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第三章

在肖伯河兩岸,特別是布塞巴克渡口所在的南岸,河道岸基旁除了一片混亂的臨時工事就是一塊爛泥組成的沼澤地。圍繞沼澤地,大孿瀰漫,但太陽的光火很快便令霧氣開始消散。泥塘和淡薄的河水變得極為透明,透過它們顯出一切東西的輪廊,給他們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稀疏的孿靄、寺時的陽光、渾厚的硝煙,一切都在空中積拖面上融為一體,在渡口附近的漫天煙霧裡,到處閃爍著如閃電艇的光火,要麼在水面上、要麼在棧橋上、要麼在渡口的碼頭上,光火連成片、爆炸像海嘯一般席捲而來。

引或,光火空落的時候,硝煙像雲朵那樣騰空而起,渡口露出一角難得的真面目,透過依稀的光影火霧,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士兵,或是驚慌逃竄的人群。

在河心,特別是接近渡口戰線的地方,七艘西葡斯式樣的大帆船一字排開,艦船兩舷都開著十幾個炮窗,炮窗內可以看到噴吐火焰的炮口,在船隻隨波擺盪的時候,大炮奏響震耳欲聾的轟鳴,一會兒是單發、一會兒是一排;一會兒稀、一會兒密。炮彈像雲霧一般一團一團地擴散著、增大著、匯聚成駭人的一片、籠罩渡口南北兩岸的全部空間。

說來奇怪,火炮製造的硝煙和此起彼伏的射擊聲竟然製造出一幅美麗動人的畫面,在泰坦遽衛軍第一炮兵師最高長官看來,炮火的轟鳴就是節日地禮花。爆炸的衝擊波和滌盪起伏的水柱就是狂歡節時的歌舞。

塔里從舷窗收回目光,他撕開將校服的領口,又抹了一把被火藥和煙霧熏黑了的面孔,最後他還是覺得不自在,乾脆便將軍服徹底丟掉一邊,精赤著上身,在各個船艙間奔走,他對每一名炮兵戰士說,「兄弟們,再加把勁兒。把西邊來的狗子全都送回老家去!」

於是炮兵們就異常興奮地裝彈填葯。然後像點燃一枚大爆竹一樣開心地注視炮膛引線,引線發出「嗤嗤」的爆燃聲。當火了消失在炮膛內的時候,炮兵戰士齊齊轉身背向火炮,並用雙手掩住耳朵。一聲類似男高音一般的嘯叫在火炮內部驟然唱響,巨大地後坐力將炮身椎離舷窗。但炮基上地阻力帶又將炮身推回原來的位置。

幾秒鐘,那枚與空氣摩擦燃成深紫色地炮彈在天空發出悠長的呻吟,人們聽到……「噓」……「咚」——突然間!深紫色的雲團變成奪目的乳白色。殘肢斷臂和一截棧橋瞬間飛上天空,不但如此,這朵暴烈地雲團還與另外一朵圓形稠密的火光混合在一起!

於是,更多的人體被撕裂了。混合著木屑橋拔等等一切地東西,重重地拋起、輕輕地散向天、落往水面。水面漂浮著數之不盡的屍體,血水沖刷著河岸,在棧橋的橋墩邊堆積,像滾油一樣滑膩二來自法蘭王國的情報專員卡爾謝特上校金沒了往日那副裝腔作勢地怪樣子,他的軍帽不知丟在哪裡,耳朵流血,尖嘴猴腮的面孔滿是炭灰和油汗。這位男爵老爺躲在一處臨時搭建的箭堡里,箭堡在渡口最外側,只有偶爾的一發炮彈才會光臨這裡。

「你怎麼看這件事?」反坦聯盟軍的渡口調度宮指了指眼前的光景。

卡爾謝持上校一笑便露出黃澄澄的門牙,「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我得提醒你,等炮擊結束的時候,你手裡若是還有幾個人,就叫他們到河灘附近建立阻擊陣地。」

「到河灘附近?「渡口調度官望了一眼不斷開起巨大水柱的河漲地,「真是算了吧!沒人會去!」

卡爾謝持拍了拍渡口總官的肩膀,「那就對不起了,我得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情報專員剛剛竄出箭堡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箭堡在一陣青紅相間的光火洗禮中四分五裂,內里堆積的弓箭像淘氣的孩子一樣四散奔逃。倒霉的卡爾謝特上校被爆炸的衝擊波掀進一塊泥潭,又被一枚爆炸中的流箭刺中屁股,他齜牙咧嘴地捂著瘦小的屁股,像落魄的乞丐一樣緩緩爬行。

終於,爬行中的卡爾謝特少校就要接近他的目標了,他小心地掀開師長的屍體,黃金獅子旗安詳地躺在那裡。卡爾謝特迪歐利忍住腿部的傷痛,他坐起身,想要將那面染滿鮮血的旗幟從師長手裡奪下來,可他的師長將旗杆捆得太緊了,卡爾謝特簡直無能為力。

年輕的少校騎兵指揮言打量了一下屍橫遍野的高地前沿,這是他的團、他的師戰鬥過的地方,敵人的火炮和阻擊部隊把他的戰友全都留在這裡。

卡爾謝特的感情突然泛濫成災,他用淚眼在地面上搜索著熟悉的面孔,雖然他在大戰降臨之前才接管這支隊伍,可他記性好得出專。

那個與敵人抱在一起的傢伙是泰勒,戰前曾是中學教師:那個被實心彈擊碑下肢的戰友是師里的通譏官,經常把妻子兒女的畫像展示給士兵們品評;身上插著好幾枚鐵箭的那個是拉利,戰前是鞋匠,卡爾謝特的軍靴都是由他打理……

少校看了看旗杆上掛著的兩截斷臂,他在心裡對師長說了聲對不起。卡爾謝特奮起全身的力氣才用一把捲起鋒刃的騎劍斬下師長執旗的手臂,師長的血已經流盡了,切開的手臀只有紅紅的肌肉和蒼白的骨頭。

少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用旗杆支住腳下的大地,大腿上的傷口疼得卡爾謝特差點小便失禁,但他咬牙挺過來了,他看到附近有匹孤零零的戰馬,便向這匹失去主人的小傢伙走了過去。

少校摸了摸濕漉漉地馬頸。上面滿是油汗和血水,他拖著傷腿爬上馬背,像之前的三任旗手一樣,他用一角破碑的軍衣將旗杆緊緊綁在小臂上,然後……說真的,卡爾謝特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碎裂成布片的黃金獅子旗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色澤與蓬歷盎然的生機,午時的烈日令旗角垂頭喪氣地耷拉著,就像一位失去一切的將軍在深自嘆息。

卡爾謝特突然扭回頭,不知何時二一隊傷痕纍纍的騎士已經聚集在一起。他們地身體插著箭羽,有地扼著殘腿又或斷臀。

卡爾謝持望了望身後的騎士二又望了望手裡地國旗,他知道泰坦近衛軍從來都沒打得如此慘苦,又如此英勇!他們頂著故人的炮火和箭羽發動沖錦,又在步兵的阻擊和騎兵的襲擾中掙扎。現在,他們又要回去了,回去眼前地火眼女孩兒高地。

卡爾謝特的火眼女孩兒高地仍然靜悄悄地立於平原一角。只不過騎士們的鮮血和屍體已經完金遮蓋了她地容顏,卡爾謝特擎起手中的國旗,他的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但旗語足以代表一切。平原上突然湧來一陣西南風,殘破的黃金獅子猛地抖動起來,年輕地少校指揮官將馬頭調往高地的方向,他緩緩閉上眼睛。

「你的眼睛像火,只有你,在我熾熱的青春即將遠去的時候,能將我像煤炭一樣點燃!「卡爾謝特最後一次回憶了一遍妻子的容貌,然後他便輕輕夾動馬腹,泰坦近衛軍決戰陣列第六縱隊第十九騎兵軍僅存的千餘名戰士再次向火眼女孩兒高地發動衝鋒,但願,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衝鋒,因為戰場上所有目睹這一切的戰士都已熱淚盈眶,他們只是覺得,真正的英雄只應遭受剎那的苦難,而不應面對無窮無盡的往複摧殘。天怎麼陰沉沉的?

莫洛德·卡爾謝特中士仰躺在地面上,事實證明他不該脫離自己的崗位,更不該混入一支投入右翼鋒線的前沿部隊。

小通訊員跪在他身邊哭喊,並用一雙白白的小手使勁按住他的傷口。知更鳥傷在左肋,一把釺利的雙刃大刷切開了他的兩條肋骨,不過莫洛德·卡爾謝特已經意識不到疼痛,疼痛隨著血液的流失漸漸遠去,卡爾謝特中士只想搞明白,是他的眼光黯淡失色,還是他眼前的這塊天空真的滿布陰沉的雨雲。

知更鳥的一隻手臂在地上摸索,他只能摸到一具具疊壓在一起的屍體,當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小塊泥土的時候,他很喪氣,因為這塊泥土嘗上去儘是刺鼻血腥氣。難道找不到更好的證據嗎?

卡爾謝特掙扎著起身,他的小通訊員連忙扶住他,他終於看到更大的一方天空,艷陽當空,深深的穹底塗抹著蔚藍,蔚藍之中靜靜地漂浮著幾抹青灰色的雲團,這種景象是知更鳥再熟悉不過的了,每年的雨季,肖伯河的河套平原地區以「撕碎雨」和「漫天虹」聞名於世。

莫洛德·卡爾謝特中士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在這裡赫作、在這裡參軍,沒人比他更熟悉即將光臨大地的太陽雨。

「要下雨了!」中士伸出手,將手掌平展,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就在他的生命即將隕落的最後一剎那,天空降下一粒雨滴,雨滴砸在知更鳥的手掌心,於是這名士兵便心滿意足地合上眼睛。

無數泰坦戰士越過莫洛德卡爾謝特中士,還有那個抱著中士哀號的小通訊員,戰場上無時無刻不在犧牲,沒人會去留意普通一兵的生死。

一切都在動,人體、刀兵、陽光,以及陽光下的雨雲,只有知更鳥靜靜地躺在一個小鬼的懷抱里,他像在酣睡,嘴角滯著濃濃的笑意。

青白色的陰雲在大地上投下幾塊巨大的陰影,不過沒人在意天色的變遷,綿延四五里的戰線充斥尖利的喊殺聲,充斥互相搏命的群體。雨,無聲無息地落下來,開始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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