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第三章

教歷800這一年,都林的冬天來遲了。轉眼就到了11月末,可高大的梧樹和路邊的草坪還透露著墨汁一樣的綠。

晚秋總有落葉,那些不耐寒的低矮灌木和自家庭院里的花朵早就是一副破敗不堪的光景,從首都出發轉向四周的森林或是山地,這種秋意更加明顯。林地有風和不斷掉落的果實,山地有不定時的秋雨,從一塊塊的雨雲中鑽出來,伴隨觸目驚心的電閃雷鳴。

大自然賦予天鵝山童話一般的景觀,尤其是秋天,楓葉紅得一塌糊塗、最後一季山茶花漫山遍野的時候。從山腳下的甬道走上來,白日中的光影稀疏地散落在樹間,一些小動物在林中穿行,當你留意到它們,它們又眨眼不見。

天鵝湖還是那樣美麗,與她邂逅過的人都會留下一篇遊記,可當再一次與她重逢,人們又發現她已完全變了樣子,具體哪裡不同是說不清的,人們就努力尋找修辭。有人說天鵝湖是光明神的鏡子,湖水的倒影就是神明的樣子:有的說天鵝湖是一顆神明遺棄的寶石,她的喜怒哀樂都是因為造物主的大意:還有的說,天鵝湖是孕育生命的聖地,神話時代的大地之母曾在此沐浴,然後便懷孕,誕下世上最偉大的神氏。

11月末的天鵝湖就是如此,碧水蕩漾,映著雲彩和天光,四周的大山是她的港灣,身旁的城堡是她的騎士。不過有人說天鵝山城堡更像一位公主,可是誰管他呢?站在湖邊。吸著湖水和泥土地氣息,眺望城堡腳下升起的炊煙,即使是被世俗事務折騰得筋疲力盡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難得地露出笑容。更何況,今天他是來參加一位老朋友地婚禮。

婚禮就在湖邊舉行。天鵝山城堡里的侍從在連接水岸地一處小台地上搭建了拱門形狀的花藤架,拱形花架的頂點擺放著光明神的塑像和一個金光閃亮的十字架。

牧師站在花架下面,新郎新娘正對著他。看情形,繆拉·貝德貝亞將軍已經與他地勝利女神交換了信物,牧師微笑著。向觀禮的人群大聲宣布,面前這對新人已是神明祝福過的合法夫妻。

觀禮的人群分立新郎新郎兩側,左邊是新娘的親朋,確切一點說是在首都農墾部佔有一席之地的呂貝克家族,而新郎所在的右邊,說實話,與人頭攢動的左邊比起來,繆拉的朋友寥寥無幾,只有他的家長和跟隨家長地人趕來觀禮。

不過這種情形並未減少婚禮的喜慶氛圍,呂貝克家族愛好大自然、音樂、文藝。這一家成員眾多,是首都圈著名的樂天派。埃俄涅妮小姐地婚禮更像是呂貝克家的家庭慶典,老老少少像孩子們那樣放禮花、捉弄新郎、搗亂宴會。而繆拉只得誠惶誠恐地奉陪下去,突然多了一門熱情過頭的親戚,這令他感到無所適從,不過為了身邊的新婚妻子。繆拉只得苦忍下去。

奧斯卡總算見識了真正地婚慶狂歡,呂貝克家的人確實是愛好玩樂、耽於享受的一群搗蛋鬼。他看到自己的騎兵統帥被人固定在椅子上,一位女士用腳上的高跟鞋給他灌酒,一群孩子用繆拉的將軍劍追打嬉鬧,似乎只有新娘沒有受到騷擾。

奧斯卡將埃俄涅妮拉到身邊,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城堡,「喜歡嗎?」

埃俄涅妮揭開面紗,她有些不太確信親王殿下的語意。「這是天鵝山城堡,童話中的城堡,沒人會不喜歡的。」

奧斯卡微微一笑,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閃閃發亮的金鑰匙。「喜歡就好,她是你的了!是我送給你和繆拉的……」

「不!」埃俄涅妮被嚇得跳了起來,怎麼可能?或者說怎麼會?把天鵝山城堡當作婚慶隨禮送人?說真的,新娘有那麼一刻在懷疑面前這位殿下的頭殼一定是壞掉了,要不然就是他在都林的貴族院受了什麼刺激。

「怎麼了?」繆拉趕了過來,他好像聽到妻子在對小主人大喊大叫。

奧斯卡靠在一具高背椅上,他愜意地打量著美麗的城堡。

「城堡……他的城堡……」

紅虎軍長奇怪地看了一眼語無倫次的妻子,他又轉向奧斯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城堡怎麼了?」

奧斯卡把手裡的黃金鑰匙晃了晃,「要送人一棟大房子,當然要準備這樣一把鑰匙。」

繆拉望了望城堡,他已經明白了,「可是……那不是一棟大房子,那是天鵝山城堡,是您的母親留給……」

「不!」奧斯卡搖了搖頭,「我到昨天才真正明白,都林沒有一件東西是真正屬於我的!」

繆拉想了想,然後便從家長手裡接過這份價值連城的禮物,他的妻子剛想說話就被他制止了,他打發麵色不郁的埃俄涅妮加入自家的群體。

紅虎軍長拉過一把椅子坐到親王身邊,他看得出,這位一度意氣風發的年輕元帥正被頹唐喪氣的心緒折磨著。

「就因為貴族院駁回了成立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議案?」繆拉小心地問。

奧斯卡嗤笑了一聲,「你應該說……是貴族院第二次駁回了成立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議案。」帝國親王淺淺抿了一口高腳杯里的香檳,他的眉宇糾結無數焦慮。「泰坦法典明文規定——當貴族院第三次否決同一議案的時候,這項議案將自動擱置三年,也就是說……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繆拉眨了眨眼,他只對水仙軍管條例瞭然於胸,對泰坦法典可是一點都不熟悉。想來想去,他也不知怎麼安慰愁腸滿腹的小主人,最後他只得說,「那樣的話我們就抓住這最後一次機會。」

奧斯卡苦笑。「你覺得……我地妻子會給我這樣的機會嗎?」

繆拉張了張嘴,這次他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奧斯卡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也許,他只是憂愁。倒不見得多麼在乎這件事。

「繆拉,你跟隨我八年。與我一同經歷了無數風波,可以說……你看著我登上今時今日地身份地位。在這中間,你有沒有發現什麼?或是明曉什麼道理?」

繆拉又仔細想了想,最後他說:「劍與火!」

「劍與火?」奧斯卡有些詫異,這好像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是地!劍與火!」繆拉用異常肯定的眼光回視他的家長。

記得第一次見到家長時,他還是個衝動好鬥的孩子,可是現在……「您仔細想想,就像您說的那樣,我們經歷了無數風波,哪一次不是用劍和烈火解決問題?有些事情看似複雜,但我們若是用最簡單地辦法去處理……」

「用劍與火去處理?」奧斯卡瞪著眼睛打斷繆拉的話,他在沒有深思熟慮之前就給予否定。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紅虎軍長露出一副軍人才有的神情,他挺著胸,氣勢昂然。單手緊緊抓著用以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劍。

「既然我們的言辭不能打動對方,既然我們的努力就要化為泡影,我們只能用劍與火來解決這件事。」

奧斯卡搖頭。猛烈地搖頭。「不!不!這行不通!這是都林!是我妻子的都林,是我的皇帝的都林。」

「是啊是啊……」繆拉竟用一種隱含譏諷地目光打量著年輕的親王殿下。「阿萊尼斯是您的妻子、是您地女皇,可現在她的頭銜又多了一個 您的絆腳石!在我看來,您的選擇只有兩種。我相信您也發現了,一是把這塊大石頭搬開,讓咱們走過去:二是就讓她擋住去路,咱們聽天由命。」

「阿萊尼斯……是我地妻子!」奧斯卡幾乎是呻吟出聲,不過他在表示肯定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將「我的女皇」給省略了。

「繆拉!你知道的,我不會傷害阿萊尼斯!」也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話語氣勢虛弱,奧斯卡又堅定地補充了一句。

繆拉笑了,他承認自己在用輕蔑的眼光看待主人。「說實在的,您剛剛說的這些無一不是胡扯,您口口聲聲說不想傷害阿萊尼斯,可您一直在做傷害阿萊尼斯的事!」

奧斯卡的目光危險起來,他死盯著繆拉的眼睛,他從小就不喜歡被人解析、被人揭穿偽善的面具。

繆拉迎著親王的眼睛,他知道這不是顧及顏面的時候。

「難道我說錯了嗎?您一直都在傷害她,當一個深愛你的女人看著你與其他的女人吻頸交纏,甚至結婚育子,這種傷害還不夠嗎?而且……請您不要把擁有四位正妻這種事說得理所當然,您若是以為這是神明的恩賜就大錯特錯了,這只是神聖安魯擁有的一種特權,所以……阿萊尼斯不會抱怨神明,她是女人,她只會抱怨你!」

奧斯卡猛地別開頭,他想發火,可又想到這是繆拉的婚禮,再說他的確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詞句。最後,情節抑鬱的親王殿下只得妥協一般地說,「我承認行了吧?我是傷害過阿萊尼斯,還不止四位夫人這件事。但我已經發誓不再傷害她,我……」奧斯卡突然感到無話可說,這一次,他已經下意識地把「我的妻子」這項認知也省略了。

繆拉搖了搖頭,他在嘆息。「沒有用的!沒有用的!您只是這樣以為而已,若是說白了,您不是不想傷害阿萊尼斯,而是不想觸怒她!」

奧斯卡半晌都沒有言語,他的嘴唇像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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