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教歷802年4月1日,都林城各大報館都以大量篇幅刊載了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的盛況。首都市民中識字的人幾乎人手一份報紙,就連抱著孩子端著鍋鏟的主婦也會向家裡的男人問一聲「當兵的打算幹什麼?」

帝國軍人打算幹什麼?怎麼干?這種事情不會在「全會」上公開說。考慮到泰坦境內活動的西方密探,又考慮到近衛軍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會把大半國土拱手讓給敵人……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制定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在近衛軍十九大軍區的與會代表裡面,只有軍群一級主官才知曉大致的戰略部署。

為什麼說是「大致上的戰略部署」這個問題會令帝國攝政王頗為尷尬,他在歷次準備會上聽取了地方軍區提出的許多寶貴意見,也推翻了好幾種作戰思路,但是……

到了最後,經過反覆推敲、反覆論證、反覆研討,剩下的也是唯一一種可行性較強、或者說是贏面較大的戰略還是不能完全盡如人意,年紀輕輕的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在打量作戰計畫定稿的時候只能一邊彌補缺漏、一邊向神明祈禱。

所以,由於保密條例的約束,4月1日的全會會場出現了難得的平靜,來自各地的軍人代表在一一面見帝國攝政王之後便忙著打探風聲,諸如戰爭期間的預算誰多誰少、戰爭期間的兵力配置如何分布。其實各大軍區司令對這些問題心裡都有數,只是礙於嚴令,他們都扮作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

保密運作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地麻煩。但負面效應也不是沒有。

軍人代表的情緒普遍都很浮躁,他們都能理解軍部秘密決議的重要性,也知道作戰計畫泄露地可怕後果。但侵略者坐擁百萬大軍,不明就裡便走上戰場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還是奧斯涅元帥說得好:「怎樣履行軍人地使命和職責?就是國家需要你為此犧牲的時候。你不會皺眉頭。」

話雖這樣說,在面臨犧牲的時候,誰都會仔細思考一下前因後果。

不過……我們是說多數時候,這種思考會被泰坦民族的血脈中留存的遠古記憶徹底支解,當身邊響起戰友地哀號。當兄弟的鮮血灑落城頭,當耳朵里充斥衝鋒號的怒吼!誰他媽的還會記得家裡的三畝荒地和羅哩羅嗦的老婆?

一塊兒沖吧!向前沖吧!把刀劍刺進敵人的喉嚨,把盾牌砸進敵人的頭殼,把長矛送進敵人的胃袋——只有鮮血才能餵飽侵略者的肚子,泰坦戰士都是精神病患者,他們在作戰時地狂熱並不輸給臭名卓著的德意斯雅利安人。

到底是第幾次衝鋒了?戰士們就皺起眉頭,他們已經不記得。今天是4月,日,是首都軍部召開全軍擴大會議的大日子!但在維耶羅那外圍地區,法蘭狗崽子地大掃蕩已經持續兩個星期,這些低賤的高盧人扮足了侵略者的派頭。他們縱火燒田、毀林伐木,把富庶的維耶羅那郊區變成一塊荒涼地墳場。

從早到晚,成群的烏鴉和各種食腐動物都會圍著音樂之城轉上幾圈。在零星的幾座濃密的灌木叢里、在塌掉一邊屋頂的農舍里,這些清潔工總會找到新鮮的血肉。

烏鴉用尖利的喙一點一點地撕開屍體上的鎧甲,它們對這項煩瑣的工作已經十分在行了。然後,烏鴉會選擇鮮嫩的肌肉和散發惡臭的內臟。一具屍體足夠一個烏鴉群落或是一頭野狼大咬大嚼一整天,而且屍肉取之不盡,只要跟隨法蘭人的三色飄帶旗,聚集在維耶羅那外圍地區的掠食者就衣食無憂。

「這是第九次衝鋒,今天的!」

一位軍官模樣的泰坦戰士在他的日記上寫到。

「普帕卡上校!您的晚餐!」

「擱在那吧!」普帕卡上校瞄了一眼那盤盛著一顆馬鈴薯的大麥粥,他沒胃口,便再沒理會呆在一邊的勤務官。

「上校……您一天沒吃東西了!」盡職盡責的勤務官出言提醒,但普帕卡是第八軍區第三軍團裡面最出名的倔驢,他只是瞪了一眼還沒成年的勤務官就把這個小傢伙給嚇跑了。

普帕卡望著勤務官的背影笑了笑,然後便把視線再次放到日記上,他接著寫到:

「直到目前,法蘭人仍沒有直接攻城的打算,他們必然是在去年吃足了苦頭,不過維耶羅那外圍地區就不尋常了。大掃蕩持續半個月,戍守郊區的兩個軍團被打成一條死蛇,還被截成好幾段……」

普帕卡突然停下筆,他聽到簡易工事外邊響起輕微的人聲,近衛軍上校立刻抓起弓箭跳了起來,就在他撐開弓弦的時候,哨兵已經確認對方的暗號——是外出巡邏的戰士回來了。

普帕卡下意識地放鬆精神,他不禁再一次打量自己的營壘。在維耶羅那東北方,多瑙河順著丘陵的走勢轉向南部山嶺,流水在丘陵間形成了無數淺灘和河灣。

第八軍區第三軍團第三師師長普帕卡亞德拉上校的駐防地就在維耶羅那城外十九公里處的這片河灘地上。

河灘地上有一座從河床邊就開始隆起小山包,普帕卡上校的營壘就是眼前這片長寬不過數百米的山坳子。不過當然,這是八三三師在4月,號的駐防地,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普帕卡上校就會帶著他的士兵向更安全的地方轉移。

收回視線,近衛軍上校再不願重新拿起筆,有好幾次他都想把日記燒掉,自己若是被俘,法蘭狗子就會從日記上的隻言片語看出泰坦衛戍部隊的作戰軌跡。

燒不燒?燒的話,一了百了;不燒!他可以在記憶中留存參軍以來的點點滴滴。

普帕卡在兩難之間突然靈機一動,幹嘛要燒?被俘又怎樣?大不了在日記上胡亂編造一些假消息。

近衛軍上校說到做到!按照習慣。他還是仔細觀察了一下河灘地上地景緻,如果不是參軍入伍,現在的普帕卡亞德拉爵士就該是一個散文家。他在描寫景物時的文筆足以感天動地。

「多瑙河畔地夜晚,星星的金色花紋透露出令人期待地甜蜜。月光依稀。但在戰士們的鎧甲上卻變成泛著銀光的蔚藍。聽不到多瑙河的水聲,這令人不安。剛剛巡夜的時候,那大片地水光同時在星辰和月華之底輕飄漫盪,在見到水的一剎那,四周的一切就顯得親切、溫柔。還帶著新生一般的朝氣。」

「在這樣的夜晚,一切都在打瞌睡,鳥獸、游魚、昆蟲,除了哨兵。不過……這是一種緊張的、容易醒的瞌睡,好像在下一秒鐘就會突然驚醒。夜靜得出奇,只有大自然奏響了輕重不一長短不齊的樂音,這些音調是否在講述關於世界的秘密?士兵的智慧並不了解這些秘密地謎底,士兵只知道,丘陵間的鬼火會把他們的靈魂帶到藍色地深淵裡去,黑洞洞的防線就是深淵入口。那深得不見一絲光線的黑幕狀似期待著某種啟示、又或期待著某個使人心醉神迷的消息!」

普帕卡寫到這裡不禁停住筆,他突然難以克制地笑了起來。「這個消息——就是布拉利格要塞即將送來援軍地消息。為了接應援軍前鋒觀察團,我把八三三師放在了遠離城郊的一處河灣。還有模有樣地向前來追擊的法蘭狗崽子發動了十幾次衝鋒,但願這些小雜種不會破壞我的好事……」

近衛軍上校終於寫不下去了,他笑得前仰後合,還驚醒了好幾名睡在隔離溝里的重甲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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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你要結婚了?」

「沒有的事!」普帕卡踢了那個多嘴的傢伙一腳。他打量著自己的日記,若是哪個法蘭狗崽子能夠僥倖獲得這份東西,他們的長官就一定會為寫在日記上的事情頭疼至極。

在這樣一個迷人的夜晚,哨兵的警哨顯得異常凄厲。清脆的哨音只響了一聲,泰坦戰士的營壘就已變作突然由熟睡中驚醒的刺蝟。

在南方轉戰一年,八三三師擁有了一群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士們無須長官的命令,他們在驚醒之後便把各式各樣的武器攥在手裡。黑夜之底、多瑙河畔,鬼魅一般的人影交錯閃動,像從前應付無數次夜襲一樣,戰士們七手八腳地踩滅營火,掐熄馬燈,弓箭手在簡易工事最前一字排開,刺槍手朝南,刀斧手隱在山坳後方的脊背。

普帕卡仔細打量戰線前沿的開闊地,開闊地寂靜如常,只在深入丘陵的一方密林里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喊殺聲。

終於,數名騎士衝出密林闖入小山包前的開闊地!月華在一瞬間就點亮了他們的鎧甲,鎧甲上帶著鮮血淋漓的裂口,有人還在鎧甲背後插著箭羽。

「等等!」普帕卡上校大聲喝止急待把衝出林地的敵人射倒在地的冒失鬼,他的士兵不自然地緊張起來,數名騎士已經接近高地邊緣,他們已經看到突然出現於視線內的簡易工事。

「是近衛軍制服!接他們上來!」八三三師師長終於看清月光下的軍衣。

簡易工事靠近河灘的一側立即燃起火光,近衛軍士兵亮出南方五省聯合軍群的四色戰旗。馬上一人突然發出一聲呼喝,逃出密林的騎士立即朝著火光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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