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第九章 上

教歷801年5月23號凌晨,這一天的啟明星是淺紅色的,光明神的僕人會說這象徵著人間慘事或某種災難。就在晨霧從大地深處一涌而出的時候,一望無際的山丘就被鍍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芒,像匍匐在巢穴中的巨獸,間或還會發出三兩聲疲倦的吟嗚。

南方的山樑上突然出現一點浮動的火光,火光越聚越多,漸漸沖開晨霧。緊接著,大地開始顫抖了,馬蹄聲由遠及近,火光的躍動逐漸清晰,那是騎士的火把在閃爍光亮。無數騎兵製造的音量驚醒了大地大止,和天空,霧氣被南方吹到谷底,又被谷底衝出的騎士吹往上風處。

透過一霧氣沼沼的山脊,一名偵察兵心滿意足地扣上單孔望遠鏡,儘管視野不算清晰,但他還是從火光的數量和範圍上讀出準確的信息。

偵察兵跳上馬背,他向山頂附近徘徊的斥候打了個招呼。

「回去報告大本營,斯洛文里亞禁軍全數通過韋西爾山口。」

不知是哪名斥候應了一聲,只見他晃了晃盾牌,左近的騎士便跟隨他弛入濃霧。山間露水充沛,騎士們的鎧甲上落著一層細密的水珠。

盾牌上的水仙花栩栩如生,輝映騎士面甲上雕刻的猛虎圖騰。

大概是在昨天下午,水仙騎士團色雷斯方面軍、塞斯特方面軍、寇蘭方面軍、李斯特方面軍、塔森方面軍、雷束爾方面軍、內塔加波方面軍分由三座邊境兵營進入斯洛文里亞,他們從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留空的戰場走廊急行九十多公里,在當夜凌晨二時許進入預定戰場。

按照燈塔計畫的作戰部署。水仙騎士團第一進攻集群地預定戰場在波季米西諾村東南方三十公里處,那裡連接一片丘陵,丘陵前就是韋西爾山口外的千頃荒原——歷來就是騎兵縱橫的古戰場。

六點多。斯洛文里亞國王地拉那十一世陛下在晃晃蕩盪地王室車廂里幽幽醒轉,兩天的軍旅生活差點讓他精神崩潰。這位尊貴地王者從來沒有起得這麼早,也沒試過在沒有侍從的情況下換衣服。

國王陛下的車廂就像是個大鐵籠,為了使國家的主宰者免受宗教狂熱份子的摧殘,斯洛文里亞地宮廷保衛部門特別給國王訂製了這輛全身包裹鐵皮、重達四噸多的大馬車。夏日清晨還有海風和冷濕的霧氣,一旦到了中午。國王就會認為馬車的使命只是為了更殘忍地折磨他。

不過話說回來,大戰前的寂靜對敵我雙方來說才是真正的折磨。和沒心沒肺、自我感覺良好的地拉那十一世比起來,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就顯得謹慎小心得多。

水仙騎士團的領袖在四天里只睡了不到二十個小時,他身邊的參謀人員和軍統護衛都用看待魔獸的眼神打量他。不過費戈知道那種目光並沒有冒犯他地意思,而正好與之相反,騎士們尊敬他、愛戴他,用對待長者的尊崇語氣與之交談。

「大多了?」

「10……18!」

費戈大笑,他還用手拍了拍小戰士的肩膀,小戰士被拍得直晃,可他地胸膛倒是更加高聳。水仙騎士的統帥撥轉馬頭。他轉向下一個。

「你!老朋友!還沒死嗎?」

老兵咧開嘴,隔夜的煙草味就沖了出來。「元帥!我還等著您再次發兵巴格達西亞呢!」

費戈笑得更厲害,在騎士團里找一個曾經跟隨他遠征波西斯聖城的老兵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那可是十幾年前地事。

「快了快了!絕對有你一份兒!」

得到元帥允諾的老兵就興奮地敬禮,於是費戈又轉向下一個。

這個時候,太陽已從東方的地平線上露出紅彤彤的面孔,雖然只是半圓。可燦爛的朝陽還是沖開霧靄,逼近天地邊緣。火紅色的大地頭頂灰亮暗淡的蒼穹,借著光線和本能的指引,山鷹展開寬大的羽翼,從雲團中間滑翔而過。韋西爾山口外的空曠原野鳥獸絕跡,這令山鷹大惑不解,它在憂心早餐的同時不得不鋌而走險去飛躍那片閃耀金屬光芒的叢林,它不知道曠野中為什麼會出現一片森林?森林靜寂無聲,只有那種被稱為馬的動物間或發出啼鳴。

沒有與水仙騎士面對面進行過戰鬥的人並不清楚這個世代效忠安魯的武力集團到底有多麼強大,即便是水仙騎士的崇拜者也只是從傳說事迹中挖掘這些騎士的身影。當二十萬水仙騎士分作左中右三座陣營聚在一起的時候,人們不會聯想到一場戰鬥,因為那種場景更像是一次華麗的閱兵。

為了證實那個神經錯亂的斥候是否在說謊,地拉那十一世把早餐撇到一邊,他親自帶著一隊聖騎士趕往曠野盡頭。

該死的斥候說得沒錯……騎兵!望不到邊的騎兵組成一片沐浴著朝陽的叢林!水仙騎士的身影由曠野盡頭一直鋪向高低起伏的丘陵。入眼的地方都是兵器的光閃,有風的地方儘是軍旗在飄舞。斯洛文里亞國王在馬背上晃了晃,他的占卜師、他的王國禁軍、他之前的奢靡生活和那座充斥各種稀罕玩物的宮廷就像是一個個滑稽至極的夢。

無話可說的聖騎士將神志不清的國王架回早已停止前進的陣營,帶領他們抗擊侵略者的統帥萎縮在地,不停地囈語,直到有人遞來安魯人的戰書他才懂得大發雷霆。

「狗崽子!無恥的、背信棄義的侵略者……」地拉那十一世用他那思想貧乏的大腦痛苦地搜刮著所有的骯髒詞句,可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想到那

份還未享用的早餐……當坐上擺滿菜色的餐桌,斯洛文里亞地拉那王朝的末代君主終於平靜下來,他和一同用餐地軍官都喝了酒。也許是感到前路絕望,國王竟開始自責。

他聽從軍人們的勸說,放出了被囚禁在後隊里的王國軍元帥。地拉那十一世一見鼻青臉腫地老元帥就痛苦失聲,他的鼻水和眼淚噴吐到元帥身上。就像小時侯和青年時代常乾地那樣痛斥自己的罪責。

觸景生情的范寧迪元帥原諒了可憐的國主,他說世上的人都會犯各種各樣地錯誤。但老元帥已經沒功夫安慰沮喪至極的國王陛下,他先是接管了禁軍指揮權,又派出了全部的斥候和偵察兵。在早上七點多,出門的探子們回到禁軍大陣。他們將搜集到的戰場信息標註在元帥的沙盤上,范寧迪越看越心寒,水仙人在正面戰場鋪開一條四里長的騎兵鋒線,參戰人數又是己方部隊的三倍還多一些……

在沉默良久之後,老元帥擁抱了他的國主,他在地拉那十一世成為國王之後就沒再這樣做過。元帥在三秒鐘後便拋開世代效忠的主人,他轉向絕望地軍人們。

「既然我不能改變敵人,就去向敵人證明,他們也改變不了我!」

原野上響起斯洛文里亞戰士久久不絕的歡呼聲,信奉光明神的士兵在做最後地禱告。信奉真神的勇士則跪在地上面朝聖城;不同宗族的騎士在互相祝福、不同派系的將校在談笑風生。

上午九時三刻,斯洛文里亞王國最後一支正規軍集群在距離水仙騎士三公里地韋西爾山口外圍地區一字排開,他們沒有回覆安魯人語焉不詳的戰書。也沒有派出徒具象徵意義的戰場使者,他們用決戰陣型說明一切。真神勇士的新月五星旗高居陣中,光明信徒的彎月星輝旗散布其中,所有的軍官都站在鋒線上。他們的目光打量著敵人、打量著戰場、打量著指揮他們奔向榮譽和死亡的元帥與國主。

地拉那十一世喝了很多酒,他的馬背上還積著一灘散發惡臭的嘔吐物,范寧迪元帥突然覺得這時的國王才真正成為一位國主,之前的膽小怯弱統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的口出狂言和越來越骯髒的詛咒。

費戈元帥站在他的瞭望台上,儘管天地之間正有一股強悍難敵的氣息在斯洛文里亞人的禁軍陣營上空不斷會聚,但看在水仙騎士領袖的眼裡……輕狂有餘、霸氣不足!

費戈向西北方眺望,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應該已經開始意在殲滅斯洛文里亞王國軍主力的波季米西諾戰役,那麼……殲滅這個王國最後一支集團作戰力量的韋西爾荒原戰役就該由他來完成。

費戈·安魯·底波第想到這裡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像所有的留名歷史的將校一樣渴望勝利。騎士們的領袖一邊笑一邊敲響瞭望塔上的銅鐘,四周的戰場指揮官紛紛圍了上來。費戈打量著這些跟隨他出生入死的戰友,最後他望向天空,「若是小奧斯卡也在這兒就好啦!他會看到家族勇士在一個小時之內將斯洛文里亞人打回石器時代,然後他會哦啦哦啦地叫」安魯哈啦!勝利永遠屬於神選的戰士!」

「所以……」費戈扭轉頭,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七大方面軍的指揮官。「我的兄弟們!你們還在等什麼?」

七位將軍一溜煙地跑回各自的陣營,不一會兒就聽到色雷斯地區的子弟兵在陣營左翼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安魯哈啦!」

炙烈的、令人熱血沸騰的歡呼像數百年來一樣激勵著水仙騎士,他們縱馬春秋、縱橫戰場、縱情殺伐、縱意馳騁!他們受命於神明、受銜於安魯,他們從來都是正義、勇武、果敢、虔誠的象徵。他們離開家園,投入解放斯洛文里亞的榮光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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