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崩 第2147章 各盡其責

呂小環起身,正準備將天子抱上馬背,天子忽然睜開了眼睛,喃喃說道。

「等等。」

「陛下,你醒啦?」呂小環又驚又喜,忍了很久的眼淚忽然涌了出來,沿著臉龐滑落,滴在天子滾燙的額頭上。天子氣若遊絲,聲如蚊蚋。

「擬……擬詔。」

呂小環一下子沒聽清,大聲追問。「陛下,你說什麼?」

「擬……詔。」天子喘了一口氣,又道。

這一次,呂小環聽清了,連忙大聲說道:「陛下有旨,筆墨侍候,擬詔。」

劉曄皺著眉,看著天子,卻見天子面色潮紅,眼神卻極是凌厲,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命人準備筆墨,又舉起火把,圍在一旁。天子靠在呂小環懷中,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這才強打精神。

「詔,朕以不德……」

天子說一句,劉曄記一句,短短數十言,卻似乎耗盡了天子所有的力氣。他強撐著聽劉曄讀完詔書,用了璽印,看著劉曄將詔書封好,這才握著劉曄的手,喘息了一陣,一字一句地說道:「令君,你與子龍間行趕往潼關,與士孫司徒在潼關大營候朕期月。若朕逾期不至,則按詔書行事。」

「陛下……」

天子用力撐起,奮力低喝。「子揚,奉詔!」

劉曄無奈,躬身領命。「唯。」

天子又看向趙雲,取下隨身攜帶的璽印,遞給趙雲。「子龍,你我相逢恨晚,本當與卿縱橫天下,奈何不幸。今委大任於卿,於諸皇子中擇可教者教之,將來為一男子,立於天地之間,不負祖宗血脈。」

「唯。」趙雲躬身領命。「雲粉身碎骨,不負陛下所託。」

天子點點頭,目光重新轉到劉曄身上,他輕輕地拍了拍劉曄的手。「子揚,卿不負朕,是朕負了卿。若上蒼垂憐,使你我君臣有重逢之日,再續前緣。」

「陛下……」劉曄痛哭失聲。

「去吧,去吧。」天子閉上眼睛,揮了揮手。「小環,我們走。」

呂小環咬著牙,應了一聲,將天子推上馬背,又踩著馬鐙上馬,將天子抱在懷中。她轉身對王異說道:「我送陛下去見吳王,你不用等我,與令君、趙將軍一起回潼關。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再向姊姊請教。若不能回來,還請姊姊代我照顧阿母。」

王異躬身領命。呂小環一聲嬌喝,撥轉馬頭,向南急馳而去。

劉曄、趙雲並肩而立,看著天子與呂小環的身影漸漸遠去,相顧而視,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劉曄命人取來幾份乾糧,交給趙雲。「趙將軍,你帶著詔書趕往潼關。我自向北,為疑兵。若能走脫,自去潼關與將軍相會。若不能生還,就請將軍獨當大任。」

趙雲吃了一驚。「令君,陛下詔書……」

劉曄苦笑著搖搖頭。「陛下做得對,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他不見吳王,生無鬥志,死不瞑目,我不想見吳王,但我一定要面對故友,如果不能和他見一面,我以後也沒有信心面對他。且將士們新敗之後,又冷又餓,若無飲食,難以脫身,一起走,只會一個也走不脫。你一個人走,沒有人能攔得住你。詔書為重,就拜託將軍了。陛下信得過你,我也信得過你。」

趙雲苦笑,欲待再勸,卻見劉曄神情堅毅,只得拱手施禮,接過詔書,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劉曄再三嘆息,上了馬,領著數百騎兵,向北進發。

風漸漸地停了,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飄洒洒,不一會兒就積了薄薄的一層。

……

張奮叉著腰,站在濮水北岸,看著漸漸被積雪覆蓋的馬蹄印,連聲嘆息。

就差那麼一會兒,功勞又從手邊溜走了。這是誰選擇的渡河地點?他怎麼知道這兒能渡河,而且地點選得這麼巧妙,幾乎算到了極致,如高手過招,勝負只在毫釐之間。

下雪了,大雪會掩去所有的蹤跡,就算是最高明的斥候,在這種時候都很難追蹤到潰兵的去向,至少他是與此功無緣了。

這都是命啊,白放了一場火,什麼也沒撈著。

張奮咂著嘴,轉身正準備上船,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雖然輕,卻非常真切,而且越來越清晰。親衛也聽到了,紛紛向張奮聚攏過來,拔出戰刀,舉起盾牌,做好了應變的準備。張奮卻不緊張,只是將手按在了刀柄上。他聽得出,來的只是一匹馬,也許是來送消息的斥候。

魯肅抓住天子了?張奮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正想著,一匹雄駿的大宛馬衝出了風雪,來到張奮等人面前,緩緩停住。馬背上的人嬌喝一聲:「前面是什麼人?」

「你是誰?」張奮推開親衛,接過一支火把迎了上去。此馬神駿,出聲的又像是個女子,他覺得很奇怪。高舉著火把一看,這才發現馬背上是兩個人,女子端坐在馬背上,衣飾華麗,英氣勃勃,男子雙目緊閉,身上的衣甲同樣精緻。張奮心中一動,忽然狂喜,一邊示意親衛們上前圍住,一邊說道:「我乃汝南木學堂祭酒張奮,你是何人?」

呂小環一頭霧水。「汝南木學堂祭酒是什麼東西?你是吳王孫策的部下嗎?」

張奮哭笑不得,也不跟她計較,連忙說道:「我當然是吳王部下。這是……關西天子?」

「天子就是天子,哪有什麼關西天子。」呂小環瞪起眼睛,厲聲喝道:「天子要見吳王,你快快準備車馬,送天子去定陶。」

張奮大喜,仔細查看了天子相貌,見天子面赤如火,雙目緊閉,目光再一掃,又看到天子腿上的傷,知道是傷勢發作,不敢耽誤,連忙從呂小環手中接過天子,背在身上,向樓船奔去。呂小環吐了一口氣,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一歪,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張奮聽到聲音,連忙命人將呂小環扶起,牽上馬,一起上船。到了船上,張奮叫來醫匠,為天子與呂小環檢查。呂小環沒什麼問題,只是疲勞過度,天子卻有些麻煩。他的傷口已經發炎,又受了風寒,高燒不退,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張奮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了一艘船,親自護送天子去定陶。

……

孫策睜開眼睛,神清氣爽。

收到朱桓取勝的戰報,他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雖說沒能抓住天子,中間也出了不少小差錯,但朱桓、陸議能完成如此規模的戰役,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面,練將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剩下的事都不重要。

天子逃與不逃,他其實並不關心。逃又能逃到哪兒去?天下就這麼大,遲早還會見面的。

「大王,你醒啦?」耳邊傳來一個清脆而充滿驚喜的聲音。

孫策轉頭一看,嚇了一跳。小橋雙手托腮,趴伏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連忙坐起,披上外衣。「你怎麼在這兒?」

「嘻嘻,大王怕什麼?」小橋臉上泛起緋紅,有些害羞。她眨眨眼睛,撅起嘴。「我只是一個女子而已,又不會武藝,難道還能傷害大王?大王未免太小心了。」她站起身,神情有些委屈。「姊姊準備好了早餐,我來服侍大王洗漱,沒想到驚嚇了大王,實在是罪該萬死,請大王處置。」

孫策哭笑不得,掀開被子,起身下床。「行啦,你就別委屈啦,真要治你的罪,我也捨不得啊。不過我跟你說,以後你可不能這麼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時局緊張,我可能會做噩夢,萬一誤傷了你,可不好。」

「大王還會做噩夢?」見孫策疼她,小橋轉怒為喜,眼珠一轉,眼神又靈動起來。

「當然,你以為我是真人,不做夢?」孫策笑道。他剛剛還真做了一個夢,夢見納二橋入宮,新婚之夜,左擁右抱,一般的天香國色,卻分不清誰是姊姊,誰是妹妹。一時不察,寵幸了大橋兩次,卻冷落了小橋,惹得小橋嗔怒,忽變河東獅吼。

「大王雖不是真人,卻也離真人不遠了。」小橋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更紅,不好意思再說,轉身去取準備好的水。她試了試水溫,又吐了吐舌頭。「大王,水有些涼了,你等一等,我再去換來。」

孫策說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人,沒吃過苦頭,涼一點就涼一點罷,總比當初卧冰爬雪的強。」他走到案邊,取起牙刷刷牙,又拿起布巾洗臉。水稍微有些涼,不過不礙事。

洗漱完畢,來到堂上,大橋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孫策入座,又招呼大橋、小橋一起坐下吃。「和夫人那邊如何?」孫策一邊吃一邊問大橋。

「和夫人……一直沒吃什麼東西。」大橋有些不安。「想來是我準備的飯食不合她的口味吧。」

孫策笑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不必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要學你妹妹,不要太辛苦了。」

「大王是說我懶么?」小橋佯怒,紅唇輕咬,眼神斜睨。

「我不是說你懶,我是說你知道什麼是你的責任,什麼不是你的責任。和夫人心情不好,不是你們的責任,你們不必自責。大橋,沒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