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五章

多瑙河一如既往的平靜,即使這裡已是中下游。西大陸的河流很少具有一瀉千里的規模,多瑙河也是如此。在一些詩歌中,喜歡特立獨行的詩人用萬馬奔騰、濁浪排空來形容它,這自然是沒有的事。

曾幾何時,維耶羅那是多瑙河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它是泰坦帝國南方大地上最為動人的都市。寬闊的街道、高聳的教堂的塔樓、無數座珍藏著稀有文物和藝術品的博物館、還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皇家宮殿建築群。

森羅萬宮的冷氣系統一直都在工作,地下深井中的寒氣通過類似水車的傳送系統被輸送到宮殿中的各個角落。宮殿已經失去養護,軍人們的靴底將地板磨出千奇百怪的凹痕,牆壁上的裝飾畫和鑲金嵌銀的傢具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此時正當清晨,從森羅萬宮最高層的一間寢室望向南方,維耶羅那就沐浴在一片刺眼的慘白色的陽光中。

這時的維耶羅那,像極了一堆被某個淘氣的孩子棄置不用的積木,除了幾座堅固的地標式建築,其他的屋宇都歪歪扭扭。街道在雜亂的積木中消失不見了,有些地方還能露出一小塊單調的青白色的石板,大多數地段都嚴實地覆蓋著瓦礫和倒塌的建築。

北城的邊緣,靠近多瑙河的地方,堤壩似乎比過去高出一些,陽光底下,露出土壤和一半河床顯現出鮮艷的淺紅色。堤壩後的長街還是老樣子,只是不見了那些人們所熟知地雕塑;近衛軍鑄造的街壘還在,一段連著一段。可總有塌陷或是完全消失的地方,從宮殿里,依稀還能看到有人影在街壘之間移動。長街就因這些人影而顯露出一絲生機,在城市廢墟地其他地方。人是看不到的。

這是清晨,守衛北城地泰坦軍人就從河堤大道上的各個四壁漏風的房間里醒來了。各個人家都開了門,各個人家的門裡先是飛出一群雞,跑出一群小豬,然後才走出了衣衫不整甚至赤裸上身的士兵們。

戰士們出到門前。先是彼此打著招呼,然後照例向他們地軍官抱怨一陣。在這個過程中,就是指抱怨一切的時候,他們都是站到門邊撒尿,一個挨著一個,在臨時營房的門口尿出一大片水漬,除了抱怨,這些樂觀的士兵還會用彼此的生殖器開玩笑。

尿完了,講衛生的戰士就懶洋洋地踱到河邊去洗漱,而河面上還殘留一些沒有清理的屍首。這種情景對維耶羅那守軍來說已經司空見怪。

士兵們根本就不在乎,連他們的鼻子都已習慣性地忽略令人作嘔的屍臭。

在宮殿頂樓的寢室里,早餐時間到了。與此同時,敞開地窗戶外面,河堤那邊也升起幾縷炊灶的煙火。泰坦帝國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從窗口收回視線,他吃力地移動雙拐。痛楚從斷腿上的骨折處一直傳抵他地大腦,這位號稱「鐵臂將軍」的硬漢子就晃了晃昏昏欲睡的頭。

門房打開了,最先進來的是八區第二軍軍長,然後是一個渾身都裹著繃帶地巨熊一樣的傢伙,這個傢伙坐著輪椅,由戰場上最著名的通訊員將他推進門。幾名列兵將宮殿里的銀制餐盤送了進來,餐盤上蓋著罩子,大伙兒都期待地盯著餐桌。

「先生們抱歉!我遲到了!」喬治·羅梅羅大步闖進門,他穿著一身不合季節的獵裝,裡面才是他的將校服。

挪開拐杖,阿貝西亞將軍扶著打上夾板的斷腿最先坐到餐桌前,他先漱了漱口,然後才向遲到的騎兵軍長抬起頭。

「喬治,你不是一向起得很早嗎?」

南方軍群直屬騎兵軍長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沒辦法,天還沒亮我就去了一趟遠郊,據說東邊的河谷地區經常會有法蘭人的滲透小隊在我軍陣地前沿搞些小動作。」

「結果怎樣?」阿貝西亞揭開餐盤,他的眉頭沒來由地皺了一皺。

「截住一個小隊……殺了!」老將軍說話的時候就撅起了嘴唇上的白鬍子,他的語氣平淡又輕鬆。

「這種事不用你親自跑去做。」

老將軍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揭開餐盤,也像阿貝西亞那樣皺起眉頭:

「我的天!咱們只剩下萵筍了嗎?我記得明塔斯·布郎特那個傻小子不是私藏了一袋土豆嗎?咱們該把它搞來的!」

坐著輪椅,全身上下都裹著一層繃帶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抗議似的舉起刀叉,對著救城市於水火的騎兵軍長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呵呵!」喬治·羅梅羅笑了起來。「你在這兒?我還以為這是哪位法老王從棺材裡跳出來了呢!」

在場的幾位軍官齊聲大笑,就連通訊員詹姆士也咧開乾裂的嘴唇嘿嘿了兩聲。

明塔斯·布郎特再也不打算理會這些尖酸刻薄的傢伙,他艱難地移動手臂,用叉子叉住了一塊萵筍,可舉到半空,萵筍從叉子上脫落,「嗒」的一聲掉在他胸前的繃帶上。巨熊一樣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只得繼續嘗試,樣子可憐兮兮的。

「我的哨兵怎麼樣了?」西爾維奧·伯里科轉向通訊員,如果屠夫沒記錯,他的第二軍就剩下畸形的西爾、落落寡歡的通訊員和瞎了眼的哨兵。哨兵瞎了眼,他還能做哨兵嗎?除了這幾個數得上名號的傢伙,西爾維奧真的不知道維耶羅那還有沒有八區第二軍的戰士,想到他們也許都死了,屠夫就傷感地推開盤子,這一餐他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馬克西姆還是老樣子!」詹姆士沖自己的軍長搖了搖頭,他真的有點佩服西爾維奧將軍!除去犧牲者,參與維耶羅那會戰地軍人無不帶傷。只有屠夫像個沒事人一樣。

「老樣子是什麼樣子?」西爾維奧瞪了過來。

通訊員無奈地攤開手:「他老是叫囂著要衝到鋒線上!我三番兩次勸他跟隨護送傷兵的團隊撤到布拉利格,他就罵我是個小婊子!」

「呵呵……」在場的軍官們又笑了笑,可他們地笑聲很快就沙啞了。這些留在城市中的軍人都是硬漢子,他們能夠體會哨兵地痛苦。

窗扇敞開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嘩,詹姆士靠到窗前,接著便朝宮殿廣場喊了一嗓子:

「又怎麼了?」

樓下有人叫喊:「法蘭人的一個通訊官要渡河!」

詹姆士回身望了望在座的長官們,可這些人都沒有吩咐他該怎麼做。

「他想幹什麼?」通訊員只得再次探出窗口。

樓下的人大聲回話:「還不清楚……」

詹姆士朝著河道地方向低啐了一口,他有些惱火地戴上頭盔。並朝室內的將軍們致以軍禮,「看來我得跑一趟了!不知道法蘭人又在搞什麼花招!」

阿貝西亞點了點頭,通訊員就丟下餐盤疾步出門。

望著再次緊閉的房門,西爾維奧·伯里科將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站了起來:

「喂!你們還打算繼續坐在這兒嗎?法蘭人必定是送來了最後通牒!我得去集合人手了!」

阿貝西亞一把扯住衝動的屠夫:「你就不會再等等嗎?」

「是啊是啊!」喬治·羅梅羅將軍隨聲附和,「你想一想!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法蘭人在一星期前的那次總攻之後為什麼會突然停火?」

西爾維奧氣惱地甩開獨臂將軍,他最不願意別人提及一星期前的那次強攻,就是法蘭人的那次強攻讓他變成一個光桿司令。

「仗都打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好想的?」屠夫繞著餐桌氣急敗壞地轉了起來。「趁著我們的戰士還沒有筋疲力盡,趁著喬治地騎兵還在興頭上,要麼我們連夜摸過河。殺進南城:要麼就在這兒多嚼幾顆萵筍,然後一塊兒去見光明神!」

一直沒做聲的明塔斯·布郎特突然舉起手裡的叉子,看來他是真地說不出話。這傢伙先用餐叉指了指自己,又用叉子指了指橫眉豎目的屠夫。

「謝謝你老朋友!」西爾維奧大力地親吻了一下維耶羅那衛戍司令面孔上的繃帶,然後他就興高采烈地轉向其他兩位將軍。

「現在如何?明塔斯支持我!我這兒已經有兩票了!」

喬治·羅梅羅將軍嗤之以鼻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別傻了西爾維奧!你的腦子哪去了?偷摸過河這樣地事咱們又不是沒試過?上一次白白損失了一支精銳的師團,現在你要把全軍都賠進去嗎?」

「這還不是遲早的事嗎?」西爾維奧瞪大了眼睛。「我不相信法蘭人會跟咱們握手言和!咱們死了多少人?他們死了多少人?他們做夢都想把咱們殺光!咱們也是如此……」

「都別吵了……」阿貝西亞將軍終於出面制止了這場無意義的爭執。「這裡是我和喬治說了算!西爾維奧,你的建議已經被否決,乖乖坐下,吃你的萵筍!」

八區第二軍軍長怒瞪著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半晌之後他才泄氣似地坐回原位,萵筍他是吃不下的,屠夫就抓起一瓶杜松子酒猛灌了一大口。

又等了一會兒,宮殿走廊里傳來一陣叱喝的聲音,房門再次敞開,通訊員詹姆士回來了,他向將軍們敬禮,然後便閃到門口。

一個身穿法蘭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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