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舒 第2338章 小考

大帳之中,燈火通明,孫策居中而坐,沮授、郭嘉坐在兩側,左席坐著孫翊、鍾繇,右席坐著孫尚香、陸遜,甄像、凌統等人掛好了地圖,靜靜地侍立在一旁。

氣氛有些緊張,尤其是孫翊、孫尚香。今天是孫策特地為他們安排的小考,是他們接受軍師處質詢前的預演。人不多,但坐在這裡的三人無一不是能夠決定他們前程的重要人物,而孫策那張沒有一絲笑容的黑臉更是讓人忐忑。

下船伊始,孫策與很多人談笑風生,唯獨沒對孫翊、孫尚香笑過,尤其是孫尚香。眾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孫尚香幾次陪著小心搭訕,都被孫策皺著眉頭趕開了。

孫尚香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孫策這麼黑的臉。

孫策環顧一周,看向孫翊,輕聲說道:「開始吧。」

「喏。」孫翊應了一聲,長身而起。他的聲音有些干,起身的動作過猛,險些撞翻了面前的木案。鍾繇早有準備,不動聲色地伏在了案上,免得案上的茶杯、果盤翻一地。孫翊感激地看了鍾繇一眼,起身走到地圖前,十指交叉,用力拗了拗,指節啪啪作響。孫尚香想笑,偷眼看看孫策臉色,又忍了回去。

「大王,二位祭酒,今天我要講的是攻取并州的方略。」孫翊拿起細長的荊竹,在地圖上虛划了一圈。「首先,我們了解一下并州的形勢……」

攻打併州的計畫中並沒有孫翊的作戰任務。對他而言,這就是一個考核,看看他這幾年在戰略、戰術上的進步。任務下達得很突然,孫翊身邊除了鍾繇也沒有其他謀士,鍾繇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是被孫策找去談話,就是與郭嘉、荀彧有約,總之沒什麼時間協助孫翊,這個計畫完全出自孫翊之手。要說緊張,鍾繇比孫翊更緊張,只是他年過半百,老練沉穩,不像孫翊這麼外露罷了。

孫翊沒有選擇,只有硬著頭皮上。他按照當初在軍師處學習的模式,又參照這兩年的見聞擬了一個方案。坐鎮襄陽,他隔幾天就能收到黃忠送來的軍報,周瑜也隔三岔五的送消息來,魯肅攻取河東時,也會抄送軍報到襄陽,再加上襄陽附近的一些小型戰事,孫翊能夠接觸到的信息還是很多的,又有鍾繇輔導,這幾年積累了不少實踐經驗。

他先從并州的形勢講起,中間簡略的敘述了并州的歷史。

東漢後半程的百餘年間,除了黃巾起義,最引人關注的大概就是延續了近百年的羌亂,可是降了羌亂之外,并州北部的戰事同樣很激烈,先是匈奴人,後是鮮卑人,一直沒有消停過,聞名於世的涼州三明都在并州戰鬥過,董卓、尹端也不例外。不管是主戰派的竇憲,還是主和派的袁安,最終都沒能解決并州的問題。

時至今日,并州九郡真正還在朝廷掌握之中的也就是上黨、太原,雁門以北,黃河以西,都成了匈奴人、鮮卑人的牧場。中原一旦有事,匈奴人、鮮卑人便趁隙而入,在京畿附近劫掠,河東、河內,甚至河南、潁川、陳留都曾出現過他們的身影。

戰亂不休,朝廷卻一直沒找到真正的原因,在宮裡興風作浪的閹豎固然提不出行之有效的建議,負責具體事務的黨人也常常歸咎於朝政荒疏,信任閹黨,卻沒幾個人真正考慮過其中的原因。

孫翊嘗試著回答這個問題,他結合併州北部的地形做了一些分析。并州漢胡雜居,長城以北是胡人牧馬之地,長城以南是漢人農耕之地,原本互不干涉,可是隨著朝廷對匈奴人的招撫,將其安置在塞內,便種下了隱患。朝廷本著漢胡不相擾的原則,允許匈奴人保持他們的原有體制和生活方式,讓他們能夠休養生息,順便提供兵源,協助朝廷守邊,本意是好的,但只是一時得計,長久來看,必然會產生問題。

就像漢人的人口滋生會導致一系列問題一樣,匈奴人的人口滋生也會導致牧場不足的問題。塞內比塞外安定,匈奴人又有朝廷的賞賜,人口增長很快,對錢糧、牧場的需求也會增加,當朝廷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時,他們很自然的選擇了自己動手搶。

這時,以匈奴人為兵,忽視武備的問題就暴露了。漢軍兵力不足,騎兵又少,除了憑藉地利堅守之外,根本無法和匈奴人野戰爭鋒。既使有險可守,他們也只能看著匈奴人從城前呼嘯而過,殺向京畿,無計可施。事後也無力征討,只好息事寧人。

戰前攔不住,戰後無力懲罰,匈奴人自然越來越囂張,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以至於鮮卑人崛起時直接劍指中原,憑著騎兵的優勢,把漢地當成了他們來去自由的獵場。

因此,并州真正要解決的問題並不是王蓋等人,而是并州以北的鮮卑人、匈奴人、烏桓人。擊敗他們,奪取他們的戰馬,然後再揮師南下,太原、上黨都不過是囊中之物。

孫翊最後總結說,與胡人作戰,當以騎制騎,憑藉吳軍目前的裝備優勢和戰馬資源,擊敗胡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兩萬精騎足矣。進兵路線有二:一是由幽州出居庸關西進,一是由關中經直道北上,在雲中會師。佔據并州北部後,且牧且守,對太原、上黨形成居高臨下之勢,迫使王蓋等人將重兵部署在北部。

孫策聽完,不置可否,轉身和沮授、郭嘉低語了幾句,沮授咳嗽一聲,開始發問。

「二將軍提議兩路出兵,一路由關中出發,經直道,至五原,敢問以哪些騎兵為主?」

孫翊躬身道:「回祭酒,眼下河東有毌丘興、張綉所領兩千騎,新降之中山騎兵萬騎,即使不動用涼州騎兵,這一萬兩千騎兵也足以完成任務。」

沮授點點頭,隨即追問道:「以誰為將?」

孫翊愣了一下,遲疑了半晌也沒說話,尷尬地撓撓頭。

沮授笑了。「兵法第一篇論計,道天地將法,將為其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想來二將軍也清楚,關中目前找不到能夠統領一萬精騎的將領。既然如此,那這一路進兵就不可行了。二將軍,你這個方案並非不可行,但現在不可行,再過兩三年或許可以。」

「謝祭酒指點。」孫翊紅著臉,向沮授施了一禮。

沮授頜首致意,轉頭又對孫策說道:「大王,臣以為,二將軍對并州形勢的分析頗有見地,將來治理并州,參酌其略,或可得長治久安。」

孫策笑笑。

郭嘉搖搖羽扇,笑道:「二將軍,軍情處負責軍事情報的收集,你這個方案卻給軍情處出了一個難題。草原遼闊,胡人來去如風,我們的斥候如何為大軍提供準確的情報?萬一兩萬大軍沒能捕捉到胡人的蹤跡,在草原上斷了糧,這個責任是統兵將領的,還是我們軍情處的?」

「可以就食於敵嘛。」孫翊胸有成竹,應聲答道。「當年霍驃姚橫行漠北,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嗯,霍嫖姚的確這麼做過,可是你知道霍嫖姚的戰損是多少嗎?且用兵雖尚奇,卻不能寄希望於冒險,太史公說霍嫖姚不敗由天幸,二將軍也打算試試自己的運氣?」

孫翊啞口無言。

郭嘉轉身對孫策說道:「大王,臣以為二將軍的準備時間不足,又無人輔導,能有這樣的見識已然難得。不過就這份方案而言,臣以為不可取,可讓他參考軍情處收集的情報進行修改,然後再議。」

孫策轉頭看向沮授。「沮祭酒以為如何?」

「臣贊同郭祭酒的意見。」他頓了頓,又道:「二將軍,你這份方案雖不能通過,但形勢分析可取,僅此而論,可列為良級甲等。望二將軍再接再勵,更進一步。」

孫翊躬身施禮。「多謝大王,多謝二位祭酒。」

孫策點點頭。「回席吧。」

「喏。」孫翊再次躬身行禮,轉身回席,趁著轉身的時候,吐了吐舌頭,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入座之後,又歉然地看了鍾繇一眼。鍾繇含笑拍拍他的手,投過一個欣慰的眼神。

孫策和沮授、郭嘉商量了兩句,將目光轉向孫尚香。孫尚香原本還在看孫翊的笑容,被孫策看了一眼,頓時氣勢全無,連忙收起笑容,起身來到席中,一本正經地向孫策和沮授、郭嘉行禮,拿起孫翊剛剛用過的荊竹,摸了一手汗,取出手絹擦了擦,這才重新握在手中,同時不忘向孫翊投過一個嫌棄的眼神。

孫翊氣得無語。

「大王,沮祭酒,郭祭酒,今天我要講的也是攻取并州的方略。首先,我要講一下并州的形勢。」

孫尚香有意粗著嗓子,學孫翊的腔調,沮授、郭嘉忍俊不禁,鍾繇也撫須而笑,陸遜卻一臉黑線。

孫策又好氣又好笑,他咳嗽一聲:「剛才叔弼已經說了不少,你想必有些不同意見,你先說說叔弼講的并州形勢有什麼疏漏之處。」

孫尚香頓時愣住了,瞪大了兩眼,委屈巴巴地看著孫策。

孫翊剛才講述的時候,她一心準備自己的內容,根本沒在意孫翊講了些什麼。此刻孫策讓她補充孫翊的疏漏之處,她從何說起?

她覺得孫策是故意針對她,剛才孫翊解說的時候,他可沒這麼刁難孫翊。

雖然很委屈,孫尚香卻不敢發作,她對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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