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四章

利斯卡佳·傑布倫·休依特伯爵夫人混跡在人群里,人群在緩慢地移動,從首都軍部南小街一直走向都林城內最後一個國家救濟處。

當這支等待救濟品的隊伍經過泰坦帝國軍事博物館的時候,一個流浪漢打扮的傢伙突然鑽出人群,他利落地跳上軍事博物館前面的大理石台階,然後便扯起脖子沖著人群大聲叫喊:

「大家快逃吧!西方聯軍的前鋒已經在距離都林二十公里的地方建立出擊營地了!他們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

人群鄙夷地望著這個身形疑似密探的挑唆者,還沒等流浪汗說完,軍事博物館裡就衝出了幾名高大的近衛軍士兵,他們先是用粗大的圓木棍把這個企圖知道混亂傢伙打翻在地,然後就七手八腳地將其拖進博物館的大門。

等待救濟的隊伍繼續向前移動,人們似乎不是十分在乎侵略者的動向,他們的生活已經足夠艱苦了,即使兇殘的侵略者在下一刻就出現在他們眼前,這也只是給他們的生活又填加了一項苦楚。

經過路口,一群來自大學城的青年學生打著一副寬大的標語,一個領頭的學者模樣的人大聲疾呼:

「祖國萬歲!與近衛軍一道,與都林共存亡!」

人群還是冷漠的,男人們神情憔悴,他們背著面口袋和各式各樣的容器;女人情緒低落,她們牽著孩子和家裡的老人。學生們的熱情呼告對於這些下層市民來說只是一種異常遙遠地聲音,他們雖然生活在帝國首都。雖然都曾為首都人的身份驕傲自豪過,可他們除了親人子女之外就一無所有了,他們住著棚戶、沒日沒夜地做著兩三個泰士的活計。當首都貴族和闊佬們遠遠地逃離這座偉大地城市之後,下層市民的生活便沒了盼頭。更別提那位偉大地統帥尊貴的攝政王還在下層人民聚居的巢穴放了一把火。

昔日那座恢弘壯麗的都市就被蓬頭垢面的乞丐和無家可歸地下層市民佔據了,可貴族們的看門狗和闊佬們的打手依然對他們怒目而視。高大院牆裡面的公館別墅還有人照料,即便那些腰纏萬貫的主子們已經躲到東部去享福,可他們在首都的財貨仍被一群只會欺壓百姓的走狗照看著。

戰爭對於不同等級的人,意義自然是不同的。貴族和闊佬走到哪裡都是受尊重的上等人,而那些聚在國家救濟處門口地勞苦大眾……真是笑話!誰管他們呢?西方來的侵略者不是已經快要打到泰坦光明門了嗎?但願遠道而來的鬼子兵不會難為都林城地老百姓,可話說回來,這話誰信呢?

利斯卡佳傑布倫休依特伯爵夫人混跡在等待國家救濟的人群里,唉?剛剛不是說貴族和闊佬走到哪裡都是受尊重的上等人嗎?曾經的利斯卡佳,傑布倫公爵小姐、現在地休依特伯爵夫人如何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呢?

端莊美麗儀態萬千的公爵小姐已經蛻變為樸實無華勤勞簡樸的少婦,從近衛軍陸續撤出首都開始,利斯卡佳就辭退了家裡的傭人,攬下了阿蘭元帥官邸的所有活計,從前的近衛軍統帥無論如何也不會隨著大軍一道撤出首都的!利斯卡佳是老元帥的別媳婦,她早就知道倔強的老人即便是死也會死在前進的路上。而不是撤退的途中。

望望身前身後,利斯卡佳不會找到第二位與她一樣出身的貴族夫人,難道她就沒抱怨過自己的處境嗎?答案是肯定的。她肯定抱怨過。

因為攀比是女人與生俱來的一項權利。可想來想去,即使都林城再也找不到一位無依無靠的貴族婦人,阿蘭元帥家的休依特伯爵夫人也不太在乎。她在進了丈夫的家門之後就已下定決心,不管她的生活遭逢何種變故。她也不會辱沒休依特家族的名聲。

不過……休依特家族的名聲也不見得好到哪去,阿蘭元帥卧病在床,以往那些熱情似火的親戚就不再走動了:勒雷爾少爺隨軍撤離,親戚們倒是來過幾次,可利斯卡佳連想都不願想,難道要她把親戚們帶走的財物再搶回來嗎?

不管怎麼說,阿蘭元帥的別媳婦混跡在等待救濟的人群里,穿著一件與身前身後的下層市民沒有多大區別的棉布衣裙,她已經變賣了自己的大部分首飾和那些只能看不能吃的華貴禮服,不過……相信這個女人吧!阿蘭元帥和她丈夫的東西她可一件也沒動!

利斯卡佳在人群里挨挨碰碰地走了一陣,在她四周都是人頭,她無法知道自己正在靠近哪個國家救濟處的領用窗口,不過隊伍自動分流成四五排,這說明她在堅持一上午之後終於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您好夫人!」坐在窗口裡的工作人員客氣地向婦人打過招呼,還沒等利斯卡佳開口,這名近衛軍少尉卻拿住一個「停止營業」的牌子擋在窗口。

「抱歉了夫人!今天上午的份額在剛剛那位先生那裡就已經派發完畢了,您得等到下午兩點!」

休依特伯爵夫人用袖口拍了拍額頭上的汗珠,幸虧她不是那種身嬌體弱的貴族小姐,在吵嚷炎熱的太陽底下曬了一上午,利斯卡佳也只是面孔通紅,再說半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

「您……能在通融一下嗎?您看看!我家裡還有一位老人,我又已經等了一上午!」前任近衛軍統帥的孫媳婦羞怯地開口,她生來就不懂怎樣央求,她只是想讓自己的懇切顯得更加真誠。

「實在抱歉……」工作人員嘆息著搖了搖頭,他把「停止營業」的牌子推出窗口。

說實在的,休依特伯爵夫人失望透了,沮喪極了!難道讓她把那份昨天剩下的麥粥端到阿蘭爺爺地病床上嗎?難道讓她像乞丐一樣到鄰居的管家那裡去要飯嗎?她做不出!即便她在內心身處早已放棄了一位公爵小姐、伯爵夫人該有的矜持。但她還有生於軍人家庭、長於軍人家庭、嫁于軍人家庭地那份驕傲的自尊。

「您……您等等……」

就在目紅欲泣地利斯卡佳萬念俱灰的時候,那位坐在窗口裡的辦事員突然叫住了她:

「我剛剛好像看錯了!到您這裡才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份兒!」年輕的少尉軍官不忍心地打量著面前這位神情憔悴地夫人,他在當職期間已經閱人無數。只有這位夫人極為與眾不同,再說何必在這種時候為難一個女人呢?

「可別對我的長官提起這件……」辦事員邊說邊把裝著小半袋麵粉和兩顆馬鈴薯的口袋塞給大喜過望的伯爵夫人。

「光明神保佑您。實在是太感謝了!」利斯卡佳開心地笑了,麵粉和馬鈴薯就在她的懷裡,她感到了沉甸甸的幸福。

辦事員揮了揮手,帝國向首都市民敞開的最後一扇窗口就倏地關閉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休依特伯爵夫人沒有在亂糟糟的國家救濟處過分久流。時下這年月,都林城什麼人都有!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地強盜和趁火打劫的惡徒。

利斯卡佳選了一條通暢開闊的大路,這條路上坐落著幾個仍在運作地軍隊部門,過往的行人裡面也有軍人的身影,望著那些擦肩而過的「將校服」休依特伯爵夫人就開始想念她地丈夫,儘管勒雷爾仍與家裡保持著書信聯絡,可利斯卡佳還是異常擔心,若是有一天這種聯繫突然中斷了,到時她該怎麼辦呢?

看到家門口。休依特伯爵夫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可她仍未放開緊緊抱在懷裡的一袋子食物。阿蘭元帥的老勤務官出門迎接女主人,他接過了輕飄飄的袋子。

「您辛苦了!」

利斯卡佳搖了搖頭。「不!一點也不!」

透過落地窗,陽光懶洋洋地灑在漂亮的木紋地板上。許久不用的壁爐一塵不染,旁邊靠著一把躺椅和一具半高的書架,書架對著一張卧床。床鋪上躺靠著一位老人,老人手邊散落著一大疊軍事地圖。

女人搬過一把椅子,又在老人身前放好午餐的擱架。利斯卡佳雙手交握,她為老人做餐前祈禱,片刻之後,就像獻寶一樣,休依特伯爵夫人輕巧利落地揭開了餐盤上的銀罩子。

「爺爺!我做了您最喜歡吃的燒魚呢!」

馮·休依特·阿蘭發出一陣囈語,他的口水便順著嘴角滑落下來,別媳婦連忙為他擦拭乾凈,又為他戴上餐巾。阿蘭心滿意足地嘆息起來,若說他這一生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該是給自己的小孫子找了一個好妻子。

利斯卡佳給老人為了一口鮮嫩的魚肉,之前她可不認為一條普普通通的紅鱒魚會值幾個錢,可現在她卻印象深刻!這條魚花了她十六個銀泰,再確切一點說,這條魚是她的祖母送給她的一顆紅寶石換來的!

想到這裡,休依特伯爵夫人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她得抱怨一下這該死的世道了!一顆成色上好的紅寶石竟然只買了十六個銀泰,這種事也只有都林城的奸商做得出!

「媽媽媽媽!我也要吃魚……」年幼的女兒晃了晃母親的大腿。

利斯卡佳沒有回答,她只是用一個異常凌厲的眼神瞪了一下不懂事的小傢伙。

像瓷娃娃一樣精緻的小女孩兒嚇得緊緊抿住嘴,她使勁兒揪住營養不良造成的枯黃的髮辮,對著母親的裙擺流下委屈的淚水。阿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蠕動著嘴巴,又側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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