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舒 第2515章 知音

劉先的堅決起了作用,吳太后一錘定音,雖然孫權極不情願,也只能照辦。

他從徵發的近萬步卒中挑出兩千人精壯。一千為正卒,再加上吳太后所賜的五百部曲,共一千五百人隨征。另有一千後備,留在長沙訓練,以備隨時補充因傷亡出現的缺額。

孫策聽了孫權的方案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新造的戰船中撥付了十艘給孫權。

既然是水戰,戰船必不可少,新式戰船雖然不如海船威風,卻更適合長江的水情,除非遇到特殊急流,不用縴夫牽引也能逆流而上。

當然,這只是最理想的狀態。兩軍交戰時,對方可不會坐視你逆流而下,戰船衝撞,箭矢射擊,或者其他的戰術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新式戰船只能彌補一些劣勢而已,優勢還談不上,風險還是很大。

孫權接到戰船後,隨即交給部下操練,要求他們務必在短時間內熟悉這種戰船,儘可能地發揮出最大的能力。這一千士卒是優中選優的精銳,水陸皆能,大半都是在江邊、湖邊長大,操舟是必備技能,又有重賞誘惑,自然不惜力氣,每天苦練,也是洞庭湖上一景。

按照吳軍慣例,每半個月營內演習一次,每個月進行一次營間演習。孫權所部千人在接連兩次演習中表現優異,拜折衝校尉,編入前軍,由前將軍朱桓節制。

前將軍直屬中軍步卒五千人,另有州郡步卒五千,共萬人。共有三個主力營,除了孫權所領的折衝營之外,還有賈逵所領的橫江營、孫觀所領的宣威營。橫江營以河東兵為主,宣威營以泰山兵為主,各千餘人不等。賈逵、孫觀入營時間比較早,但朱桓還是將折衝營的名號留給了孫權,到中軍參加會議時大多也帶著孫權。

賈逵沒什麼反應,既不排斥,也不刻意親近,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孫觀卻有些委屈,私下裡發了幾句牢騷,說早知如此,不如留在右將軍紀靈麾下什麼的。這些話傳到朱桓耳中,朱桓沒給孫觀留面子,直接讓他回中軍向陛下報到。至於陛下會不會安排你去右將軍麾下,那我管不著。

孫觀很惱火,卻不敢真的回中軍。別的不說,和長沙王孫權爭先,就算陛下不計較,讓他回右將軍紀靈麾下,紀靈也不敢接受他。況且朱桓是天子親信,前軍是眾所周知的先鋒營,立功的機會最多,他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擠進來的,豈能就這樣退出去。

不得已,孫觀向朱桓認錯、道歉,心裡的怨氣卻更濃。

對前軍的事,孫策一清二楚,卻什麼也沒說。

……

天子御駕親征,駐蹕洞庭,太后、皇后隨行,幾乎大半個朝廷都在洞庭山,開支自然不小。

洞庭湖在長沙國境內,朝廷的開支卻並非由長沙國獨力支付,甚至不僅由江南的楚州四郡提供,江北的荊州三郡,豫章、廬江、丹陽甚至更遠一些的九江都要提供一部分物資,以減輕荊州七郡的負擔。長江水道格外繁忙,每天都有大量的船隻進出洞庭湖,將全國的物資運到行在。

但荊楚七郡的負擔無疑是最重的。行營和五萬大軍就像一隻巨大的怪獸,盤踞在荊楚的腰間,貪婪的吞噬著荊楚的鮮血和膏腴。申耽、申儀兄弟的叛亂雖然迅速平定,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覺。

戰爭的消耗超過他們的想像。受限於地形,即使吳軍訓練有素,即使黃忠、鄧展等人作戰經驗豐富,也不能保證百戰百勝,出一些意外或者差錯在所難免,每一個意外都要用數不清的錢糧去彌補。

因為數量實在太大,對賬目有所懷疑的人不在少數,負擔最大的南陽大族借著新年大饗的機會,派代表來疏通關係,希望能看到相關的賬目,防止有人從中牟利。

畢竟這樣的事是有成例的。不久之前,南陽就查獲了一批囤積居奇的奸商,代理襄陽督的關羽更是當眾斬殺了幾個倒賣軍糧的無良之輩。

要查天子的賬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南陽推行新政最早,南陽大族底蘊最厚,還是沒人敢輕易開口,更沒人敢當面提出請求,只能通過各種關係疏通,儘可能在不驚動天子的前提下達到目的。

臘月底的上計,正月的新年交拜,就成了最好的機會。

除了首相張紘、計相虞翻,行營長史楊修和少府卿楊儀就成了最忙碌的人,每天都有一大群人等著拜訪。當然,也沒人會空著手,各種珍稀之物堆滿了屋子,隨便一件挑出來,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百姓的一年收入,稍微上點檔次的也許就是一個中產之家。

這讓孫策多少有些感慨,如果計算一下這個時代的基尼係數,不知道會是多少。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貢獻肯定不小。雖然和建萬金堂的漢靈帝比起來,他是慷慨的、節儉的,但他手裡控制的財富也不是漢靈帝所能想像的。

與他相比,只知道從百姓頭上收田畝錢的漢靈帝就是個土財主。

儘管如此,即使膽子最大、思想最激進的賢良文學也不會指責孫策。別的且不說,天子後宮之數限於十二,這一點即使以節儉著稱的光武帝也自愧不如,也許只有傳說中的聖王可以做到。

比如娶了娥皇、女英的舜帝。

在一片頌揚聲中,也有一些不怎麼動聽,甚至讓人覺得別有心的暗流。

孫策平定江南之初,曾有「舜避丹朱」的說法,如今孫策駕臨君山,又有人提起了舜帝,只是並非讚揚,反而透著一絲惡毒。

君山除了洞庭山這個別名之外,又被稱為湘山,據說舜帝南巡時曾在這裡駐留,後來死於九嶷山,娥皇、女英南下尋夫,最後就葬在君山。時至今日,孫策還能看到據說是娥皇、女英埋骨之處,而山上也隨處可見淚點斑斑的湘妃竹。

有人便說,孫策駐駐君山不祥,當另置行在,比如去洞庭湖的東岸長沙國。

這個提議含義豐富,可供解讀的餘地極大,也讓追查源頭變得不切實際。

負責軍情的郭嘉向孫策彙報了這個消息後,孫策很快做出決定。

查什麼查?這還用查嗎?這就是曹操、法正的陰謀,讓人把辛評、秦宓叫過來罵一頓。

郭嘉心領神會,問道:「讓誰去比較好?秦宓口才很不錯,一般人未必是他對手?」

孫策一看郭嘉陰險的笑容,就知道他有備而來。「你有合適的人選?」

郭嘉笑容燦爛。「孔融。只是孔融現在是翰林院的著作郎,身份不太合適。」

孫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作為成名多年的名士、大儒,又是孔子之後,對新生的大吳也算配合,孔融只做一個著作郎確實有些不太合適。五十多歲的人,和一群二三十歲的小夥子聚在一起,也有些格格不入。

「他送了你多少禮?」孫策笑道。

「他答應收犬子郭奕為弟子,教導犬子文學詩賦,不收臣西席錢。」

孫策忍俊不禁,卻又嘆了一口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郭嘉春風得意,唯一不滿足的就是兒子郭奕。作為孫尚香的發小,郭奕落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堅決不肯從軍,連軍師處、軍情處的大門都不肯邁一步,讓郭嘉這位前任軍師祭酒、現任軍情祭酒很無奈,也讓鍾夫人咬牙切齒,發狠要再生一個兒子,繼承郭嘉的事業,卻一直未能如願。

只是辛苦了郭嘉。

讓郭奕拜孔融為師,也是一個解決之道。孔融那脾氣雖然臭了些,學問卻是極好的,名聲又大。有了這麼厲害的師門,以後郭奕在讀書人中肯定能混得開,也能提升一下郭家的層次。

陽翟郭氏以律令傳家,事功很強,文化修養和荀、陳等一流大族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孫策突然說道:「孔融的女婿是去年的泰山郡上計吏羊衜吧?」

「是的,他是泰山羊家的人,其父乃是懸魚太守羊續,其兄乃是御史羊祕,就是前年被伯言推薦到御史大夫府,連續兩年考績為最的羊祕。總的來說,羊家現在不僅和陳留蔡氏、魯國孔氏是通家之好,和陽翟鍾氏、郭氏交情也不錯。」

孫策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了郭嘉一眼。他正有此疑問,沒曾想郭嘉主動承認了。

郭嘉苦笑著聳聳肩。「與其別人進言,不如臣自己交待了。」

孫策嘴角輕挑,笑了兩聲。「你倒是實在,卻把難題留給了朕。你倒是說說,朕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這盤根錯節的,很難讓人不聯想啊。若是讓人以為朕要改弦更張,效光武帝故事,豈不誤事?」

郭嘉的額頭沁出了汗珠,神情窘迫。

孫策轉身看看西側。「行百里者半九十。奉孝,眼下就慶功是不是太早了些?」

郭嘉愣了片刻,連忙跟了過去。「陛下,臣明白了。」

孫策轉頭看著郭嘉,似笑非笑。「說來聽聽。」

「臣?」郭嘉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拍額頭,哈哈大笑。他抬起手,指了指孫策,隨即又意識到不妥,連忙將手收了回去。「陛下,臣誤聽婦人之言,險些壞了陛下的大事。臣明白了,臣明天就將犬子送到軍師處,與皇長子做伴。」

孫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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