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二章

通訊員詹姆士混跡在人群裡面,確切一點說,這傢伙像個瘋狂精神病人,披頭散髮、嘴裡念念有辭、在人群里東挑西揀。

人群?維耶羅那的多瑙河畔哪還有人?如果非要把遍布河堤大道和岸邊建築的屍首說成是人群的話……那麼多瑙河畔確實有不少人。往常的那些鋪著石板和彩磚的道路在已消失不見,路面上凝固著一層乾涸的血河,血河上是一層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體,屍體上鋪蓋著一層斷裂的刀箭和破碎的盾牌,上面又是一層血,血上又是一層屍身……

詹姆士就混跡這樣的人群裡面,他跌跌撞撞地走走停停,對於這位通訊員來說,維耶羅那已經是一座死城,城市裡的軍人都在屍體裡面。

「馬克西姆……馬克西姆……」

詹姆士只聽到迴音,迴音從死寂的維耶羅那上空轉了兩轉,最後又回到河畔堆壓的人群裡面——屍體組成的人群!恐怖!驚悚!無聲無吸!

「馬克西姆……老夥計……你在哪啊?」

詹姆士累了,他找累了,哭累了,他跌坐在一座屍堆上,開始回想這兩天的遭遇……敵人進攻,近衛軍抵抗:敵人不知疲倦地進攻,近衛軍不知疲倦地抵抗;敵人反反覆復永無休止地進攻,近衛軍反反覆復永無休止地抵抗……

今天早晨……今天是幾號?詹姆士不記得了,他只記得是今天早晨。法蘭人像往常那樣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襲擾,可當心驚膽戰的鬼子兵登陸北岸地時候。他們發現河灘和堤壩都是靜悄悄的,沒有戰鬥預警的鐘聲,也沒有大叫著「祖國萬歲」從四面八方急沖而上地泰坦近衛軍。

法蘭人的渡河部隊已經無數次地沖入北岸市區。可這一次地氣氛卻極為不同,他們更加害怕。更加慌張,這些全副武裝的軍人面對死寂的維耶羅那連大氣都不敢喘。

詹姆士看到了好幾千人,鬼子們聚成一團,擠在一起,誰也不敢掉隊。誰也不敢去碰觸那些斜靠在殘桓斷壁上好象睡熟一般的泰坦軍人。

通訊員碰了碰身邊的一名戰友:「有敵人!」他地聲音很輕。

戰友晃了晃,像硬木樁一樣倒在地上。

「他死了!」詹姆士終於認識到這一點。通訊員左顧右盼,他這才躺倒在自己身前身後的帝國戰士都已變成屍體,他只得站了起來,似乎……維耶羅那隻剩下他一個人。

法蘭鬼子輕手輕腳地向市中心移動,他們在森羅萬廣場前停了下來,有人還記得,他們在前幾天曾打到這座聲名顯赫的宮殿,可泰坦人的指揮官在宮殿廣場左近設下伏兵,那一戰……一萬人還是兩萬人?總之法蘭人的渡河部隊全都陷在城市裡面。泰坦近衛軍的魚網裝滿了人頭。他們又用投石機把法蘭人的腦袋送回河對岸。

今天早晨,法蘭人又攻到這裡了!但情況有些不同,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泰坦軍人變成一地大瞪著眼的屍首,可在法蘭人看來,這種景象比鋪天蓋地的箭雨和刀槍更為駭人,所以他們在宮殿廣場停住不前。孤零零的森羅萬宮敞著黑洞洞地大門,法蘭人就遠遠地看著,誰也不敢最先踏上通往勝利的石階。

詹姆士從專為通訊員開闢的一條戰道走進森羅萬宮地花園,直到這時他才看見活生生的帝國軍人。他先是遇到一位上校軍官,又碰到幾個正在擺弄火炮的蘇霍伊子弟兵,他和結伴的軍官一塊兒走進宮殿,剛一進門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劇烈地鬨笑聲。

通訊員隨著軍官在宮殿里轉了幾轉,在帝國達官貴人用於宴請賓朋的大舞廳里,活生生的泰坦軍人竟聚集了數百人。

泰坦近衛軍第五軍區總司令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和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好端端地坐在主位上,他們穿戴著嶄新的將校服,和舞廳里大部分的軍人一個樣。

詹姆士突然產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看看這座氣勢恢弘的宮殿、看看這座金壁輝煌的歌舞廳。通訊員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他是不是從屍骸遍地的戰場上徑直闖入了某位皇室成員舉辦的宮廷酒會?

在錯愕過後,聰明的詹姆士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酒會上沒有琳琅滿目的食品,只有各式各樣的香濱,香濱酒瓶還掛著一層冷霜,顯然是從酒窖里拿出來不長時間。在場的軍人雖然打扮得光鮮亮麗,可透過他們的軍衣和鎧甲,通訊員還是聞到一股子消毒藥水和繃帶腐爛的難聞氣味。

「看看是誰來啦?」明塔斯·布郎特將軍看到了突然入場的通訊員,他好像喝多了,擁抱詹姆士的時候竟然直接倒在對方身上。

詹姆士扶住滿身酒氣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他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可他必須提醒在場的長官。

「將軍!河岸防線已經不存在了!我們在森羅萬宮和河岸防線之間已經沒有一兵一卒了!法蘭人就在門外,我們該怎麼辦?」

明塔斯·布郎特似乎突然蘇醒過來,他猛地推開通訊員,並向笑得莫名其妙的軍區總司令擎起酒杯:

「法蘭人就在門外!敬法蘭人!」

四周的軍人立即響應,他們高舉宮殿酒窖里最大號的香濱,然後齊聲高喊:

「敬法蘭人!」

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再也不像平常那樣拘謹了,他開懷大笑,像河馬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咽酒水。從嘴邊溢出的香濱染濕了他的將校服,阿貝西亞將軍就不耐煩了,他像找到出氣筒的孩子一樣大力甩開酒瓶,玻璃的爆碎聲立刻就讓呼喊著各種口號的帝國軍人平靜下來。

第五軍區總司令掃視了一遍在場地軍人,這些人本來應是維耶羅那會戰的倖存者。可當岡多勒為他們打開通往布拉利格要塞的通道時,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法蘭人就在門外……」阿貝西亞猛地振起獨臂指向南邊。

舞廳內一片寂靜。

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從統帥身上收回視線,他把手裡地酒瓶送到通訊員懷裡。「喝一口吧!」

詹姆士不喝酒,但他還是接了過來。年輕的通訊員盯著澄澈地酒液。除了惦記著宮殿門外的法蘭人,他還有自己的心事,比方說……他的老搭檔怎樣了?馬克西姆已經失蹤了兩三天。

「啊……咳!」通訊員咽了一大口味道奇特的香濱酒,帝國皇室珍藏地酒水令他沒來由地惱火起來。

詹姆士一把就將酒瓶摔碎在地,他沖著在場的軍人大聲叫喊:

「該死的!法蘭人就在門外!」

「砰!」「嘭!」陸續……軍人們都將手裡的酒瓶大力地摔落地面。

不知是誰第一個轉身出門。緊接著,所有的軍人都向宮殿大門的方向一涌而去!就在詹妖士打算跟隨最後的戰友們一同出門拚命的時候,混跡在人群里的西爾維奧·伯里科將軍突然扯住了他。

泰坦近衛軍八區第二軍軍長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的通訊員打量了一遍,屠夫終於露出曾未有過地欣慰的神情。

「這麼說……就剩下你了!」

詹姆士沒有點頭,他明白軍長的意思,但他不想承認。八區第二軍怎麼會就剩下自己呢?詹姆士有預感,他地老搭檔一定還在什麼地方,馬克西姆是天底下最棒的哨兵,這個精明的老傢伙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您忘了嗎?還有我呢!」

西爾維奧將軍轉過頭,在漢伐斯立德一戰中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西爾老大哥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屠夫一把攬住西爾地肩膀:「看看我!我就知道你這傢伙是打不死的!」

西爾從完全扭曲變形的喉嚨深處發出一陣沙啞乾燥的笑聲。他和自己的軍長勾肩搭背地走向最後的戰場。

在就要出門的時候,西爾維奧又一次攔住了詹姆士,他指了指通訊員的破爛軍裝。

「去換一套體面一點的。別像個乞丐一樣!你是帝國軍人,也是帝國勇士!即使是死也得有模有樣!」

詹姆士想了想,然後他就調頭走進宮殿。

在屍體組成的人群里,通訊員挑揀了一陣子。就像軍長吩咐的那樣,他的確沒有虧待自己,他從一位被切開脖子的戰友身上扒下一套嶄新的少尉軍裝,又從一位少將的腳上錄下一雙牛皮軍靴。

詹姆士擦了靴子,換上衣服,他在洗了一把臉之後才又想起得給自己找一把好劍。

在屍橫遍地的街道上,詹姆士一眼就看到一把斜插在屍堆上的寬刃騎士劍,這柄大劍沐浴著晨光,劍鋒綻放異彩。通訊員找到一把好劍,他自然滿心歡喜,當他回到宮殿,又經過了不知是哪位泰坦皇室成員建立的軍械陳列室。詹姆士給自己挑選了一副純銀鎧甲,當他打算關上陳列室的大門時,眼角又瞥見了門後的一面軍旗。軍旗的年代已經無法考證,詹姆士只認得旗幟上有帝國國徽的圖案。

於是!當年輕的通訊員登臨戰場的時候,敵我雙方都對這名渾身上下銀光流轉、肩上還扛著一面巨大的黃金獅子旗的武士驚呆了!

詹姆士就這樣一直向前走,他從宮殿台階一直走到數百名帝國軍人與敵撕殺的最前沿。

敵我雙方平靜下來,法蘭人盯著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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