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舒 第2475章 以步破騎

曹操端著酒杯,眼神閃爍。

曹休跪坐一旁,悄悄地舔了舔嘴唇,心情有些不安。

他剛剛從八濛山下回來,向曹操彙報了最新情況。龐武很積極,已經組織到營的民夫開始挖土,後續的民夫陸續趕到。雖然沒有龐武所說的萬人之眾,三五千人總是有的。

八濛山西側本不寬敞,多了幾千民夫,看起來竟有稠密之感,八濛山上的吳軍應該看得很清楚才對。可是讓他失望的是,吳軍一點反應也沒有,出來干擾驅逐的人都沒有。

曹休搞不懂吳軍的用意,趕回來向曹操彙報。曹操聽完,一直在思索,這讓他很緊張,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讓曹操失望。

曹操忽然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文烈,我們遇到了一個很高明的對手啊。」

曹休沉吟道:「大王是說……徐晃?」

曹操微微頜首。「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徐公明深得兵法精髓。敢當重任,捨我其誰,徐公明堪稱名將。孫伯符任他為襄陽督,可謂得人。論識人命將,天下無過於孫伯符者,許子將焉得不敗。」

曹休目光微閃,欲言又止。

「當年,南陽城外,我曾與他一晤。他說,我在他的對手榜上排名第一。」曹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當時以為自己明白了,現在想來,其實根本沒明白。」

曹操笑了笑,轉頭打量著曹休。「文烈,你知道為什麼嗎?」

曹休搖了搖頭。他知道曹操當年在南陽與孫策見過面,但他不在場,他們究竟說了什麼,也沒聽曹操提過,自然不清楚曹操究竟想說什麼。

曹操也沒指望曹休明白,眼光一閃,嘴角挑起一抹淺笑。「他之所以遲遲沒有親征,是因為時機未到,沒有必勝把握。黃忠、徐晃入蜀,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孟浪。即使是孫伯符,也有不如意的時候啊。說到底,還是欠些狠厲,恩有餘,威則不足,諸將恃寵而驕,爭功之心日熾。」

曹休說道:「大王所言甚是,這正是我蜀國的機會。」

曹操沉吟良久。「是個機會,可是能不能抓住,實在不好說。實力差距太大了,如果不能一擊得手,接下來的反撲必然驚人。文烈,時不我待啊。」

曹休皺起了眉頭。

曹操瞥了曹休一眼,莫名的想起戲志才。戲志才在世的時候,就對曹休評價不高。現在看來,還是戲志才有眼光。曹休雖勇猛,見識卻差了一籌,至少無法和曹仁、曹純相提並論。

可惜曹純已經死了。

「文烈,你覺得徐晃按兵不動,在等什麼?」

「等我軍糧草不濟,等待援兵。」

「他雖然佔據了八濛山,我軍還有其他道路可以運糧。要說斷糧,也是他先斷糧吧?就算有援兵來,翻山越嶺,消耗甚巨,也不及我軍便利。」

曹休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大王,吳軍精銳,擅長山地作戰,在漢中時就曾以蠶食的方法奪取房陵、上庸,如今很可能會重施故技。他們的主力雖然困在滾龍坡外,卻可以派出小股精銳滲透到宕渠腹地,如徐晃一般,攻我必救之地。」

曹操點點頭,又道:「除了八濛山,我們還有哪些必救之地?」

見曹操考校自己,曹休不敢大意,仔細想了想,按照曹操平時的教導,一項項的排查,突然明白了曹操的擔心,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變了臉色。

「大王,我們的糧道……」

曹操擺擺手。「能想到這一點,你可以為將了。文烈,你與子丹各領五百親衛騎,往來宕渠與八濛山之間,保護輜重運輸隊伍。不過,不要戀戰,不要追入山林,保證糧草不失即可。」

「喏!」

「通知你子廉叔,讓他準備三個月的軍糧,一起運來。」曹操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案上。「若三個月內拿不下八濛山,無法擊退黃忠,我們就不會有機會了。」

……

鄧家灘。

渠水在此拐了一個彎,一條小河由西而來,匯入渠水。

下游不遠處,便是著名的霸王咀。在兩側山嶺的夾峙下,渠水變窄,有一個近乎反轉的拐彎,水流湍急,過往船隻一不小心就會撞上崖壁。為了安全,從宕渠而來的船隻都會先在鄧家灘休息一下,積攢好足夠的體力。

此刻,十幾隻船就系在岸邊,船上的船工都下了船,在河灘上閑坐,吃點東西,喝上兩口濁酒,再順便交待幾句小心水流之類的話,看起來與往常沒太多區別。

就在他們身後三五百步遠的鄧嶺上,一群人伏在山石之間,一邊打量著河灘上的船夫們,一邊小聲的爭論著。

這是一支由吳軍士卒和巴人戰士組成的聯合隊伍。他們翻越了東側的山嶺,潛到渠水兩岸,已經在這裡埋伏了兩天。與之前預期的不同,渠水上很冷清,除了幾隻獨行的小船,並沒有他們期望的運糧船隊。

這讓他們很焦慮。不管是吳軍士卒,還是巴人戰士,他攜帶的糧食都不多,必須要靠戰利品——尤其是糧食——來維持生存。如果一直沒有收穫,他們就只能空手而歸。

這隻有十幾條船的船隊算是他們兩天來遇到的最大船隊,也是唯一的船隊。要不要出擊,吳軍士卒和巴人戰士發生了分歧。

領隊的屯長叫來虎,是新野大族來氏支族子弟。他去年從講武堂畢業,隨即入伍,在徐晃麾下作戰。在漢中幾次作戰有功,不到一年就升為屯長。這次率領百人出戰,而且位置突前,是這隻隊伍的負責人。

來虎反對出擊。他覺得這隻船隊不太正常,可能是一個陷阱。從那幾個船工走路的姿勢來看,他們不是普通的船工,很可能是蜀軍士卒假扮的。這個河灘地方不小,東西寬有近千步,如果發生意外,很容易被對方截斷退路,全軍覆沒。

巴人戰士反對這種觀點,領頭的什長杜白說,巴地人與中原人不同,只要是男子,都會習武,哪怕是船工也不例外。因為附近山嶺縱橫,時常會有盜賊出沒,有時候甚至就是這些船工自己之間互相搶劫。你說他們是戰士,這有可能。說他們是蜀軍,未必想多了。

退一步說,就算他們是蜀軍戰士又能如何?他們最多二三十人,我們有一百人,相差數倍,必定能大獲全勝。就算擔心有埋伏,我們迅速撤回來就是了。

出來兩天,一點收穫也沒有。如果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抓住,下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來虎也不甘心。他反覆權衡了一番,接受了杜白的意見,只是提出要留一手,以防萬一。他將一百人分成兩隊,一隊下嶺劫船,一隊留在嶺上,準備接應。

杜白答應了,只是強烈要求他率領的十名板楯蠻戰士全部參戰。

來虎明白杜白的小心思,無非是想多分點戰利品而已。他將幾個什長召集起來,安排任務,出戰的四什按照日常的訓練,分左中右三組,左右兩組各一什負責兩翼包抄,中間一組兩什負責正面突擊,杜白領的一什板楯蠻也在中間這一組。

剩下的五什吳軍士卒留守山嶺,佔據各個制高點,提供警戒和接應。

安排妥當,來虎與杜白一起下了山坡,借著土坡的掩護,向河灘摸去。

吳軍士卒步調一致,戰術動作標準,互相掩護,依次前進,悄無聲息。杜白跟在後面,雖然有些不以為然,卻也無話可說。與這樣的對手作戰,他沒有任何把握。

事實上,出發之前,在大營進行磨合訓練的時候,他就和來虎交過手,沒佔到任何便宜。

來虎等人花了近一刻,摸到了河灘上,離那些船工只剩下百步之遙。前面一片平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來虎下令停止前進,命令部下調整體力,等兩翼包抄到位,再全部出擊。

話音剛落,杜白卻發現船工中有人起身,有上船的跡象。他來不及多想,舉起刀就沖了出去,一邊跑還一邊發出怪叫。那些船工一聽,紛紛起身,向船奔去。杜白髮足狂奔,九名板楯蠻戰士跟在他後面,哇啦哇啦的大叫著,像是要吃人一般。

來虎氣得要罵人,卻無計可施,只得命令部下一起衝出去。

杜白等人奔出百餘步,眼看著就要追上那些船工,突然空氣中響起利嘯聲,十餘支弩箭從船上射出,直撲杜白等人。聽到風聲,杜白等人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板楯。

「篤篤篤!」一連串悶響,板楯上多了幾隻箭,有兩個板楯蠻戰士反應稍遲,被弩箭射中,撲倒在地。

「殺!」杜白聽到同伴的慘叫,更是紅了眼,舉著盾飛奔上前。

那幾個船工已經逃到船邊,這時卻突然轉身過來,接過船上同伴扔來的刀盾,肩並肩,排成橫陣,直面衝過來的杜白。杜白飛身躍起,持盾猛撞。正對他的三個船工一聲喊,同時後撤半步,弓身相迎。

「呯!」一聲巨響,杜白被撞飛,仰面倒在地上,連手裡的板楯都飛了。

三名船工撲了過來,三面包抄,圍住了杜白。杜白來不及起身,在地上亂滾,勉強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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