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第八章 上

從羅曼聖城的彌撒福音和冉冉燭火的香煙中回覆過來,人們會發現都林是沉默的、清冷的、肅穆的。大概由於人們對帝國權貴、貧窮、和風沙一般刮過人生道途的那些缺憾的風波一無所知的緣故……都林城還是那麼平靜,即便巡城兵馬不斷推來搡去的囚車也無法改變它的市容。

有人說,「寧可住在都林城內一座夾板房裡,也不願住鄉下那種十五間屋的房子。」都林是名利場、是世間一切繁華的幻象勾勒出的生命組歌。在這裡,一百萬乃至一千萬盞燭火點亮了靜夜下的星空,八月的月亮像擦亮的銀盤一般高高掛在高牆間:穿著夏衣戴著漂亮帽子的市民和遊人三三兩兩地走在街上閑晃:像嵌了寶石一般的綠頭蒼蠅在氣勢宏偉的建築群間埋頭亂撞。

透過鐵窗,曾經不可一世的囚徒看到的就是這番光景。阿爾莫多瓦·哥斯拉的肥手緊緊抓著鐵欄杆,昨天夜裡的雨露令他欣喜若狂。雨水帶走了牢房的燥熱,就像現在這樣探手出窗,身陷囫圇的財政大臣接到一捧雨水,他仔仔細細地洗了一把臉,那樣子就像剛剛走出沙漠的旅人。

透過壯麗恢弘的城市,海怪看到什麼?沙漠!人情的沙漠、權勢的沙漠;生滿毒蛇、蠍子、變色蜥蜴和各種食腐動物的沙漠。沙漠里不該有人生存,也就是說……都林城沒有人,只有一群被名利金幣和權柄刺激得發瘋發狂的行屍走肉。而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他不是海怪了。是在沙漠中溺斃的野象。現在,螞蟻在啃咬他、獅子在肢解他、鬃狗在刮取他地碎肉、蛇鼠等等一切曾經被野象不屑於顧的破落蠢物在他巨大的身體裡面鑽進鑽出,似乎……只有禿鷲對眼前地美味不屑於顧。只是遠遠地望著,就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可野象知道。禿鷲是等它腐爛,當所有的餐餐使者都對散發惡臭地死屍失去興趣的時候,禿鷲就會張牙舞爪地撲上來,用尖利的喙帶走一切,讓野象只剩一副骨頭。

律師來了。

牢門敞開。司法部獄押司的司長大人跟在律師後面。海怪沒來都沒用正眼看過這兩個只要聞聞氣味就知道什麼角色的小雜種。那個律師一定收了奧斯涅親王地好處,那位司長大人一定得了軍部首腦的暗示……

海怪知道,他們都在想方設法讓自己認罪,都林城甚至整個首都貴族圈,起碼有一半的人都希望自己儘快下地獄。阿爾莫多瓦看得明白、看得真切、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徹。沙漠中的生物怕什麼?怕瘟疫!身染病毒的野象就是瘟疫,他曾接觸過的東西都是致命的。

海怪偏偏不讓那些人如願!當輿論和特勤處的矛頭隱隱指向軍部上層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一把刀子,這把刀子可以扎死許多人。所以……就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做夢去吧!海怪不會遂他地心愿,海怪選擇拒不合作!他對證供上的發言只有一個字——「不!」

「這樣下去不行!」律師白著唇皮,他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阿爾莫多瓦冷笑著。他的肥肉用厚重地脂肪補充著身體和意志的消耗,他知道自己時刻都有生命危險,也知道被關進司法部大牢里的囚徒根本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讓他陷入絕境,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讓他活到現在,若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需要地那些牽連在貪污案中的大人物還沒有全部落網,海怪知道自己早就該死過無數次了。

「你沒聽明白……我不認為那些指控是事實。」

律師垂頭喪氣地收好卷宗。他無法理解財政大臣的堅持,條件不是已經非常明確了嗎?只要海怪能夠親自指正那些與他有關黑金往來的軍部首腦和首都貴族,那麼對他的審判就會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因為案件株連的人實在太多了,要把這些傢伙全都判罰之後才能應付案件的始作俑者。

「我可看不出終生監禁和斷頭台哪個更有吸引力!」阿爾莫多瓦向牢房的鐵門攤開手,他在示意送客。

律師搖了搖頭,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並用僥倖至極的口吻安慰他的顧主。「您也不要過於擔心,事情還是有轉機的。畢竟污點證人已經公開表示她的證詞不再有效。」

「你說什麼?」海怪悚然驚醒,他一把糾住律師的領口。

司法部獄押司的司長大人沒有制止囚犯的危險舉動,他只是拍了拍大胖子的肩膀,「這是好事,您不要這麼激動。以達摩爾海文赫侯爵小姐放棄了對您的指控。」

「她為什麼要放棄?她不該放棄的!」阿爾莫多瓦·哥斯拉竟然大發雷霆,他掀翻木桌、踢開床鋪,就像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敵人,惟獨那個出賣他、欺騙他的女人不是。

「您這是怎麼了?」律師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特勤處失去了最有力的證人,雖然案子還是有些麻煩,至少您不必擔心斷頭台了。」

阿爾莫多瓦仔細調整著呼吸的頻率,他承認自己有些失態,但他可不是傻子。以達怎麼了?瘋了?無論如何,既然以達是南方人又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派來的間諜,那麼她就不應該放棄指控,可她偏偏放棄了!這能說明什麼?

海怪搞不清楚那個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的愛人有危險,危險來自那些指使她、支配她的人,那些人不會允許手中攥著的砝碼在最後一刻失去份量。

「咱們實話說了吧!以達發生什麼事了?」

「別擔心!」律師扶起木桌、扶起椅子,他又安安穩穩地坐了回去。「海文赫侯爵小姐懷孕了。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給了她勇氣。總之她就是放棄了。」

「懷孕了……」阿爾莫多瓦被這個辭彙嚇了一跳,但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要做父親了!一個小海怪!哦不!是小哥斯拉!

即將出世的孩子令父親興奮得直搓手,他不是一直希望能和心愛地女人孕育一個孩子嗎?儘管他早就對以達的避孕措施感到疑惑。但現在已經不用顧慮這種事了。他的以達為敵人服務,又為了自己地孩子違背了敵人的意志。

想通這一點。海怪也坐了下來,他還是那樣趾高氣揚、他還是那樣陰險狡詐,但他不會讓以達和孩子失望地。

「說說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條件是什麼?」

律師和司法部獄押司的司長大人對視一眼,事情成了!後者一言不發地退出牢房,並在外面帶緊牢門。伴隨一聲喝令,走廊里的護衛全都退到遠處。

律師聽了聽門外的動靜,半晌之後他才從懷裡掏出一份名單。「您真是聰明人!那麼您該知道這些名字地背後隱藏著什麼。」

海怪看了看名單,他的面孔更陰冷,名單上確實有些跟自己一樣貪污納賄、以權謀私的傢伙,可有一半以上的人根本就與案件半點關係都沒有。若論兇殘、若論歹毒、若論藏污納垢經營陰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不愧是從多摩爾加畢業的高材生!搞不好……海怪在這麼大的年紀還要去多摩爾加進修。

「菲特列納其茲,帝國軍部押運司司長……我記得這傢伙在從財政部收取押送費的時候通常都會剋扣一成。這一成裡面還要留出一些給我回扣,再留一些賄賂他的上司。」

「很好!」律師拍了拍手,他就知道海怪若是真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他就一定會妥協。

「下一個……下一個!」

海怪就看到下一個名字,「阿力克斯勃朗特中將,軍部作戰部的總會計師。這是一個比較離譜的!他連近衛軍地基建費用也敢挪用,我幫他補過兩次賬面上的窟窿。」

「再下一個……」律師的眼睛直放光,他早就等不及要揭發這些國家地蛀蟲,就好像他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那樣的聖徒。

「這個嘛……」海怪沉吟片刻。他的面孔帶著譏諷。「艾爾貝特阿森中將,他把軍部規劃局管理得井井有條,廉潔奉公,連軍部一支羽筆都沒碰過。對這樣一位剛正不阿的軍人我可不好說什麼。再說……阿蘭元帥若是知道我在這兒編排他地管家,今後咱們的日子可不好過!」

「我得提醒您!」律師突然目露凶光,「現在這種時候,您擔心自己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就足夠了!」

財政大臣點了點頭,「我有個條件!」

律師攤開手,「我得說明一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不會答覆您的,他與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甚至沒有見過您的女人。」

「我當然相信!」海怪笑了起來,奧斯卡那個小雜種怎麼會親自出面呢?

「你去告訴說話算數的人!在我被囚期間,必須保證以達摩爾海文赫侯爵小姐的人身安全,包括那個孩子!」

律師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這是最基本的,而且……不怕告訴您,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明天,海文赫侯爵小姐會來探望您,到時您就可以確定她十分安全。」

海怪呵呵笑了起來,他的視線又回到那張名單上。「艾爾貝特阿森中將的人格毋庸質疑……只不過……他有一個敗家子,那個貪婪的小傢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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