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第四章

12月的某一天,都林剛剛下過雪,城市變成耀眼的白色,只在油煙熏黑了的屋檐底下和屋頂的煙囪附近隱約留下灰黑的痕迹。煤渣和煙霧的塵灰污染了純凈的白雪,西北風一過,雪末和各種灰塵的微粒便開始肆虐,在街上遮住人們的面孔,在空氣中鑽進人們的胸肺。

除了那些精雕細琢的高尚社區,都林是骯髒的,儘管大雪的降臨掩埋了大部分的城市垃圾,但總有一些角落仍是那副老樣子,就像屋瓦連成一片的巢穴。

早就聽說,巢穴是殺人犯的避難所、是罪惡的源生地,沒到過這兒的人都用仇視的目光看待這處彷彿被首都拋棄的貧民區,而那些到過這裡或是在巢穴深處找樂子的人,通常情況下,這種人會有兩種說法,一是巢穴毀掉了他的一切;二是巢穴令他得到了放在從前根本無法想像的樂趣。

卡斯羅蒂子爵就是抱持第二種看法的人。蒙受祖蔭,年紀輕輕的子爵閣下在貴族元老院謀到一份清閑舒適待遇豐厚的工作。他是議會表決記錄員,唯一的工作就是統計不計名投票的數量。對於卡斯羅蒂子爵來說,生活就是不停的數數,或者分辨哪邊多、哪邊少,然後再把結果呈報上去。

年輕人總會變著法的找樂子,尤其是在都林。首都的青年貴族擁有數之不盡的玩樂方式,春季有遊園會、夏季有應酬不過來的避暑沙龍、秋季有獵會、冬季有「南下觀光團」若是想要玩得放縱一點,都林城有各種各樣的會所俱樂部能夠提供棋牌、煙酒、美食和大麻;紅燈街和那些隱沒在街頭巷尾地聲色場所能夠提供西大陸的各國佳麗!

不過……總有人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卡斯羅蒂子爵就是如此。他在大學畢業時加入了近衛軍預備役。可由於身體孱弱被掃地出門,這被子爵引為奇恥大辱,他甚至想到僱傭殺手幹掉那個毀掉自己前程的預備役教官。儘管他最後什麼都沒做。卻養成一個不好地毛病,就是喜歡喊打喊殺。自以為是地扮演帝國軍人。

在巢穴,有一種非常刺激的遊戲。遊戲場所就在巢穴邊緣,確切一點說是在都林老城牆地下面,一座數個世紀之前用於藏兵和儲放軍械的大地庫。通往這間大倉庫的地下通道四通八達,若是沒有嚮導引路的話最好不要輕易探索。因為在地下生活的人可一點都不友善,這裡地人命和一杯苦艾酒是一個價錢。

烏煙瘴氣的空間,搖晃飄舞的火把,像瘋了一樣叫囂的人群,地底倉庫每日每夜都在上演同樣的戲碼,這裡是世界上最紅火的黑市拳賽的比武場,這裡的亡命徒和職業拳手像維耶羅那的歌唱家一樣出名。

時近午夜,形形色色的人群在纜繩圍繞地比武場地外面焦急的等待「,快刀」羅伊的衛冕戰是今晚地重頭戲。在靠近拳台的地方,卡斯羅蒂子爵擁有一張專屬於他的桌子。這是五十金泰買來的,在地庫里還算得上是比較不錯地位置。

人群在叫囂、叫咒罵,那位挑戰者已經站在拳台上了。他披著連身斗篷,人們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可這並不會妨礙人們對他的詆毀和攻擊。「快刀」羅伊是地庫有名的英雄,連續三十二場的不敗記錄奠定了他在黑市拳賽中的地位。至於台上的挑戰者。人們像查驗牲口一樣地品評,有的說他太瘦弱、有的說他不堪一擊,正在這個時候,主持賽事的巢穴大佬親自公布了今晚這場衛冕戰的勝負賠率。

「快刀羅伊對霸拳李!1比4!」多明戈一邊高聲吶喊一邊抖了抖手裡的告示牌,他的弟弟小戈多立刻接過牌子,然後便把這項賭注規範傳到賽場的注台。當注台那邊摘掉「停止營業」的牌子之後,人群便爭先恐後地圍了上去,一個又一個的錢袋遞進注台,注台則把一張又一張象徵賭帖的紙券送了出去。

卡斯羅蒂子爵仔細打量著台上的「霸拳李」他看不到這名拳手的面孔,只能看到那雙裸露在斗篷外面的鐵臂。子爵咬著唇皮,他在考慮,其實他根本無法比較兩名參賽選手的實力,只不過他和快刀羅伊有些私人恩怨,這個善使雙刀的克爾卡人不該把那名上場挑戰的近衛軍少校踩在腳下,還用雙刀削去了少校的頭髮!這個傢伙侮辱了帝國軍人,他絕對該死一千次。

所以……基於這點私人恩怨,卡斯羅蒂子爵連買十九場,可快刀羅伊總是能夠擊敗對手,這就使對他恨之入骨的子爵閣下連輸十九場。卡斯羅蒂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向賭場注台賒賬時的情形,他感到羞恥、感到壓抑,可一旦賽場敲響比賽開始的銅鐘,這點擔驚受怕的心緒立刻離他遠去,他像所有流氓那樣罵髒話,像所有賭徒一樣紅著眼睛厲聲嘶喊。

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卡斯羅蒂子爵越輸越多,輸到已把賒賬當作習慣。他在貴族院的工作早就使他對數字徹底失去興趣,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今天這場輸一賠四的比賽若是還不能獲利,他就會傾家蕩產,落得個身敗名裂的結局。

隨著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巢穴黑市拳賽的冠軍登場了,這是一個彪形大漢!他精赤上身、背負雙刀、鎖骨後的肩胛肌肉高高隆起。

「羅伊!」「羅伊!」「羅伊!」人群發出整齊的呼喝,快刀羅伊利落地躍上拳台,然後便用最快的速度拔出雙刀,在抖出一片燦爛的刀光之後將雙刀高舉過頭、左右交差!人群幕地發出一聲喝彩,快刀手的呼喊也傳了出來。

卡斯羅蒂子爵不屑地打量著一切,他已經看膩了快刀羅伊的出場儀式,這頭愚蠢的豬玀實在適合下地獄。

「挑戰者……霸拳……李!」賽會主持指向孤身立在拳台一側地挑戰者。人群對他的反應是輕佻的口哨和詛咒他血濺當場地口水。

霸拳李終於揭掉寬大的斗篷,圍觀地人群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孔,口哨和咒罵突然弱了下來。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名挑戰者竟然生就一身結實緊緻的黃色皮膚,他的黑髮散亂地扎在腦後。五官扁平,瞳孔漆黑。

「是個東方人!」一名見多識廣的看客叫了起來。

「東方人?」人群終於傳來騷動,在黑市拳賽上出現這樣一個稀罕物可不是經常能夠碰到地事情,擁有東方

奴隸的大佬無疑不是雄霸一方的大人物,看來這位挑戰者的後台老板十分強硬。也許今晚會有一場龍爭虎鬥也說不定。

卡斯羅蒂子爵雙眼放光,也許……今天就是收穫的季節。

小個子的東方人動了動手腳,擰了擰脖子,他面無表情地打量著耀武揚威的快刀手。裁判用一把斧子向他示意了一下,小個子卻搖搖頭,最後裁判只得無奈地說,「挑戰者不打算使用武器!」

人群的噓聲便又喧嘩起來,無論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上了拳台註定有一方是死人,既然那個東方人樂於面對死亡。那麼在快刀手身上下了重注的賭客自然非常欣喜。

「那傢伙是哪來的?」桑迪楠少校碰了碰身邊地巢穴大佬,他和多明戈坐在地庫二層視野最開闊的位置。

多明戈聳了聳肩,「據說是被意利亞的商船從大海上救起來地。他什麼都不會,就會打拳!而且是正宗地道的東方拳術!」

「東方拳術?」惡魔桑迪嘀咕了一聲,他不屑地望向樓下的賽場,「行不行啊?」也許是在響應近衛軍少校的話。比賽開始地銅鐘猛然響起,人群終於爆發出最炙烈的歡呼,就在快刀羅伊仍在向觀眾致意的時候……或者說是鐘聲敲響的一瞬間」卜個子的東方拳手兇猛地急沖而出,觀眾的歡呼立刻轉變為驚叫,快刀手的反應還不算慢,但他交叉擊出的雙刀卻沒碰到霸拳李的一根毫毛。

小個子東方人眼疾手快,他用臂膀和胸肌鎖住快刀羅伊的一邊手臂,刀手想要掙扎,可霸拳李卻把那雙持刀的手在圍攔賽場的纜繩上纏了一圈。

伴隨一聲吶喊,小個子拳手猛地出腳,這一腳擊中大塊頭羅伊的軟肋,緊接著,第二腳、第三腳、第四腳!在人們驚恐地等待第五次重擊的時候,小個子卻已騰身而起,在空中借力轉身盪出一腿,快刀手的頭部立遭重擊,被纏在纜繩上的手臂丟開長刀,高大的身體像離弦的弓箭一樣應聲飛跌而去。

「漂亮極啦!好樣的!」

一聲尖細的吶喊在鴉雀無聲的賽場顯得那樣突兀,人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倒在地上的黑市冠軍。卡斯羅蒂子爵尷尬地坐回椅子,他承認自己興奮得直發抖,望著周圍的人投來的嫉恨眼光,子爵閣下愜意地擎起酒杯。

快刀羅伊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就像小個子拳手以為的那樣,最後那次臨空飛踢擊碎了對手的左邊鼓膜,這將導致快刀羅伊對來自身體左側的攻擊反應遲緩。

沒有給對手完全站立挺身的機會,霸拳李合身撲上,大塊頭羅伊本能地朝面前的身影遞出唯一的單刀,東方拳手側身一避,他踩著對手的膝蓋再次騰空,羅伊感到左翼腦側傳來凌厲的風聲,他想躲避,可身體的反應卻比感知慢了一線,霸拳李的膝蓋重重地撞在對手的太陽穴上,然後他便像飄落的樹葉一樣緩緩落地。至於他的對手……快刀羅伊的腦袋鬆鬆垮垮地垂在拳台的地板上,這一擊直接將他的頸骨和頭顱徹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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