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第四章

從瓦倫要塞一直向東,要到達坎登戈爾,先得去羅斯城。802年5月12日,瓦倫要塞衛戍軍第415師師長隆貝里哈森齊中校帶著他的二團戰士在遠離國道的一個廢棄農莊過了一夜,按照中校的算計,他和第二團僅存的九名戰士再有小半個月就能抵達羅斯——那裡有通往首都戰區的最後一個兵站。

小半個月?若是平常……從瓦倫要塞走上這段路,抵達羅斯城只要一個星期,可是現在……隆貝里哈森齊產生一種幻想,他好像身在國外!遍地都是侵略軍的探子和斥候騎兵,他得像田鼠一樣在夜間的田埂里活動,這是他的祖國,這是他的泰坦!這種做鼠輩的感覺真是叫人心煩,不過更多的是痛心。

這個時候……西方來的下等人多半已經完成對瓦倫要塞的合圍!隆貝里心虛地琢磨著,他擔心魯賓元帥能否在5月11日,也就是昨天,按捺不住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第一次向他的指揮官說了一些心裡話,虎克說,他不想離開要塞,那就像是把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友徹底拋棄。

隆貝里哈森齊中校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戲謔的眼光和輕佻的語句打發415師最棒的帶兵長,他在事隔一天之後才向一直悶悶不樂的艾爾曼上士解釋這件事。

隆貝里對自己手下唯一一名軍官說,「魯賓元帥命令我們遠離戰場,是為了給英雄的415師留下種子!只要我們還在,415師就會保留建制。犧牲的戰友就會在天堂獲得永生!」

聽了這句話,虎克再也沒有提起回到前線戰場地事。

除了一言不發的虎克,僅存十人的415師還有一些小問題。「大蝦「肩膀上地傷口有發炎的跡象;「捲毛狗」一直念叨著要回家裡看看;「六指」在戰前就做了父親,他想老婆孩子想得要死;「餡餅」地精神出了點問題。他總是對一個筆記本自言自語:「扳機」對火器著了迷,他在參加要塞攻防戰的時候就想開小差,跑到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那邊去;「小婦人」剛剛中學畢業,提起分隔兩地的初戀情人就哭哭啼啼;「老滑頭」最不是東西,若不是中校看得緊。這個老痞子遲早會當逃兵!

「快箭」……終於說到「快箭」了!

「頭兒……」415師甚至是整個瓦倫衛戍區射得最快最準的快箭手有些難堪地朝指揮官敬過軍禮。

「你又想幹什麼?」縮在草垛里假寐著的隆貝里中校不耐煩地瞪大眼睛。

「快箭」拍了拍自己地箭壺,他更加難堪地攤開手,「頭兒!箭壺裡沒有箭!這就像有媽的孩子喝不到奶水,這種感覺……」

「哦不……」隆貝里重重地躺倒在草地里,「我說你還有完沒完?你念叨了整整一個星期!」

「噓!」一直默不做聲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突然從草垛里滾了起來,他抓緊自己的鐵鎚,並小心地從摞得高高的草淀上探出頭。

十名泰坦戰士紛紛丟下手裡的活計,他們抽出刀劍,像乖巧的小貓一樣聚在一起,屏住呼吸。

「……九……十……十一!真見鬼!」虎克一邊縮頭一邊詛咒了一句。「挑著利比里斯人的戰旗。是鬼子們的一支滲透小隊!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所有的士兵都望向指揮官,隆貝里卻望向草垛後面那座廢棄地農舍,剛剛,「梳妝打扮」過的近衛軍中校極為晦氣地啐了一口:「看來鬼子們也是想到這座農莊打打牙忌!」

「我們怎麼辦?」面相有些心驚肉跳的「小婦人」慌慌張張地湊了上來。

隆貝里四下望了望。左近地草垛高低不平,對方雖然是遊騎兵,可狗子們只有十一個人……「嘿嘿!」貴族出身的近衛軍中校露出一臉惡作劇般的笑容,他拍了拍空蕩蕩的行囊。「但願那些小雜種們帶著干肉和麵包!」

415師地九名戰士在聽到干肉和麵包之後紛紛露出異常嚮往的神情,但此時已經傳來帶兵長的聲音:

「大蝦、餡餅和快箭負責右邊!捲毛狗、老滑頭負責左邊!扳機、六指在中間!小婦人滾進草垛里!」

隆貝里點了點頭,他信任虎克的布置。

透過草尖,虎克能夠清楚地看到敵人的身影,這位身經百戰的帶兵長已經發覺對方同樣是精明的老兵,他們沒有冒冒失失地跑過來,而是在農莊通向森林的開闊地上排開散兵陣,兩個背著弓箭的傢伙還落在最後邊。

「沒個五六分鐘他們還不敢過來!」隆貝里在盯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有些頹唐地坐回到草垛里。

虎克艾爾曼收回視線,他盯著指揮官望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坐到師長大人身邊。隆貝里哈森齊有些驚詫地瞪了過來,他了解這頭野象的為人,野象喜歡獨居,即便激戰正酣也是如此。

「這是怎麼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隆貝里為了掩飾自己的好奇就邊說邊朝正在逐漸接近的敵人望了一眼,可鬼子們的動作還真慢。

虎克欲言又止,但他最後還是指向已經隱伏起來的戰友們:「聽他們說,您喜歡詢問每個人的出身,是不是這樣?」

415師師長欣喜地點了點頭,並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他這樣在乎自己的士兵:「是的是的!我喜歡這樣!大蝦在戰前是一位伯爵老爺的馬夫、老滑頭有個快要破產的雜貨店、餡餅是面點師、捲毛狗是給商人看家門的僕役、扳機是一家煙花作坊的技工、六指在一個酒館拉手風琴、小婦人是學生、只有快箭出身軍人世家,他生下來就是列兵!」

「恩哼!這些您都知道……」虎克艾爾曼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可您從來沒有問過我在戰前是做什麼的!」

隆貝里中校眨了眨眼。他不想告訴對方自己一直以為虎克艾爾曼是一個為了躲避牢獄之災才參軍入伍的殺人犯。

415師師長尷尬地吸了吸鼻子「,你看看!我正打算問呢!」

虎克沒有追究師長大人地虛情假意,他的眼睛露出與布滿橫肉的面孔極不協調地緬懷神情。「在戰前……我是家鄉的一所中學地教師!」

「噗……」隆貝里差點把捧在手裡的水袋甩出老遠。但他嘴裡噴出來的清水還是濺了虎克上士一頭一臉。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面相一如殺人犯一般兇悍、身材像狗熊一般健碩的虎克艾爾曼難得地笑了起來。

隆貝里上上下下又把自己的帶兵長打量一遍,虎克若說他混過幫派或是當過打手這樣地話。那麼隆貝里自然不會這麼大驚小怪,可……中學教員?什麼中學?監獄裡的中學?

艾爾曼上士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師長大人那副難以置信的嘴臉,他帶著緬懷的神情,自顧自地講述著那段開心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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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還小,跟一位伯爵老爺學得一手好劍!我有四個兄弟。可他們都沒有我那樣的好運氣!可有一天,一場試煉,我用箭傷了那位伯爵老爺的小兒子,那個傢伙非禮過我的妹妹,還不斷向我挑釁,可他畢竟是一位少爺……」

「後來呢?」隆貝里有些期待。

虎克攤開手,「我的父親、我的爺爺……艾爾曼一家世代為伯爵家服務。事發當天,我地父親和爺爺親手把我綁到一根木樁上,用皮鞭狠狠地打了我一頓!我始終相信,他們是要打死我的。可你相信嗎?那位老爺只是把我逐出莊園,還給我在鎮上的中學找了個差使——教同齡地孩子擊劍!」

「這麼說你遇到了一位品格高尚的伯爵大人,會像他這樣做的貴族並不多見!」隆貝里哈森齊中校興高采烈地拍了拍虎克上士的肩膀。

「不!」虎克堅定地搖了搖頭。「事隔一段時間之後家裡人才發現我地小妹妹懷孕了!她只有十四歲!我的父親帶著她跪在伯爵老爺的家門口,想求見那位少爺,可老爺卻說,他的家庭不會允許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一位伯爵少爺和一個佃戶的女兒扯不上半點關係,若是父親一家人不離開他的土地,他就會把傷害少爺那件事報告鎮上的法警!」

「我的天!」隆貝里哈森齊終於瞪大眼睛,「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位貴族老爺可與高尚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小人!」

「呵呵!」虎克冷冷地笑了笑,「至少我在鎮上的中學還有一份差使能養活家人,那位伯爵老爺還不算趕盡殺絕!」

「告訴我他的名字!」隆貝里中校有點不耐煩了,虎克是他的兵,這種事他得管管。「我在將來也會是一位伯爵,我可以替你揍那老傢伙一頓!」

虎克艾爾曼有些疑惑又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指揮官,直到聽見持續接近的馬蹄聲他才從討厭的貴族子弟身上收回視線。415師僅存的這位帶兵長沒有回答師長的提問,他只是攥緊手裡那把染滿血銹的大鐵鎚,同時又向草垛深處低喚了一聲「小婦人」

「小婦人」在得到命令之後便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草垛里一陣亂鑽,利比里斯侵略軍的滲透小隊馬上就注意到高低起伏的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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