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第六章

雪原,一望無際的雪原。一兩株掛滿冰屑的紅松,幾座彷彿被掩埋在雪地中的屋舍,這便構成了這方天地中唯一的素材。蜿蜒向雪域縱深的國道似乎沒有盡頭,灰黑色的路面是唯一的標識,除了這道鮮明的顏色之外,人們根本分不清哪裡是高地,哪裡是溝壑。

時近正午,冬日的陽光顯得格外稀薄、淡弱。沒有暖陽的關照,雪原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散發刺眼的光芒和陰冷的寒氣。看不到人煙,北方人在二月中下旬是不會輕易出門的,不過國道上仍留有過往商旅的車轍。這些販運北方特產的商旅大概是冬季最勤奮的一群人,他們要保證利潤,便要吃足風雪和低溫帶來的各種苦頭。

雪地反射的光芒令遠方的山巒披上一層霧蒙蒙的外衣,這件外衣使天地的邊緣變得極為模糊。人們似乎伸手便能觸摸群山,似乎跳起便能摘下雲朵。

停止前進的口令從隊伍最前傳到最末足足用去一刻鐘。很明顯,這支部隊的規模龐大極了,它擁有斯坦貝維爾家族的一個整編步兵旅、帝國近衛軍的一個整編步兵師,還有水仙騎士團的一個整編騎兵師,最後,帝國第一軍火商蘇霍伊家族為了順利完成運輸使命,給予十門要塞炮團一級的配置。當然,這還不算跟隨隊伍出發的技術人員和工程人員,塔里始終認為,那些臨時炮兵即使全都被凍死,也比不上一個火器專家或是一個工程師的性命。

在雪原行軍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白天還算湊活,如果沒有遇到暴風雪,那麼還沒有什麼狀況能夠為難住在北方生活慣了的戰士。可一到夜裡,這支混成部隊就要留神了,地面氣溫在這時會達到冰點以下三十幾度,如果風力強勁,那麼下降到四十幾度也是常有的事。軍人們在帳幕上鋪了好幾層厚厚的草墊,這種草墊是雪地行軍的必須,它可以抵擋風雪,避免帳幕受潮;在馬料不足的時候,只要撕開這些草墊再哄干一下,就可以充當戰馬的食物。

說到戰馬,這恐怕是隊伍中最可憐的一群戰士,他們沒有帳幕,只有臨時搭建的馬舍,馬舍很粗糙,根本不能避風,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騎士們在雪原中根本找不到足夠的木料。於是,騎士們只好為這些朝夕相處的夥伴多加幾條毯子,而自己則縮在帳幕里的火盆邊蓋緊披風。

伙食,似乎是部隊中的戰士們最不願提及的一件事。隊伍攜帶的炭料被取暖佔用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已不夠走完全程的份量。所以,在每次宿營之前,隊伍都會派出一個團的兵力四處尋找乾柴,不過可以想像,在冰封千里的大平原上,他們的收穫一定不會很多。於是,戰士們每天只能吃到一頓熱餐,這一些熱騰騰的菜肴通常只會出現在晚上,早晨和中午,泰坦的軍人只能啃食冷硬的麵包和能夠咸死人的腌肉。

不斷吃冷餐的結果就是,許多戰士患上了嚴重的痢疾,由於不知道這些倒霉的人是否攜帶痢疾病菌,為了避免傳染,這支隊伍的醫官只得將不斷拉肚子的可憐人留在沿途的教堂或是驛館。

塔里恨這種事,他的臨時炮兵老是掉隊。雖然十輛牽引車背負著六千多公斤的龐然大物,但其他部隊背負的輜重、糧食、以及各種各樣的軍需品並不比這個重量差多少,所以塔里老是發脾氣,老是抱怨這些連路都走不動的軟腳蝦在丟他和家族的臉面。

每當這個時候,斯坦貝維爾家的安德霍普將軍就會過來安慰這位年輕的少校,將軍會說:「沒事,慢一點就慢一點。關鍵是咱們的火炮,只要它們沒問題,咱們就算遲到十天半個月也是值得的。」

話雖這麼說,可親王殿下卻一直擺著臉色。他也在抱怨,抱怨天氣,抱怨行軍速度,抱怨製作帳幕的材料,還抱怨雷束爾的挑食。雷束爾是最高貴的戰場生物,它對食槽里那些帶著冰渣子的草料根本不屑於顧,寧可餓肚子,它也不會碰那麼一碰。沒辦法,奧斯卡只好把自己的隨從們都集合起來,他會從自己和這些傢伙的定額伙食中擠出一些肉腸和麵粉,然後囑託廚師營的師傅將麵粉和肉腸混在一起製成麵餅。每當這個時候,雷束爾都會擺出一副最高貴的樣子出現在廚師們的營地門口,它會一邊欣賞自己的英姿,一邊等待美味的食物。

「親愛的薩沙,現在已經是3月21號了!我就快受夠了!相信帝國其他地方此時已經吹起春風,可在利德貝恩省,我們仍沐浴著冬日的漫天大雪和低溫天氣帶來的冰冷風霜。」

寫到這裡,奧斯卡又開始煩躁了,真見鬼!這封信才剛剛開了個頭兒!

「薩沙,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塔里的炮隊移動起來就像一位垂死的新娘,一副害羞卻又絕症纏身的樣子!我不想評論蘇霍伊家的軍人素質,但我敢肯定,這些士兵若是農民出身,那麼也只能是農民中最懶惰、最不能吃苦的一群人。」

「也許……是我的要求太過苛刻,但每天二十五公里的行程確實是必須的!如果不是那位安德霍普將軍對這個地方的氣候特徵把握得異常準確,我相信我的隊伍早就被困在暴風雪裡了。暴風雪,薩沙,謝天謝地!你是沒見過。前幾天,我曾在風暴的邊緣目睹那場災難,天空中出現一個烏雲組成的氣旋,雪片大量的凝結在一起,砸在地面時甚至可以發出響動。據說風暴中心的風力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房屋和大樹,不過我也沒見識過那種場面。我只希望,至少在我抵達黑森林要塞之前,不會遭遇這種災難氣候。」

「家裡還好嗎?抱歉發了這麼多牢騷,現在該問候一下我的愛人和朋友們了!上次你來信說安妮的肺感染到底還是複發了!哦啦!讓我怎麼形容這件事呢?我的薩沙,我得說,這有你的一部分責任。我曾不止一次的囑咐過你,留意安妮的健康狀況,可你呢?你讓我失望了!」

「當然!我這樣說你你一定委屈極了,可你已經長大了!別忘了,你是天鵝山城堡的女主人,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對那裡的人和事負責!我並不是給你壓力,而是在提醒你,你要開始培養身為女主人的自覺了。管理家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記得我提到的那位薇姿德林小姐嗎?她就是這方面的能手,我沒見過哪個女子比她做得更出色!所以,有機會的話,你一定得向她好好請教一下。我的薩沙,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安妮的信中提到,你在天鵝湖滑冰車時傷到了肩膀,連關節都脫臼了!你竟然還敢瞞著我?」

「滑冰車是小孩子們的玩法,你是不是……是不是該做些……哦抱歉!我也不知你該做點什麼。我是那樣深切的感悟著你對我的思念,我知道你只是在排遣孤獨和寂寞。但是薩沙,答應我,不要再讓我擔驚受怕,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好了!就寫到這兒吧,我的手都快凍僵了!我估計明天就能遇到一處驛館,然後我會把這封信發出。天啊!在這個省份連驛館都是稀罕物。」

「午休已經結束了薩沙,司號手已經吹響了出發的號角。我的午餐看來是泡湯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腸胃有些不舒服,偶爾空腹也是必須的。再過幾天,我和部隊就會抵達布當要塞,那裡有帝國第十七軍區的一個軍駐守。相信到時我們就不必再為補給和冷食發愁了。」

「教歷797年3月21日正午,於利德貝恩省國道西段,距斯坦貝維爾家族領地170公里處。愛你的哥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帕爾斯!」奧斯卡將信紙向自己的醫師展開了,「你看,怎麼樣?薩沙會看出問題嗎?」

毒醫看了看信紙,又看了看親王殿下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他搖頭嘆了口氣。

「我的殿下,說實話,這封信就像是一個瞎子寫的。您應該等眼睛好一些的時候再進行這件事。」

奧斯卡揉了揉紅腫酸疼的眼睛,不過這並不能怪他,從來沒人告訴他世界上存在雪盲症這回事。

「哦啦!那可不行!我在信裡面提到了,字跡潦草是因為凍手所致,薩沙不會懷疑的!」奧斯卡將信紙抖了抖,他似乎對自己的小聰明非常得意。

「好啦好啦!隊伍就快出發了,我得給您的眼睛纏上繃帶!」

奧斯卡皺了皺眉,「這是必須的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繆拉和我的團長們都在笑話我。」

帕爾斯翻了個白眼,「我的殿下,您竟然還在關心這種事?先制好眼睛再說吧!雪盲症,顧名思義,它真的能夠引起永久性失明,您得千萬留神。至於繆拉他們,相信我,沒人敢嘲笑您,他們都不想死。」

這支混成部隊很快便又上路了,戰士們還在回味剛剛的午餐,說真的,那應是世界上最冰冷的一餐飲食。不過,這些急於趕路的勇士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的前進道路上,有一支規模更加龐大的軍隊,正遇到了和他們一樣的麻煩。

黑森林的名字由來已久!據說是第一批到達這裡的古羅曼武士為這片西大陸最廣大、最原始的森林命名的。黑森林西起瑞爾王國東北部,然後貫穿整個泰坦帝國的西北邊疆;向南延伸至首都都林附近,向東延伸至斯坦貝維爾家族與帝國十七軍區的交界處。

這座深遠廣大的森林擁有大片的無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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