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第七章

蘇里加爾少尉手持一把窄刃尖刀,站在卡封堡南側城牆最中心的位置上。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有些駝背的小徒弟。他面前的那個垛口,豎著一根光滑的松木杆,木杆上捆著那名滲透堡壘未遂的荷茵蘭軍官。

在蘇里加爾少尉後面,其實是城牆底下,泰坦近衛軍第十二軍區最後的五千餘名士兵排成兩列方陣,方陣前隨意站著幾名將校,裡面有一個近衛軍上將,還有幾名已經看不出級別的校官。軍官和戰士們完全一個樣,五千副鎧甲破敗不堪,五千具刀槍閃著渾濁的冷光。

相同的只有軍人的面目,他們要觀看蘇里加爾少尉給敵人執行死刑。蘇里加爾少尉是十二軍區僅存的一名劊子手,當然,也是最棒的一個,他會給戰友帶來一次精彩的表演。

垛口牆外就是侵略者的陣營,不需要仔細聆聽就能感到密密麻麻的敵人發出的呼吸聲,這令紅頭髮的蘇里加爾少尉感到有些緊張,甚至還有幾分羞澀。不過他是一名久經刑場的儈子手,他知道該如何克制影響工作的不良情緒。比方說……不去看那些軍官和士兵的臉色,一門心思地研究眼前的罪犯就行了。

蘇里加爾少尉突然想起自己的導師的話:一個優秀的劊子手,站在行刑台前,眼睛裡就不應該再有活人;在他眼裡,只有一塊塊肌肉、一條條血管、一件件臟器和一根根骨頭。

經歷十多年的磨練,蘇里加爾少尉親手做過的活兒幾近千件,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健美地男性身體。這名荷茵蘭軍官光裸著上身。

胸肌發達,腹部平坦。蘇里加爾喜歡罪犯那頭耀眼的金髮和被日頭晒成古銅色的皮膚,尤其是這個傢伙地臉上。始終帶著譏諷的微笑,這令見慣哭天搶地等各種醜態地劊子手更加欣喜。

蘇里加爾在端詳戰爭罪犯。而俘虜也在端詳他。劊子手有點慚愧,因為他知道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沒有權利判罰一名戰俘,而且還判了一百刀。

城牆下面,很遠的地方,侵略者的陣營里蹲伏著五門銅炮。蘇里加爾回憶了一下。他記得就是這些銅炮打出的實心彈替換了導師的胸膛,他地導師直接從城牆上飛了出去,最後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我還在等什麼?」蘇里加爾想。

晴空下,窄刃短刀晃了晃,帶起一片顫抖的陽光。劊子手的小徒弟大聲報數,「第一刀!」

蘇里加爾手腕一抖,小刀子翻起好看的光弧,那片扎在刀尖上的肉像彈丸一樣嗖地飛了起來,飛到很高的地方,然後像鳥糞一樣啪的一聲粘在堡壘城牆的磚頭上。

劊子手聽到身後的士兵發出密緻的喘息。而敵人地陣營似乎也緊張起來,那幾門銅炮附近人影晃動,似乎炮手已經得到命令。

蘇里加爾停了下來。他打破了十幾年如一日的行刑慣例。這名軍隊劊子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又拿起總司令偷偷塞給他地軍用水壺猛灌了一口。他的臉孔突然滿布潮紅,看得出……水壺裡裝的是烈酒。

「去他媽的!管他呢!」蘇里加爾平靜了一下,他抖了抖手。尖刀上地血珠立刻就被甩落了。敵人的炮火絕對不會等到自己的第一百刀,蘇里加爾不想面對這個事實,雖然他見慣死亡,可並不代表他已厭倦塵世。不珍惜生命的亡命徒倒是很多,不怕死的劊子手卻很少很少。

「第二刀!」

第二刀從左胸動手,還是那樣乾淨利落,還是那樣準確無誤。尖刀一下子就削飛了俘虜左邊的乳粒。結果荷茵蘭軍官的胸脯上就出現了兩個金幣大小的窟窿,流著血,但很少。原因是劊子手在動刀之前猛地向俘虜的胸口拍了一掌,這一掌把俘虜的心臟打得一縮,大大減緩了他的血液流量。這是軍部最高法庭無數代劊子手在漫長的執刑過程中積累摸索出來的經驗,可謂屢試不爽。

蘇里加爾的小刀開始上下翻飛,他找到從前的感覺了,十天來的戰鬥令他習慣了大力劈砍,瘋狂喊叫,可一旦拿起這把小刀,他就是十二軍區的行刑官,是軍部最高法庭資格最老的劊子手。

「……第七刀……第八刀……第九刀……第十刀……」

不知從第幾刀開始,那名荷茵蘭軍官開始喊叫,這種叫聲就像人體被幾億隻蚊子同時叮咬。蘇里加爾像往常那樣,他並沒留意俘虜的表情,只是專註地打量刀口下落的方向。這是他最後一次表演劊子手的絕技,他知道,他必須做得盡善盡美。

敵人的陣營終於開始移動,其實接近城堡的只是那幾門銅炮。蘇里加爾的小徒弟驚恐地打量著堡壘外發生著的一切。他報數時的聲音瑟瑟發抖,可他就是不敢停下,因為他早已成為導師的一部分,甚至是行刑人的一部分,他的導師若是少了報數就會錯過完美的節奏。

終於!侵略者的炮火如期而至!

卡封堡南側城牆的中心位置在火光和爆鳴聲中劇烈顫抖,待硝煙散盡,木杆、死囚、劊子手、小徒弟,事件的主角都不見了,只有混合在一起的、堆積疊壓著的血肉。

「絞刑沒有創意、斷頭台也不新鮮,沒有動手凌遲的劊子手不是合格的劊子手。」蘇里加爾最後這樣想。

「第二十九刀!」在炮火奏鳴的一瞬間,駝背小徒弟盡量挺起胸。

至於那個俘虜,泰坦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爬上破損不堪的城頭,他找了找。還好!那個荷茵蘭軍官還有一顆稍算完整的人頭。

近衛軍上將把毀去一邊臉孔的人頭拋到侵略者地腳下,「有一個算一個!這就是你們的命運!」他向西方來的狗子憤怒地呼喊。

城牆一側,面目麻木地近衛軍戰士終於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他們將手中地刀槍指向天空。不過侵略者不甘示弱,龐大的集群在山腳下分裂,一座又一座方陣大力踩踏腳下的泰坦國土、緩緩接近已是強弩之末的目標。

彭西勒上將從長旗官手裡搶過自己的十二區軍旗。他很自豪,因為軍旗上有他最喜歡地犀牛角。要想獲得犀牛角。獵人就得拚命。要不然……在犀角發動憤怒的衝撞時,獵人的胸膛也會像草紙一樣單薄。

妥斯拉克就是一名獵人,他的家在布封堡附近。他習慣去幾公里外的河谷森林打獵,因為那裡人跡罕至,大自然製造了許多物種。有野兔、羚羊

、狐狸、山豬,不過也有狗熊和叢林之王黑豹!

妥斯拉克是森林裡的常客,就像睡在樹洞草窩裡的老豹!這名經驗豐富的獵手常常都在想,若是讓林子里的黑豹跟那些動不動就踢門的地方稅吏打交道會怎樣?估計老豹要是還想在森林呆下去地話就得為它那身黑絲絨一樣華麗的皮毛支付三個銀泰。

「真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獵人咬了一口乾硬地麵包,酸楚的味覺令他蹙緊眉頭。

那些西方來的狗子趕走了地方稅吏!恩……這值得在星期天的禱告會上向地區教士說一說!妥斯拉克只念過鄉學,他父親掏不出中學地學費,結果這傢伙也樂得清閑,從十幾歲時就開始在森林裡討生活。對這樣一位字母也不識幾個的獵人來說,是非曲直很簡單,誰能帶給他快樂。誰就是朋友。

西方來的狗子趕走了地方稅吏,這確實值得感激,可這些傢伙不該把鎮子里的保安長弔死在樹上!也不該把鎮長的小女兒拖到馬房!

那位小姐叫什麼來著?妥斯拉克仔細想。可他就是記不起鎮長家的那位姑娘。不過獵人知道那是一個好姑娘。他對好姑娘的定義就是可以為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付一個銀泰的姑娘。那個大眼睛細脖子的姑娘還對他說,以後若是遇到這種可愛的小動物千萬不要用弓箭……多好的姑娘!

妥斯拉克嘆息了一聲,他的良知令嘴裡那塊乾麵包更加難以下咽,在那位好姑娘被幾個醉熏熏的法蘭狗子拖出家門的時候他是應該做點什麼的!他有兩張硬弓、一張短弓。還有三把鋒利的殺豬刀!他是遠近聞名的獵手,他絕對可以為鎮長家的好姑娘做點什麼!可是……他那該死的婆娘跪在家門口,他那該死的婆娘還抱著兩個孩子,他的怒火無處發泄,只得獃獃地傾聽「好姑娘」的哭喊和呼救。

妥斯拉克將發酸的麵包吐到地上,他不敢面對鎮子里的人,也不敢去看「好姑娘」的屍首。據說「好姑娘」被狗子們剝得精光,又擰斷了脖子。她的脖子又長又細,但也不是那麼容易折斷的。年輕的獵人掩住面孔,他連夜就從鎮子里跑了出來,有狗子和好姑娘的地方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妥斯拉克就是這麼簡單,他覺得「好姑娘」的死完全是自己的錯!

他還記得他曾無數次向「好姑娘」承諾,他會獵得一條黑豹,再讓家裡的婆娘給「好姑娘」做件圍脖。「好姑娘」的脖子又長又細,帶上華麗的豹皮圍脖再合適不過。

「要記得哦!一定要記得哦!」好姑娘邊說邊拋給獵人一個銀泰,她的音容異常生動,像在眼前一樣。妥斯拉克記得「好姑娘」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但他不敢再想。

叢林中透出微光,這裡連光線都是潮濕的,地衣眼著經年生長的高大灌木爬上樹梢,露出慘綠的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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