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崩 第1804章 以德服人

盧龍塞。

太史慈勒住坐騎,抬頭看向城樓。閻柔站在城頭,興奮的揮著手,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漢子。太史慈不認識,但他一見此人便有一種親切感,彷彿遇到神交已久的同道。

「子義兄,稍等啊,我這就讓他們開門。」

閻柔喊了一聲便消失了,只剩下那年輕漢子站在原處,靜靜地看著太史慈。太史慈拱了拱手,年輕漢子笑著拱手還禮。城門開了,閻柔快步奪了出來。太中慈翻身下馬,與閻柔見禮。

「城上那人是誰?」

閻柔笑了,側過身子,低身說道:「州別駕田疇田子泰,奉張使君之命,協助子義兄作戰。子義兄,這次我能成行,田子泰可是有功之人。」

太史慈會意。張則派田疇來助陣的意義很複雜,可以說他是表明態度,表示支持,也可以說是就近監視,知己知彼。不過他並不擔心,孫策已經奪得遼東,解決了戰馬資源的短缺,暫時不會覬覦幽州西部諸郡,而遼東原本就不在張則的控制之內,也談不上什麼衝突,有合作的可能。至於田疇,孫策對他說過,田疇是可以爭取的人才,如今出現在面前,他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太史慈入了城,田疇也從城上下來,再次與太史慈見禮,通報姓名。太史慈笑道:「常聽吳侯說起田君,不意在此見面,實在是三生有幸。聽說田君是右北平人,有田君相助,我們就如同多了一雙慧眼,再也不用擔心迷路了。」

田疇客氣了幾句,看向太史慈身後的隊伍,贊了一句。「都督所率皆是精銳,此戰必能橫行無忌。能有機會見識一下都督的風采,也是我的榮幸。」

太史慈微微一笑,倒也沒有謙虛。他率領的騎兵雖然數量不多,只有兩千人,卻都是精銳,每一個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遼西戶口都不多,總共不到萬戶,但百姓被烏桓、鮮卑騷擾太久,早就等著反擊的機會,加上他募兵的條件優越,公告貼出去沒多久,應募的健兒就蜂擁而至,足足五六千,他一一考核,從中精挑細選了兩千騎,又挑了兩千人充實到附近各縣城,加強防務。兩千精騎集訓了半個月,披上準備好的新甲,士氣高昂,看起來就與眾不同,絕非盧龍塞的這些戍卒可比。

田疇頓了頓,又道:「武力既弘,文德可期。我聽伯溫說都督有化胡之論,疇甚是好奇,不知能否有幸聽都督解說?」

太史慈笑道:「正當與田君共商大計。」

田疇點點頭,沒有再說。他之所以勸張則接受閻柔的建議,派騎兵協助太史慈出戰,又主動請纓來做嚮導,一方面是因為他與孫策有約,一方面也是對太史慈的化胡論很感興趣。他雖然不像閻柔那樣與鮮卑人、烏桓人關係密切,但他也不贊成簡單地殺戮,因為他很清楚,幽州漢胡混居,已經很難分清了,分辨華夷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可行性。太史慈倡化胡之論,足以說明他不是一個思維簡單的武夫,比大多數讀書人都有見識。孫策派這樣的人來負責幽州事務可謂知人善任,從側面也說明了孫策不是高談闊論之輩,而是非常務實的人。

田疇將太史慈引入塞中,盧龍塞空間有限,容不下所有的騎兵,只能在塞外紮營。閻柔、田疇帶來的三千騎兵也是如此。太史慈與閻柔見面之後,先送給他一百套甲胄、軍械。閻柔驚喜莫名。他從劉備那裡得到了一些軍械,但數量非常有限,質量也不怎麼好,太史慈送的軍械比劉備的那個還好,和太史慈的部下所穿是一個款式,當然是最好的。有了這些甲胄裝備親衛騎,他的安全又多了幾分保障。

閻柔看著塞外衣甲鮮明,挺立如松的騎兵,暗自琢磨著什麼時候也能像他們一樣成為孫策的部下,全部裝備最好的軍械。

盧龍都尉田靖是田疇的族兄,對太史慈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設宴款待。公孫續之前送來消息,他正在趕來的路上,最多兩天就可以到達。太史慈詢問了相關的情況後,非常滿意。他隨即和田疇、閻柔交換情況,商量出塞的計畫。

田疇首先介紹了情況。

隨著第一場大雪的降落,幽州正式進入冬季,按照往年的經驗,草原上的胡人隨時可能入侵,尤其是鮮卑人。鮮卑人與烏桓人一樣,都是東胡遺種,但他們之間又有些區別。鮮卑人興起比較晚,又被烏桓人阻隔,受大漢的影響比較小,除了短時間依附於匈奴人之外,他們大部分時間都自由發展,與漢人的關係比較疏遠,加上鮮卑興起的時候正是大漢國力衰弱的時候,所以他們對大漢沒什麼敬畏可言,檀石槐甚至拒絕了朝廷和親的建議,每年入境劫掠,張狂之極。

相比之下,烏桓人則早在本朝初年就依附朝廷,在很長時間內都是朝廷募兵的對象,北軍五校中的長水營就以烏桓騎兵為主。烏桓人之所以現在成了麻煩有兩個原因:一是朝廷權移高門,安撫政策變了味,原本是朝廷對烏桓人的懷柔,現在變成了個人施恩,烏桓人不向朝廷效忠,卻感激堅持安撫政策的官員,具體而言就是袁紹、劉虞。烏桓人派兵助袁紹作戰就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們只是以為袁紹能夠鼎立新朝,想依附袁紹,並不是想和漢人為敵。

田疇建議,這次出塞作戰應該以鮮卑人為主要目標,只要能重創鮮卑人的主力,烏桓人不用打就服了。自從丘力居病死,蹋頓又戰死在官渡之後,烏桓人已經四分五裂,有足夠的空間進行斡旋。閻柔的弟弟閻志已經趕往三郡烏桓的駐牧地,與各部落首領接洽,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太史慈聽完田疇的介紹,覺得有理。他兵力有限,不能舉目皆敵,如果烏桓人肯改弦更張,充當馬前卒,對他來說並不是壞事。

太史慈隨即向田疇介紹了自己的化胡論。根據南陽、吳郡諸多學者的研究,三代的華夷與春秋的華夷不是一回事,與現在的華夷同樣不是一回事。就拿孔子說過的九夷來說,原本是指魯國以東的東夷,也就是現在徐州境內的人,徐州的徐就出自九夷之一的徐夷,如今九夷早已經融入華夏,九夷的後裔有不少成了徐州的大族,徐姓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華夷之辨就不是一個固定的標準,而是一個不斷發展的概念。胡人經過教化,可以變成華夏衣冠,而華夏衣冠一旦衰弱,也有可能變成蠻夷。身為士,不僅僅要維護文明,更要拓展文明,德化四方,不能故步自封,只是給點錢糧,治標不治本,而應該努力化蠻夷為華夏,天下一家,只有如此,才能徹底解決邊患。

太史慈說得誠懇,田疇也聽得認真。聽了閻柔的介紹之後,田疇就覺得太史慈絕非等閑武夫,如今親耳聽太名慈解說化胡論,雖然沒什麼引經據典,但立論紮實,眼界也高,絲毫不亞於那些高談闊論的儒生,非常合他的胃口。田疇曾奉劉虞之命去長安獻貢,接觸過不少飽讀詩書的官員,但那些人大多固守華夷之別,卻看不到華夷之間有轉化的可能,甚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傲慢,以至於對邊郡人都抱有鄙視之心。

像太史慈這樣致力於化蠻夷為華夏的中原人曲指可數,甚至可以說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即使是孫策,當初見面時也只是說要橫行漠北,驅逐胡虜,沒有提出化胡這樣的高論。不過孫策任命太史慈為都督,負責幽州事務實在是太英明了,這個人選萬里挑一。

田疇非常滿意,與太史慈一見如故,引為知交。

兩天後,公孫續率部趕到盧龍塞。他不僅帶來了三千騎兵,還帶來了不少乾糧,包括大量的魚乾。孫策招募了不少漁民在海中捕魚,將捕上來的魚分割內大小適中的肉條,用鹽腌成魚乾,能夠保存幾個月而不變質,食用的方法也簡單,只要燒一些開水,將魚乾放進去煮就行,連鹽都不用放。萬一連燒水都沒時間,也可以生嚼,就是口感稍微差一些。魚乾方便攜帶,又比糧食耐飢,可以帶得更多,走得更遠。

公孫續之所以現在才來,就是在等這些魚乾。

看了那一袋袋的魚乾,田疇等人目瞪口呆。他們早就知道孫策有錢,也捨得花錢,但眼前這一切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全員披鎧也就罷了,連吃飯這樣的小事都這麼肯花心思,還有什麼事是他們想不到,做不到的?

但他們不得不承認,用魚乾代替部分糧食是一個創見,不僅緩解了幽州人口不足,耕地有限的弱點,還保證了將士們的體力——普通士卒哪有將魚當飯吃的,偶爾吃一頓都不容易。吃魚當然要比吃糧食更耐飢,天天有魚有肉吃的人體力當然要比只能吃糧食的人好,也方便得多,更適合連續作戰的騎兵。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學的,沒有樓船,不能到海中捕魚,僅靠漁民在海邊捕點魚根本無法滿足數千騎兵的補給需要。公孫續帶來的這些魚乾都是從大魚身上切割下來的,魚刺都被處理了,僅這一項就讓人無法效仿。

太史慈撥了一些魚乾給閻柔。閻柔所領騎兵甲胄不足,戰鬥力也一般,但是他們熟悉地形,騎術精湛,是最好的斥候,讓他們帶上一些魚乾做乾糧,可以走得更遠,行動更加便利,無形中等於放大了偵察範圍,能比對手更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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