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第九章

「我曾經探訪過瑞爾、法蘭、意利亞和古拜占庭的偉大建築,其中,內部裝飾最美麗的,要數有著璀璨珠寶,以及奇蹟般的彩繪玻璃的聖敏特羅夫堡大教堂。」當代最受歡迎的詩人阿爾普勒侯爵在《故鄉印記》中曾這樣寫到。

詩人的評語對故鄉自然有所偏愛,但聖敏特羅夫堡大教堂確實是迷人的。教堂建於教歷四世紀末,五世紀中期才完工,完工之後的教堂就是現在人們看到的樣子。

敏特羅夫堡這座矗立在山丘上的小城並沒有多少值得一提的地方,只有這座教堂的形象經常出現於繪畫作品和文藝作品中。在敏特羅夫堡誕生了阿爾普勒侯爵後,大教堂的羅曼式尖塔、彩繪玻璃窗和完美結合力學原理的飛拱就變得膾炙人口。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上午抵達山丘上的小城,他的騎兵部隊被安置在山丘下的運河邊,就在碼頭的貨場附近搭建了營盤。從小城往運河的方向看,白色的尖頂帳篷和大群飲水的戰馬色彩分明,就像到訪的是一支神秘的游牧民族。

在抵達小城之後,奧斯卡聽到最多的自然是那位詩人的名字,然後才是教堂,最後才是「內萬澤妖角」內萬澤姆是泰坦中南部地區最大的那片原始森林的名字。「內萬澤姆角」顧名思義,是森林在敏特羅夫堡附近形成的一個豁口,就像黑森林前的妻女山,內萬澤姆角就是進出原始森林地必經之路。

也許是因為奈不住桑迪的嘮叨。奧斯卡終於答應仍在馬車的卧榻上度日如年地小惡魔,他們決定一同去原始森林獵奇,如果奧斯卡不這樣做。桑迪就說他要在馬車上飈尿。

本來奧斯卡想去探訪一下詩人筆下的大教堂,但被憋瘋了地桑迪和興奮的紅虎官兵這麼一鬧。親王殿下連做個禮拜的興緻也沒有了。大概是中午,匆匆打發掉廚師營的午餐,親王殿下就穿上獵裝,帶著大隊護衛和本地的治安官一塊兒出城,奔向地平線西方那片濃郁地綠海。

敏特羅夫堡的治安官是個健談的人。在他眼裡。阿爾普勒侯爵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侯爵教導當地人製造水車灌溉田地……侯爵開闢了森林伐木場……侯爵解放了家裡的農奴和僕役……」

奧斯卡就問,「阿爾普勒侯爵是詩人還是別的什麼?」

上了年紀的治安官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大森林。「侯爵在他的叢林莊園隱居多年,您可以去拜訪那處人間仙境,到時您就知道阿爾普勒侯爵的為人。」

狩獵對行軍打仗地人來說算不上新鮮,有些士兵根本不屑為之,不過難得家長和繆拉將軍興緻勃勃,大家就勉為其難地做做樣子。獵犬是從當地一位林場老闆那裡借來的,這位老闆不是什麼好人,狗卻是好狗,純種的泰坦細毛犬。這種獵犬是圍獵地上品。只是太聒噪,馬蹄一響就叫個不停。

奧斯卡身邊是他的護衛隊伍,包括保爾和黑魔在內。他們自從離開都林之後就與親王殿下行影不離,不過在追捕一隻狐狸的時候,獵物的狡猾和那股突然竄起地惡臭激怒了雷束爾,高大的奧斯陸剛剛養好傷。

它沒想到第一次散步就會碰上這樣的倒霉事。

憤怒的巨馬三鑽兩竄就拋開了身後的夥伴,當奧斯卡發現獵物已經失去蹤影的時候,在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迷失在蒼茫壯闊的原始森林中。

森林遮天避日,密不透風,飛鳥和各種不知名的走獸忽進忽出,各種啼鳴充斥其間。在濃蔭的背後和造型古怪的樹根四周,苔薛瘋長,巨大的藤蔓類植物從高高的樹冠上垂下來,包裹著淡紫色的寄生菌,像傳說中的魔界一般恐怖。

一股清澈的溪水從飄蕩著白色地氣的池塘里輕快地溢出,池塘很淺,倒卧著走獸的屍骸,屍骸剛剛腐爛,蒼蠅和各種食腐昆蟲爭先恐後的在動物的屍骨上競走,它們無組織無紀律,狀似瘋狂地吞噬著犧牲者的血肉。

那種令人瘋狂的臭氣簡直無法形容,走如其間的人必須掩住鼻子,如果他能接受生命中的最後一幕,他就必須忍受蟲豸的蝕咬,儘管不是在自己身上,可心頭總像堆砌千鈞重擔一樣難受。

奧斯卡沒有掩住鼻子,他滿眼猩紅,汗水已經染濕了獵裝,連座下的馬鞍都是濕漉漉的樣子。面對眼前這幕侵奪生命的殘局,他感到口渴難耐,可水囊已經空了,自嘆倒霉的泰坦親王只得跳下馬,他走到水塘邊,盡量遠離擱淺的屍首。

池水捧在手裡的顏色仍是綠油油的,奧斯卡打量著這種新鮮鮮艷的色澤,他稍稍猶豫,可喉間的火熱最終戰勝了他的小心,他埋頭嘗了嘗!光明神可憐見!池水苦澀,還有一股酸麻麻的腥臭。

從池邊站起身,奧斯卡感到一陣頭暈目旋,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光明神啊!他看到了什麼?那團蟲蟻競相噬咬的屍肉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泡在慘綠的水塘里,他穿著那身最喜歡的藍呢將校服,帝國親王的屍首發出惡臭,水面上浮起他的一支手臂,皮下不斷有蟲豸鑽進鑽出。他的眼仰天望著樹冠,面色慘白,肌肉浮腫。一條巨大的蜈蚣從他的鼻孔里鑽出來,又從另外一邊鼻孔鑽進去……一隻食腐鳩鳥撲啦撲啦地落在水塘里,它只是一啄便叼走了屍體的一邊面孔。肌肉帶著血,撲通一聲落在水裡,泰坦親王就露出面骨,眼睛還在望著天,不過就在下一刻,眼珠突然緩緩地動了起來,望向呆立在池邊的男人。

奧斯卡踱往身後,高大的雷束爾擋住了他。他抓緊韁繩,猛地翻身上馬!額頭又是一陣暈旋,不過他已坐在馬鞍上。雷束爾詫異地回頭,奧斯卡沒有理會老夥計。他聽到水響,還看到失去面孔地人體站了起來,他記得那應是一隻不知名的走獸,可現在它變成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在他的視線中不斷逼近……

樹影在向身後飛速倒退,雷束爾地下腹被馬刺輪滑出兩道深深的血口。巨馬在噴吐鼻吸。馬上地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氣!

奧斯卡不知自己是怎樣離開了那池死水,他只知道趕快逃離,逃離莫虛有的追趕,逃離死亡的進逼!或者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死了,現在這個騎在馬上的人只是一副肌肉組成的空殼。

一根粗大地樹榦突然出現在眼前,馬上的騎士躲避不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重重地撞在樹榦上,多日前的傷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的雷束爾還在奔跑,可他已經掛在那根樹榦上。在搖擺一陣之後,天地突然旋轉起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驚走了附近的鳥獸,奧斯卡大睜著眼。樹冠上方只露出星星點點的陰霾,沒有陽光、沒有風、沒有聲音。

他艱難地翻轉身,剛剛那猛烈的一撞似乎碾斷了他的胃腸,在意識回歸腦海地第一時間。泰坦親王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吐出綠色的黏液、吐出午餐、吐出早晨的櫻桃餡餅,當吐出來地只是寡淡的黃水時,森林裡突然傳來一陣女孩子的笑聲。

泰坦親王勉力睜開眼睛,一群年輕美麗的少女向他走了過來,從森林深處。女孩子們簇擁著一個身披華服地少婦,奧斯卡使勁兒擠眼,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淚的,可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臉頰上滾動著冰涼的水珠。

「母親……媽媽……」

美麗的少婦用溫婉動人的手勢喝止了喧嘩的少女們,她仍是奧斯卡記憶中的樣子,高貴……美麗……帶著病態的愁容和悲天憫人的慈祥笑容。

「媽媽……媽媽……」奧斯卡虛弱地呼喚著母親,少婦沒有說話,始終沒有說話,她還是慣常的樣子,只是輕輕攬起男人的頭,把他抱入自己的胸懷。

「救救我……救救我……」奧斯卡發現自己不能動,他不能去觸摸母親的面孔,也感受不到母親的體溫,他只能不停地呼救,他知道自己一定遭遇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少婦輕輕點頭,但她沒有答應孱弱的兒子,而是用細白的手指解脫緊崩的束胸,四周的女孩子們紅著臉別開頭,少婦露出了一邊乳房,她掂著乳房送到孩子嘴邊,那笑容、那眼神、那濃郁的乳香味……奧斯卡並不清楚這是不是他記憶里的畫面,他只想咬住那顆鮮紅的落蕾,從母親的胸懷汲取乳汁。

就在男人的嘴唇輕輕碰觸乳頭的一瞬間!森林動了起來!伴隨著女孩子的厲聲尖叫!奧斯卡被母親推出懷抱!光火和刀劍的閃光在整個天地間流轉浮動。不知明的號角於樹冠上空回蕩,劇烈的馬蹄聲和殺戮造就的慘呼充斥林地中的各個角落,陪伴母親的女孩子化成飄忽的白影,她們在男人四周飛速奔走,儘管她們的身資只是依稀可見,但她們的面孔卻那樣真實,她們面上帶著驚駭欲決的神情,口裡大聲呼救、大聲祈禱。

沒有面目的騎士衝過來了,為首一人持著大劍、全身都罩在古銅色的鎧甲里。奧斯卡瞪著對方的馬蹄,他想站起來,他想撥出腰間的彎刀,母親聖堂中的壁畫一樣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就大叫:「走開!危險!走開!」

全天下的母親都是彆扭的、固執的、不可理喻的!她們不會顧及子女的感受,即使是在刀兵加身的時候。奧斯卡的呼喊變成哭泣、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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