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第三章

「教歷797年11月20日夜,也許是21日凌晨了。」奧斯卡放下羽毛筆,他向雙手呼了呼氣,德意斯初冬的夜晚把帳幕變成一座冰窖,炭爐的溫度竟是那樣微不足道。

「我是在穿過一片被陽光烤炙的森林之後遇見他們的。他們不喜歡聲音,便沒有住在遠方那座殺聲震天的要塞旁邊。他們在未開墾的田野里安紮營地,靠著一條只有馬兒才知道的溪流。」

「與我見面的時候他們已經很疲憊了,年紀最大功勛最多的站在前列,而那些還沒長鬍子的小傢伙則列在後頭。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帶著傷,可精神高昂,他們一遍遍的歡呼,似乎永遠都不知道疲倦。在營地晚餐的時候我才知曉他們剛剛參加一場大決戰,並成功粉碎了敵人的抵抗。」

「繆拉向我簡要的介紹了一下戰況,他可真是省事,只用六句半話便概括完了。」

「他們從山樑上出擊,在正面戰場截斷了條頓騎士團的隊伍,然後一直殺到對方的鷹旗下面,再然後便左衝右突,直到德意斯人聽到馬蹄聲就跑,這個時候阿蘭元帥宣布戰役結束。繆拉……似乎就是這麼說的,不過我可無法想像他們都幹了什麼,據說德意斯人的兩個步兵軍和兩個騎兵軍都被他們衝散了。」

「在這之後……繆拉沒再說什麼,他和我靜靜站在空地上,我們監視著流雲,一動不動。事隔七八個月,我們的變化都很多,只有一點是共通的,我們都學會了沉默。」

「殿下!」帳幕外傳來柯克·道格拉斯少尉的聲音。

奧斯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日記,今天就到這吧。

「進來!」

小柯克掀起幕簾走入大帳,他帶進來一股冷風。這個善使雙手大劍的小夥子比從前成熟許多,舉手投足都是一副老兵的架勢。不過話說回來,相信任何一位成功殺出妻女山戰場的戰士都會變成這副沉穩幹練面容冷漠的樣子。

無可挑剔的立正敬禮,道格拉斯少尉說話了:「親王殿下!作為您的副官,我得提醒您,現在已經是凌晨……」

「柯克!等等!」奧斯卡擺了擺手,「雖然你只為我做了五個小時的副官,但我知道你是稱職的,所以我想我們可以換種方式相處。」

少尉沒說話,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個小傢伙還在身後背著他的大劍,長長的劍柄甚至高出他的額頭。

「過來坐下!」親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小柯克看了看親王的神色,「是!殿下!」少尉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坐了下去,他就這點最招人喜歡了。

「你們……最近在忙什麼?」

「開始的時候忙著養傷,然後忙著受勛儀式,再然後忙著整編,最後我們就來這兒了!」

奧斯卡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大家都變得不愛說話了對不對?」

柯克緩緩垂下頭,「大概是吧!大家都盡量避開那次……不愉快的記憶。」

「恨我嗎?」奧斯卡望著少尉的眼睛,「是我帶領你們發動了一次自殺……」

「不殿下!」柯克·道格拉斯少尉猛然起立,他甚至掀翻了坐椅,「大家都在感謝您,感謝您給予了我們偉大的勝利和不敗的信譽!只是……只是大家在想到那些犧牲……呃……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但您要相信我,您的紅虎仍像從前那樣愛戴您,以您為天地!」

「你們……只倖存84人?」

柯克想再說點什麼,可他顫了顫唇角,最終什麼都說不出。

奧斯卡微微一笑,提這個幹嘛?

「對了!卡米爾幹嘛去了?我在你們結陣的時候看到他了!可他在紮營時卻不見了!」

「卡米爾少將和他的師團應該是去追擊德意斯人的殘兵,在昨天下午的戰場上我們並沒對敵人造成大量殺傷,只是逼使他們潰退。」

「卡米爾晉陞了?」奧斯卡高興的仰起頭。

「是的,殿下,我們這些倖存者都獲得了晉陞,還有這個!」柯克邊說邊朝自己胸前的帝國勇士勳章努了努嘴。

「阿勒康爾和邵爾·肖恩斯坦呢?他們不是衝出妻女山了嗎?」

「是的!阿勒康爾總指揮和邵爾·肖恩斯坦團長都衝出來了,可他們的傷勢……總之他們的傷勢很重,雖然得到很好的救治,可他們已經不適合軍旅了!」

「傷殘?」奧斯卡艱難的吐出這個詞,他知道所謂的「不適合軍旅」代表著什麼,對於一位軍人來說,這可能比殺了他更令他難過。

柯克看了看神色暗淡的親王殿下,他連忙換了個話題,並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對了!殿下!您的那位朋友,塔·馮·蘇霍伊子爵!他的右手有四根手指齊根而斷,但他幸運得多!皇帝陛下破格提升他為近衛軍歷史上第一位炮兵准將,但塔·馮·蘇霍伊將軍的手中只有一門可憐的火炮和四名炮手!您是沒見到那個場面,在授勛儀式的時候,蘇霍伊子爵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奧斯卡捧住頭,他突然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柯克呆愣了半晌,他有些猶豫,可最後他還是伸手扶住親王的肩膀。

「殿下,您無需自責,紅虎還活著!大家都在,就在這個地方!」柯克邊說邊用手掩住胸口。「殿下!我們的紅虎不但沒有被打垮,反而更加強大!我們已經擁有強襲軍的規模了!按照大本營分配的番號,咱們的編製是第十七遊騎兵師、第十六格鬥師和重騎兵第八作戰旅。這些部隊都是名副其實的精銳哦!」

看著一臉開懷的小柯克,奧斯卡也不自覺的笑了笑。「呃……我不擅長記住生面孔的名字……」

「哦!是這樣!來自大本營的羅蘭·朱列爾上校擔任遊騎兵第十七師師長,來自聶魯達方面軍的巴巴拉·蕭伯納少將擔任第八重裝旅旅長,卡米爾·雷阿侖少將仍然帶領咱們的格鬥騎士。」

「除了卡米爾,還有誰出門了?我看到營地空蕩蕩的!」奧斯卡勉力瞪著眼,他已經困頓了。

「只有羅蘭上校的遊騎兵在家!我也不知道卡米爾師長追到哪裡了,至於巴巴拉將軍的重裝騎兵旅……我想他們會遇到一場硬仗,因為阿蘭元帥已將他們調入進攻阿爾伯托要塞的戰鬥序列,連繆拉軍長都親自下到鋒線督戰了!」

「進攻一座要塞!要我的騎兵旅幹嘛?」巴巴拉·蕭伯納少將在馬燈下疑惑的看著作戰書,這位臉膛通紅的大個子中年人有一個下意識的習慣動作,就是說話的時候喜歡吹動落腮鬍子,看上去就像一隻賭氣的牛蛙。

繆拉只是微微一笑便沒再做聲,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深刻的認識到近衛軍統帥所展示的戰爭藝術有什麼樣的價值。繆拉是在強迫自己不要懷疑銀狐的布置,他目睹了20日下午那場大決戰的整個過程,阿蘭的指揮無可挑剔,只是對傷亡無所顧忌,這不免令人懷疑他的用心。

「軍長!那可是阿爾伯托要塞,騎兵派不上用場的!銀狐不會是要我們去送死吧?」

「你問問他敢嗎?我會給他幾個耳光再把他那身銀色的皮毛丟進糞坑!」繆拉冷冷的哼了一聲,露出凶厲的臉色。

巴巴拉·蕭伯納少將的鬍子飄動起來,「軍長,聽您這麼一說我這心裡可塌實多了!」

孤單的野火稀疏的散落在盆地中,火光映紅了泰坦戰士的臉孔。烏鴉成群結隊的飛往戰場,難以辨物的黑夜無法組織它們奔向衝天的血腥。

戰場上移落著無數屍骸,圍繞中心戰陣的那條紅線,屍骨層層疊疊,斷裂的刀槍灑滿地面,有些就插在戰士的屍身上。野火映出煉獄一般的場景,死者依然保持生前的模樣,他們的面孔是那樣猙獰!似乎他們仍在吶喊,仍在戰鬥!北風發出細微的呼叫,就像死者的呻吟,就像屍骨幻化出的進攻口令。

三三兩兩的泰坦戰士在戰場上遊盪著,他們將兄弟們的屍骨抬到離樹林不遠的高坡前,高坡前已經開掘了一個似乎深不見底的大坑,坑中落滿近衛軍將士的屍骸,而人們仍在不斷向內填加新的血肉。地獄似乎就是這樣了,它像一個隆起的血盆大口,正準備吞噬一切。

繆拉軍長和巴巴拉少將在經過幾次嚴苛的檢查之後才進入阿蘭元帥所在的中心營地。銀髮老人精神奕奕,他在一座大帳幕前迎接了來自水仙騎士團的兩位軍官。

繆拉向元帥敬禮,並向老人簡要的介紹了一下德意斯逃兵的去向和紅虎的追擊情況;巴巴拉少將比較直接,他在向元帥致敬之後便開始發牢騷,總之他不想和躲在一座堅固要塞里的敵人打招呼。

阿蘭也沒說什麼,他把兩位軍官請入大帳,原來北方集群的將領和作戰部的主要參謀們都在。

在場的軍官們都站了起來,他們熱情的上前與紅虎的兩位主官握手擁抱。原本擁擠的會議桌已在一場大戰之後留下了許多空落的席位,這些席位包括北方集群第一軍軍長、第二軍軍長、第四軍軍長,第八軍軍長,狼騎兵的軍長。在此之外,集團軍群犧牲的師長團長隊長多到數不清,作為主帥的阿蘭連他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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