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三章

隆貝里哈森齊中校混跡在人群里,他始終搞不清楚,為什麼在換過兩次路之後還是撞上這麼一大群難民。為了躲避戰禍,大量的泰坦民眾從西方向東方退卻、從南方向中東部地區轉移、從北方向避入西貝格堡之外的原始叢林。

難民潮持續了四個月,隆貝里中校只是趕上了難民們的一段尾巴,他成天抱怨,抱怨天氣和那些只會呵責他人的司法部巡兵。

不管怎麼說,旅途有了虎克,事情還算順利一些。中校和士兵長從臨近多瑙河支流的丘陵地區一直向東北方向走,他們在一個不知名的渡口遇到了不見多時的近衛軍。這支團級隊伍只是路過這個被哈森齊中校稱為「鬼地方」的河溝,團隊的長官說反正他們也沒事幹,就跟隆貝里結伴而行。

跟上一支整編騎兵團,哈森齊中校的腰桿又直了起來,儘管他在一個星期之內仍未脫離敵人出沒的敏感地區,但直覺卻告訴他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危險,於是他便恢複了每天刮鬍子、抹髮油、燙軍裝的好習慣。

遇到這樣一個貴族長官,騎兵團的士兵們自然看不順眼,他們很快就把虎克,艾爾曼上士視為自己人,他們會拉住帶兵長,然後朝一邊哼情歌一邊收拾靴子的哈森齊中校努一努嘴:「虎克老大哥,看看啊!咱們的花喜鵲又在整理羽毛呢!」

士兵們發出一陣鬨笑,虎克卻搖了搖頭,但他什麼也沒說。若是這些窮苦出身的騎兵兄弟真的跟隆貝里哈森齊中校一同戰鬥過。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再有譏諷中校地心思。但虎克始終保持沉默,他知道這些普通士兵有多麼倔強,如果不是親眼得見。他們根本就不會相信一個貴族出身的公子哥會有多麼英勇頑強。

遇到難民的時候,騎兵團就與中校和帶兵長告別了。隆貝里殷切地挽留對方,可騎兵團地長官卻說還是算了吧!隆貝里有點納悶,他問虎克,我這個人很難相處嗎?

虎克一向少言寡語,他就拍著紅屁股的法蘭馬跑開了。

這是一個星期以前地事情。望不到邊的難民隊伍、荒草叢生的國道、各式各樣的嘴臉,就在隆貝里哈森齊對這一切厭煩透頂的時候,他病了。

也許是吃壞了什麼東西,隆貝里在星期一開始拉肚子,到了第二天就變本加厲。一整天下來,他便了二十幾次,即便他已停止進食,可肚子里地麥湯還是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肛門裡一涌而出,聲勢驚人!

事情不對頭!虎克眼睜睜地看著不斷抱怨的隆貝里中校一天天地消瘦下來,起初只是拉肚子。後來變作持續低燒。費盡了吃奶的力氣,415師最後的帶兵長總算從落難的人群里找到了一名醫師,不過若是說得確切一點。這是一名獸醫。

獸醫只是簡單地查看了一下近衛軍中校的病狀,然後他就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他轉身告訴莫名其妙的帶兵長:「你的長官需要的不是醫生,而是牧師。我不幫了你。」

聽聽!聽聽!這叫什麼話?難得隆貝里中校沒有發脾氣,他可能聽不見了,也可能是被不間斷地拉肚子奪走了最後一點精力。在獸醫對他宣判的時候,他只是平靜地望著虎克這個老夥計。

虎克還是沒有言語,可熟悉野象的人都知道,野象其實是一種極度危險地動物,保不準什麼時候發脾氣。

艾爾曼上士像小雞一樣拖走了獸醫,他用指節把獸醫的腦袋敲出好幾個大包: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我的長官只是拉肚子!」

「是啊是亦——「「,獸醫痛苦地捂著腦袋:「你的長官地確只是拉肚子,除此之外還伴隨持續低燒、嚴重脫水和急性腎功能衰竭!」

「那又怎樣?」虎克倔強地瞪大眼睛。

獸醫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大的近衛軍上士:

「我的朋友,看你也是平民出身,難道你在家鄉就沒聽說過有種瘟疫叫做霍亂嗎?」

「霍亂?」帶兵長下意識地退開一步。

「是的!就是霍亂!」獸醫點了點頭:「我是獸醫,看人也許不準,可霍亂在牛馬身上的表現與人差不離,要我說……趁早把你的長官送到人跡罕至的地方,你的長官要是跟西邊來的下等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就讓他去投降,霍亂這東西……」

「你該閉嘴了!」虎克不耐煩地踢了一腳,獸醫就被送進人群里。

隆貝里中校病得說不出話,虎克也沒辦法解釋這件事。獸醫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到了傍晚,走在國道上的難民便已知曉隊伍里出了個霍亂患者這件事。由長者出面,倒霉的近衛軍中校和帶兵長被憂心重重的難民毫不客氣地請了出去。虎克終於不再保持沉默,他不斷地向驚恐的人們敘述長官的戰鬥事迹,可人們並不相信,他們還說,如果隆貝里是一位戰鬥英雄,就不該和逃亡的難民混在一起!

人們立即就接受了這種說法,他們打算把中校和帶兵長就地處決,美其名曰為近衛軍解決兩個逃離戰場的叛逆。

虎克無力辯解,他自然不能向難民們提及肩負的使命,那是一件戰場機密。野象打倒了幾個躍躍欲試的沒譜青年,然後就帶上奄奄一息的隆貝里逃了出去。

不管怎麼說,難民里還是有幾個明辨是非的好小夥子,他們跟上了無依無靠的近衛軍戰士,並為中校和帶兵長在一處靠近國道的小樹林里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棚屋。虎克千恩萬謝地送走了這些好心人,他開始獨自照料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正在便血的隆貝里。

又過了兩天,國道上地難民已經走空了。虎克也無法再出門乞討。當中校睡著的時候,高大的帶兵長不禁黯然垂淚,看看他過得是什麼日子?往昔地戰友都已化為屍骨。如火如荼的戰鬥歲月也已消失得不見蹤影,虎克只流了一滴淚。他看不到希望,也無從知曉未來地圖景。

除此之外,近衛軍上士早已脫下制服,他不想讓身上的軍衣沾染乞丐的氣息。每天早上,他在清理完中校身下的穢物之後就得走到國道那邊去。他向過往的難民乞討藥品、食物,向每一個貌似醫師地人探求治療霍亂的……別提霍亂!誰會搭理一個身染瘟疫的傢伙?虎克不斷嘗試,不斷失敗,到了第三天,他的中校長官終於從持續發燒中清醒過來,可國道上的難民已經走空了,虎克無處尋得助力,他隱約知道,哈森齊伯爵公子的時刻該到了!

隆貝里仰躺在簡陋的棚戶里,他並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可虛弱的身體和越來越差的聽力已經提醒了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心臟地搏動正在逐漸縮小。

望著屋頂,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近衛軍中校的臉上。隆貝里無事可做,又不能動彈,他只能回想往事。有那麼一會兒,他始終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他偏偏重新記起!那個有一雙酒窩地小姑娘,她和他的第一次!

似乎……也是這樣一座樹林中的低矮木屋,他是一位伯爵公子,她是一個擠奶工的孩子。他像所有那些對性愛抱有幻想地男孩子一樣,用極不成熟的手段誘惑了一個連字母也不認識的傻姑娘,確切一點說,這個傻姑娘是為了朝伯爵家的少爺要糖咖——「,隆貝里的回憶突然在這兒中斷了,他的腦海中猛然出現一副遼闊的戰爭圖景,當西方來的侵略者蠻橫地踏入國門的時候,他像所有那些義憤填膺的年輕人一樣,從家裡的陳列室中找來鎧甲刀劍,然後義無返顧的參軍。隆貝里很牽運!或者說,像他一樣的伯爵少爺都很幸運,軍隊中的每一次獎勵和每一次提升都有他的份兒,即便他什麼也沒做,部隊里的長官仍會誇獎他幾句。但與其他那些公子少爺不同的是,隆貝里哈森齊並不滿足地位帶給他的權利和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理,他致力於作訓,、傾注全力打造瓦倫衛戍軍第415師的戰鬥力!在戰場上,他真正獲得了肯定和一位受尊敬的長者的讚譽,他的415師以兩個步兵團的兵力擊退了敵人兩個軍的輪番衝擊。

想到這裡,中校腦海中的畫面又變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在故鄉的田野中笑吟吟地揮舞著手臂,隆貝里不禁自問,如此美好的景象他怎麼會忘記?

再後來,近衛軍中校用盡全身的力氣坐了起來,他從懷裡掏出那份寶貴的信件,把它交給自己的好兄弟。

「虎克……去……」

虎克接過信件,他仍像往常一樣沉默,但他知道這應是最後的告別了。

「還有!」隆貝里突然想到什麼,他想移動手臂解開領口,可他那受盡折磨的病體再也無法移動分毫,不過帶兵長已經領會了他的心意。

「不!「虎克艾爾曼搖了搖頭:「還是您來保管它,我在完成任務之後就回來找你!」

隆貝里也搖了搖頭:「別等那個時候了!我要是睡著了,說不定會有強盜把它搶去!」

虎克不再堅持,他為自己的長官解開領口,並從對方的胸膛取出那條帶著體溫的黃金項鏈,神牌光彩依舊,近衛軍上士把它托在手裡審視良久,最後才把它套上自己的脖頸。

近衛軍中校握住帶兵長的手,他開始哽咽:

「虎克……兄弟……這是戰友的囑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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