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舒 第2459章 機會與壓力並存

阮瑀與李嚴有說有笑,也沒留意路邊幾個士卒臉上的不悅。

這幾個士卒的衣甲與吳軍不同,臉色黝黑,其中一個臉上還有黑色的紋樣,一看就知道是山裡的蠻夷。他正好聽到了李嚴的話,臉色大變,又粗又短的眉頭挑起,剛要破口大罵,旁邊一個年輕人及時的拽住了他,將他拖到身後。

李嚴看了他們一眼,那年輕人露出溫和的笑容,以手撫胸,向李嚴躬身致意。

李嚴含笑頜首。阮瑀轉身的那一刻,看到了被同伴擋住的蠻子的臉,心中一動,卻沒來得及多想,跟著李嚴向前走去。一隊士卒牽著戰馬,站在路邊,還有一輛馬車。李嚴請阮瑀上了馬車,吩咐起程,向大營趕去。阮瑀心中莫名的不安,挑起車簾,看向遠處那幾個蠻夷士卒。

「那是吳懿的部下?」

「不是,是張魯的部下。」李嚴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都是些蠻子,也就是常說的板楯蠻,向來以勁勇著稱。不過與我吳軍相比,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幾次演練都被我們打得大敗,還不肯認輸,偏說是軍械的緣故。依我看,就算給他們配上我軍的軍械,他們也不行。練兵之要,首在令行禁止,這些蠻子根本不懂這些,只知道好勇鬥狠,不知軍法為何物。利則呼嘯而前,不利而狼奔而走,根本不會作戰。」

阮瑀笑道:「這倒也是,放眼天下,能和我大吳精銳一較高下的還真不多。剛才那人與你相熟?」

李嚴想了想。「是個巴地漢人,好像姓何,具體叫什麼記不清楚,只知道他隨母姓。」李嚴瞅了阮瑀一眼,又笑道:「你別看他像個書生,其實不識字,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

阮瑀很驚訝,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他一直讀書不輟,關東新政又勵行教育,如今雖不能說人人識字,至少一家一戶總有一個識字的人,尤其是二十歲出頭的人,大概都經過基礎的教育,讀寫自己的名字是沒什麼大礙的。平時沒覺得如何,此刻聽李嚴一說,才意識到中原這幾年的變化有多大。

十年前,中原不也是如此么,普通百姓中不會寫自己名字的人比比皆是。

阮瑀一聲輕嘆,心情有些異樣。

馬車起動,向大營駛去。

那幾個士卒抬起手,掩住口鼻,互相看了一眼,一抹狠厲浮上了面龐。只有那年輕人面色如常,看不出半點異樣。

……

黃忠接了詔書,卻大惑不解。

皇帝陛下並沒有給他明確的指示,只是要他謹慎從事,其他的一個字也沒有。

黃忠向阮瑀請教。阮瑀笑了笑。「將軍有所不知,陛下駐蹕汝陽行宮,聚集天下賢良文學,正為三論做準備。三論者,論學、論政、論道,都是關係到大吳百年大計的大事,疏忽不得。至於這漢中的戰事,陛下信任諸君的能力,相信諸君能妥善處理,暫時沒有遙制的計畫。」

阮瑀看看徐晃,又看看徐庶。「襄陽督、漢中督都在這裡,如何調配錢糧,你們就商量著辦吧。」

黃忠明白了。這既是給他機會,也是給他壓力。給他機會,是暫時不會有其他人進入漢中戰場,他可以從容部署。給他壓力,是不會有更多的援兵,也不會有更多的物資,一切都要立足於現有的條件。

這就是皇帝陛下不給他更多指示的原因。能打就打,不能打也別勉強,自己掂量著辦。

只是這樣一來,借詔書壓制諸將的想法就落空了,只能自己想辦法。

黃忠設宴,為阮瑀接風,打聽汝陽的情況。他參加完登基大典後就回到了漢中戰場,只能從邸報上了解天子的行蹤。邸報粗略,信息有限,遠不如在天子身邊為官的阮瑀了解得詳細。

說起這些事,阮瑀很興奮,將天子這一年來的行蹤大致說了一遍。黃忠等人聽了,感慨不己。大吳肇立,天子也是日理萬機,忙得不可開交。君臣默契,大吳的前景一片光明。

宴後,送走阮瑀,黃忠留下了李嚴、徐庶。

「正方,元直,陛下的意思,你們明白了嗎?」

李嚴、徐庶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口同聲地說道:「陛下知人善任,此乃將軍立功的機會。」

黃忠擺擺手,露出一絲無奈。「若能立功,豈止是我有功,諸君皆是功臣。可是這功不易立啊。別的不說,運輸就是個大問題。元直,你今天去查看月川河谷,情況如何,能夠屯田嗎?」

徐庶心知肚明,這是黃忠讓他先發言,而且言外之意也很明白,黃忠並不希望倉促進兵。他早有準備,把自己巡視月川河谷的情況說了一遍。月川河谷的確有屯田的條件,但難度也不小。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吳懿、張魯已經佔據了河谷中的不少土地,而且是最好、最完整的耕地,剩下的不是山腳就是水邊,零零碎碎,不成體系。要想大規模屯田,必須取得吳懿、張魯的配合。

黃忠點點頭。「就耕地面積而言,產出能夠供應我軍嗎?」

徐庶眉頭緊皺,搖了搖頭。「怕是不足。我們現在的總兵力近六萬人,包括月川河谷在內,大概能養活三萬人左右,除非將百姓全部遷走。作戰時徵發民夫運輸,駐紮也需要百姓提供幫助,將百姓全部遷走肯定是不行。因此,我建議保留百姓,從襄陽、關中調一部分糧食作為補充。」

「從襄陽調也就罷了,關中能行?」李嚴說道。

「可以的,溯沔水而上,不足百里,就是子午谷的午口。到關中不過六百餘里,有棧道可通,比襄陽逆水而上方便。」

李嚴再次打斷了徐庶。「魯安西能給嗎?」

徐庶沒有說話,只是看向黃忠。他知道李嚴心裡一直不服氣,覺得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軍師,時常有地盤被人侵佔的警惕。不過黃忠信任他,而李嚴又一直以黃忠弟子自詡,他不願意讓黃忠為難。

黃忠看了李嚴一眼。「正方,你的意見呢?」

李嚴清了清嗓子。「將軍,這幾天,我仔細查況了典籍,又詢問了一些巴郡的將士,了解到一個情況。攻蜀並非一途,至少有三條路可選。」

黃忠看著李嚴,徐庶卻端起杯子喝茶。茶霧擋住了他的眼神,讓他臉看起來模糊不清。李嚴看在眼裡,心中不快,卻不好發作,接著說道:「除了南鄭西南的石牛道(金牛道)之外,還有大竹道(米倉道)和一道古道。這條古道就在此地不遠,翻越大巴山,即可進入巴西郡。張魯的部下返鄉時就走這條路。雖不如石牛道便捷,卻也能走,正可突入巴西郡,出奇制勝。」

黃忠眼神一閃。「那條路能通行輜重車輛嗎?」

「大型輜重車輛怕是不行。不過以我軍之精銳,又是趁其不備,只要不遇上蜀軍主力,就算是沒有大型軍械,也無人可敵。拿下宣漢、宕渠後,西進可破蜀,南下可襲江州、魚復,蜀中必亂。」

黃忠沒吭聲,轉身看向牆上的地圖。李嚴走過去,在地圖上指出路線。黃忠看了半晌,轉身看向徐庶。「元直以為如何?」

徐庶慢慢地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黃忠的另一側。「正方,西城到宕渠多少里?」

李嚴笑笑。「六百餘里。」

「沒有輜重,僅憑將士隨身攜帶的糧食,走六百多里山路。沒有大型軍械,僅憑普通的弓弩刀矛,強攻縣城。是不是太冒險了?」

李嚴笑得更加愉快。「徐君侯,你有沒有想過,張魯麾下的巴中將士是怎麼來的?」

徐庶眉頭輕蹙。「正要請教。」

李嚴抬手划了一個圈。「沒錯,地圖上巴西郡北方荒蕪,離西城最近的縣城就是宕渠,路途遙遠,行軍不易。可這是前朝所繪地圖,只包括了漢民和官府的位置,卻沒有標註蠻夷的部落所在。在這片看似一無所有的地方,居住著包括板楯蠻在內的大量蠻夷,戶口不下十萬。」

李嚴轉頭看向黃忠。「君侯,以天師道的影響力,十萬蠻夷接濟我軍半個月的糧食,何難之有?如果這都不肯,那就不得不懷疑張魯母子的誠意了。」

黃忠一手環抱胸前,一手撫著頜下短須,一雙虎目盯著地圖,沉吟良久,點點頭。「不妨問問張魯,再作決斷。元直,你意下如何?」

徐庶暗自嘆了一口氣。李嚴的這個方案固然冒險,可若是成功了,的確可以一舉解決益州。黃忠已經心動了,只是沒有明確做出決定而已。就算黃忠不心動,其他的將領也會支持。他如果強行阻攔,必然會引起眾怒,只好先緩一步。

「問問自然無妨,只好最好等盧夫人起程去汝陽之後再做決定。」

黃忠看了徐庶一眼,點了點頭。徐庶說得有理,張魯新降,人心狐疑未定,如果盧夫人接受了陛下的邀請,同意去汝陽,那張魯就不敢亂來了,這個方案還有討論的意義。如果盧夫人不肯去,大軍入巴就是自尋死路,想都不用想。

……

第二天,黃忠召集眾將議事。

徐晃、鄧展都到了,偏將軍、校尉一級的將領也來了大半。聽了李嚴的計畫,大家都有些興奮。翻越大巴山,走六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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