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舒 第2539章 天地之力

曹操轉過身,看著滔滔江水,目光閃爍。

法正還是堅持之前的意見,只是更加急迫。這場戰事拖得太久了,形勢逆轉的機會越來越渺茫,眼下只能寄希望於重創孫策本人。

可孫策不是孫權。他非常謹慎,想將他誘到前線來絕非易事。即使孫策來了,以雙方的實力差距,能不能重創他也是個問題,一不小心就可能弄巧成拙,被孫策抓住機會,一戰定勝負。

這是一次冒險。如果失敗,他可能連議降的機會都沒有了。

曹操反覆權衡了良久。「孝直,如果孫策親至,你有多少取勝的把握?」

法正想了想。「六成總是有的。」

「你有沒有想過,既然荊楚大族已經怨氣滿腹,孫策很可能主動撤出戰場?」曹操輕輕拍著城垛,放緩了語氣。「畢竟,他就是要讓荊楚大族認識到作戰的消耗巨大,不宜輕言決戰。如今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大可不必勉強決戰。」

「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荊楚雖然有怨氣,卻還沒有到必須放棄的時候。如果孫策肯做出讓步,從其他各州調撥更多的錢糧,荊楚人未必不肯再堅持一段時間。」法正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可是,益州大族卻堅持不了多久。」

曹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默默頜首,心裡升起一絲壓抑不住的羨慕。本來以為孫策是攻方,消耗更大,益州是守方,可以憑藉地理優勢彌補一部分實力差距,堅持更長的時間。可是現在看來,他們還是低估了新政的意義。荊州七郡居然提供了超過三百億的物資,而且還是在民生得到基本保證的情況下。如果其他各州也如此,孫策能堅持的時間絕對超過他。

三百億啊,如果我有三百億,再打兩年我也不擔心。

可惜,除非將益州大族的家產全部抄沒,否則他無法湊出三百億的軍費。

真到了那一步,恐怕用不著孫策來攻,益州大族就要反戈一擊,和他拚命了。

明年春耕之前,必須結束戰鬥。

「孝直,這個消息暫時保密。」曹操下了決心。「免得嚇破了益州人的膽,未戰先潰。」

見曹操採納了自己的意見,法正長出一口氣,露出疲憊的笑容,用力點點頭。

曹操轉身,向城門走去。走了兩步,他又留下。「孝直,除了瞿塘峽和山道伏擊,你還有別的手段嗎?」

法正眨眨眼睛,沉吟了片刻。「有,只是難度很大。」

「說來聽聽。」

「大王知道新崩灘嗎?」

曹操想了想。「是秭歸境內的那片江灘嗎?」

「那片江灘雖在秭歸境內,其實離巫縣不遠。此處山體於孝和帝年間兩次崩塌,當時江水逆流百里,涌浪數十丈,舟船勿論大小,傾覆無數。」法正說得很慢,但字字清晰,透著凜冽的殺氣。「如果再來一次,哪怕吳軍戰船再大再堅固,吳軍再精銳,也只能淪為魚鱉。」

「再來一次?」曹操神情疑惑。「怎麼再來一次?」

法正無聲而笑。「大王,從秭歸到巫縣,四百餘里,至少一半穿行在峽谷之中,幾乎年年有山體崩塌,碎石入江。要找到一兩處易崩之山並不難,派人加以處理,待孫策經過時推下,只要有一部分,也足以讓數里以內的戰船受損。萬一有那麼一兩塊大石落到孫策的座艦上,那可就真是天意了。」

曹操看著法正蒼白的笑臉,臉頰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法正很意外。他本以為曹操聽到他這個計畫會拍手稱快的。

曹操迅速恢複了平靜,思索良久。「這麼大的工程,恐怕不是幾十人能處理的。人多了,又如何掩飾行蹤?再說了,天地之力雖巨,卻不受人控制,早了晚了,誰有把握?」

法正點點頭。「大王所言甚是,臣也覺得施行起來比較困難,是以一直未敢進言。可就算未能傷及孫策毫毛,天降巨石,地崩江涌,也能震懾敵人士氣,不為無用。」

「不妨派人勘察一番,有備無患。」曹操說著,甩甩袖子,大步離開。

法正躬身領命,看著曹操遠去的背影,心頭卻閃過一絲疑惑。

他覺得有一絲異樣,卻又說不出來具體有什麼異樣。他在原地站了一會,看了一眼江邊正在卸貨的船隻,將疑惑拋諸腦後,轉身下了城。

……

彭羕站在江邊,看著懸掛在巨大的支架上的軲轆被拉得嘩嘩作響,幾股繩索合力,將沉重的貨物從船上吊起,緩緩轉動了一個方向,直接落在上山的傳輸帶上,心中充滿得意。

這是他根據從南陽得到的圖紙加以改進,製成的卸貨機。通過這套簡單的系統,一個人可以輕鬆抬起幾十石的貨物,比肩挑背扛方便很多。再通過連續的傳輸帶,這些貨物可以逐級運上山,節省了大量的人力和時間。

為此,他不僅得到了曹操的嘉獎,更得到了力伕的交口稱讚。這些力伕沒什麼學問,不會說漂亮話,誇起來人也無非那幾名話。可是這些話在彭羕耳中聽來,比那些讀書人的錦繡文章還要動聽,讓他沉醉。

「永年。」

彭羕聞聲抬頭,見法正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免有些驚訝。他和法正同在曹操左右,但兩人沒什麼私交,反倒有些互相不順眼。他從來沒想過法正會主動來找他,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

剎那猶豫後,彭羕立刻換上一副笑容,快步迎了過去。「祭酒,你這是?」

「我來找你。」

「找我?」彭羕臉上的笑容更盛。他打量了法正兩眼,確認法正不是開玩笑。「不知祭酒有何指教?」

「陪我走走吧。」法正說完,不等彭羕答應,便轉身沿著江邊的小徑走去。

彭羕跟了上去。小徑很窄,只能供兩人並行,可是不時有人路過,彭羕就算與法正並肩而行,遇到人也得落後一步,讓開半邊路。他索性跟在法正後面,只是離得有些遠,看起來像是碰巧同路,並非同行。

法正一直沒說話,沿著小徑盤旋而下,來到幾棵樹下,停住腳步。彭羕跟了過去,與法正側面而立,既能聽清法正說話,又不像下屬一樣躬身聽命。

「永年,如果一塊百斤重的石塊從赤胛城上拋下來,能將一艘樓船砸沉嗎?」

彭羕轉頭看了一眼山坡上的赤胛城。「如果有打個正中,應該沒問題。只是……」

「如果從更高處呢,比如三百丈,四百丈?」

彭羕笑了。「祭酒,別說三百丈、四百丈,就以赤胛城的高度,只要能將百斤重的石塊拋到江中,不管什麼城都能砸得粉碎。問題是就算在赤胛城頭架設拋石機,也無法將石塊拋到江中,只會砸在白帝城中。祭酒,這裡的坡度不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要是能做,我早就向大王進言了。」

「我不是說這裡。」法正轉頭看著彭羕,嘴角挑起一絲淺笑。「我是說巫山十二峰,或者其他的什麼臨江壁立的山峰。巫峽百里,找到幾個合適的地點應該並不難吧。」

彭羕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珠轉了轉。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祭酒,你這個辦法可真是出人意料。」

「可行嗎?」

「雖然難,卻也並非絕不可行,只要找到合適的地點就行。山上樹木很多,隨處可以砍伐樹木,製作拋石機。」彭羕興奮難以自抑。「一旦得手,那可是不世奇功。」

「永年是有心人。」法正微微一笑,拱著手,轉身走了。

彭羕沒有跟上去。他轉身看著江對面的白鹽山,撇了撇嘴。何必去巫山十二峰,對面的白鹽山不就是一個合適的地點。如果在臨江的地方尋找一個能架設拋石機的平台,架起幾架拋石機,準備一些石塊,待吳軍戰船經過時拋下,絕對能讓吳軍損失慘重。

只是吳軍也不傻,必然要派人爭奪陣地。如何在戰前隱藏好這些拋石機,才是問題的關鍵。

當然,巫山十二峰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畢竟瞿塘峽太窄,只能供吳軍普通戰船通過,體型最大的戰艦是不可能通過,也無法成為拋石機目標的。

巫山十二峰,有必要派人去查看一下。

一念及此,彭羕轉身看去,見法正已經走出百步之遙。他連忙提起衣擺,快步追了過去。他可以設計製造拋石機,具體地點卻要法正提供——斥候細作都是法正指揮的,他對巫山一帶的地形只知道個大概。

聽得彭羕的腳步聲漸近,法正的嘴角挑出一絲淺笑。

……

秋收結束,各郡縣的上計結果陸續報送到曹操面前。

曹操隨即下詔,隨著戰事的持續,吳軍消耗巨大,已經難以為繼,勝負就在眼前。

為了安撫人心,他沒有將收到的消息如實公布,只說荊楚百姓不論貧富,都已經被搜刮一空,連基本生存都成了問題。眼下民議洶洶,歧見迭出,孫策疲於應付,不得不離開洞庭,到秭歸避避風頭,落個耳根清靜,很可能會為了平息民憤,對益州發動幾次進攻。

因此,他要求各郡縣做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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