是一位士官長!我在戰前還見過他一次!他的手像磨盤、肩膀像車轅、後背像座山。他叫……虎克!是虎克上士!」

就在戰士們中間響一片讚歎的時候。克利斯站了起來,他把餐盤裡地美味倒進一個乾淨的頭盔里,然後就和士兵們道別。

「您要去哪?」戰士們都把餐具放了下來。有些還拿起了野戰裝備。

「我去看望老朋友,你們在這兒等我!」克利斯掉頭就走。但他又轉了回來:「拜託你們!別擺出一副被遺棄地樣子,我不會那樣對待女人!」

戰士們這才發出爽朗的笑聲!笑聲就在曠野里不斷蔓延,從北方的林線一直到南方的山地,從西方的落日一直到東方地長牆,有泰坦戰士的地方就有歡聲笑語。教歷802年7月21日。這是屬於他們的一天!這一天因由他們而偉大,因由他們而壯麗。

落日由天宇中段沉入地底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此刻太陽逾發西斜,天光更加燦爛。平原順著草色鋪開面積廣大的色塊兒,淡褐、淡綠、淡紅、淡紫、嫩黃等柔和之色很快就在漫天紅霞中褪盡了。

泰坦戰士走在上面,就像落進風平浪靜的海灣。

白日里的南部戰場,此時人聲熙攘熱火朝天,迎著落日的彩霞和震蕩的光線,成建制的泰坦士兵一隊一隊一列一列地開往西方國土!戰士們都帶著笑、都帶著兵器、都背著野戰裝備;騎兵牽著馬、步兵架著牛車,輜重、軍旗、糧食、乾草。大篷車裝滿了各式各樣地物資,民夫的長隊夾在各支戰鬥部隊中間,一眼都望不到邊。

大概是在六點多的時候。西邊來地下等人才完全退出卡爾查克特戰場,近衛軍士兵礙于軍令,他們只能目送已經承認失敗的侵略者慌慌張張地鑽進地平線的最西端,開始時還有一段殿後的尾巴。後來就徹底消失不見。

就在士兵們異常憤怒地抱怨這種局面時,來自最高軍部地命令終於傳達下來!

「追擊!追擊!再追擊!」

很簡單!即使不識字母的士兵也能猜出這份最高戰地指令的內涵。

在出發之前,整編是必須的!保存相對完好的戰役中央集群各部自然率先踏上收復失地的征程,十餘萬名軍容鼎盛的帝國士兵踩著鼓點叫著口號走過平原,引來許多「閑人」駐足圍觀。

看熱鬧的人群不時向先期出征的戰友們叫喊,「多殺幾個鬼子兵!不用給我們留面子……」「給犧牲的兄弟報仇!解救敵占區的鄉親……」

各種說法不一而足,但主題只有一個,殺鬼子!多殺一些!再殺一些!看士兵們的神情,他們恨不得殺完之後再殺一遍。

在南部戰場和中央戰場交界的地方,近衛軍士兵用木樁和木板建起了一個面積廣大的臨時牲口圈。之所以稱這個地方是牲口圈,問問駐守此地的人,他們會告訴你,裡面關著戰場俘獲的下等人,對待這些傢伙,你可以把他們當牲口、當野獸、當糞便,但就是不能把他們當人看!

一大隊衣甲鮮亮、面相兇悍的近衛軍士兵從長牆的方向開了過來,他們都是刀斧手,每人肩上都抗著捲成一團的繩索,由為首的將軍帶領,動作迅速,在駐防此地的看守部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堵住了大牲口圈的四方出口,用盾牌和刀劍圍起嚴密的陣型。

負責看押俘虜的軍官是一名少將,他在面對一位胸口掛滿獎章的中將時必然得陪上一百二十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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