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崩 第1716章 滅門

趙融還待再說,趙溫向他遞了一個眼色,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趙融不明其意,卻還是忍住了。趙溫是正使,他只是配合趙溫的副使,不能僭越。

趙溫隨即和張紘商討一千兩百萬賦稅的使用問題,包括之前楊彪的三萬金。在他出使之前,天子就提出了明確的要求,最重要的三項是糧食、布匹、軍械。三億一千兩百萬錢看起來很多,能買的東西卻非常有限,尤其是對正在籌備西征的朝廷來說。

南陽的軍械質量好,價錢也高,即使是朝廷要,張紘也只肯按照標價出售,絕不肯讓價。趙溫反覆權衡,最後決定買兩千套。天子不僅有三百多羽林騎,北軍五校還有兩千多騎士,再加上賞賜其他將領,兩千套甲胄根本不夠用,只能滿足天子的基礎要求。

可這是他能接受的上限,需要的物資太多了,三個多億根本不夠,他必須精打細算。除了騎兵裝備,步卒也需要裝備,射聲營需要強弓硬弩,配備足夠的箭矢,這都需要錢,而且是一大筆錢。僅以箭矢而言,一枝箭十錢,一名弓弩手至少要配備五十枝箭,精稅射手更多。漢軍重弓弩,弓弩手在軍中比例高達三成以上,一萬人的部隊至少有三千名弓弩手,隨身攜帶的箭矢就要十五萬支,加上儲備,沒有兩百萬枝箭矢儲備根本不能出征。僅此一項就要耗費兩千萬。

孫策說願意助天子一臂之力,就是指按照標價出售軍械,而且數量限制適當放寬。可是趙溫清楚,軍械的利潤很高,就算孫策敞開供應,他也買不了多少,只能忍忍,均衡配置,儘可能滿足各方面的要求。優良的軍械的確很重要,但只有軍械也無法作戰。比如糧食。一萬人出征,為期半年,又是以騎兵為主,人吃馬嚼,再加上轉運消耗,至少需要百萬石糧石,以每石糧食百錢計就需要一個億。關中加上益州的賦稅不足以支撐這場戰事,必須從荊州購買。

天子出征肯定不止一萬人,但趙溫只有這麼多錢,只能先滿足天子直屬主力的需求。這些人未必能決定戰爭的勝負,但他們能最大程度的保證天子的安全。

趙溫年近花甲,官至司空,這輩子都沒這麼費心費力的算過賬,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讓天子滿意。讓他聊以安慰的就是張紘作主,以兩套精工製作的新式甲胄作為貢品,獻與天子,再送兩套金絲錦甲。不過這種定製的甲胄和錦甲需要穿用者的尺寸,否則不合身。張紘要求趙溫向朝廷請示,儘快把天子的身高、腰圍之類的尺寸送過來,如果打算賞賜給別人,還需要受賜者的尺寸。

趙溫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

吃完飯,趙融隨趙溫回到驛舍,剛進房門就忍不住問道:「子柔兄,你為什麼答應張紘代接聖旨?這不合禮制。」

趙溫示意趙融稍安勿躁,先入座,吩咐人上了茶,兩人對面而坐,趙溫喝了兩口茶,才抬起眼皮,神情嚴肅地看著趙融。「稚長,你實話對我說,這次出使是你主動請纓,還是天子的意思?」

趙融不答反問。「子柔兄這麼說,是因為我是涼州人嗎?」

趙溫垂下眼皮,看著裊裊茶霧出了一會兒神。「稚長以為,你和士孫君榮相較,如何?」

趙融惱怒不已。「我一介武夫,如何能與士孫君榮那樣的名士相提並論。子柔兄,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不妨直言,何必拐變抹角?」

「我在吳郡時,見過士孫君榮。」趙溫斟字酌句。「他被孫策軟禁,說是因為與袁氏滅門有關,但到目前為止,孫策也沒有殺他。」趙溫抬起眼皮,看了趙融一眼。「據我所知,你和袁紹的關係匪淺,朝廷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你,孫策卻未必這麼客氣。」

趙融神色微凜,卻猶自嘴硬。「我與袁紹有什麼關係?」

趙溫一聲輕嘆。「當年的西園八校尉還在世的只有三人,曹操與孫策交過手,馮方在吳郡屯田,你覺得孫策會不知道你?稚長,孫策對關中情況的了解超過我們對他的了解,你不該來,張紘第一眼就看出你與眾不同了。」

趙融的眼角抽了抽,沒再說話。他是涼州人,原本在朝中並不受重視,後來攀上了袁紹,才在西園八校尉中佔據一席之位。如今袁紹死了,他惴惴不安了很久,恰好天子有意用兵涼州,著意籠絡涼州世家,他作為天水趙家的代表,意外的得到了重用。這次天子派使者到南陽傳詔,他主動請纓,就是想了解一下孫策治下五州的兵力部署,以便回朝後向天子彙報。可是他忘了一點,天子不想對袁紹餘黨趕盡殺絕,孫策卻沒這個顧慮,一旦知道他的身份,他很難脫身。如果被孫策軟禁,他就無法參與西征了。

這可是天水趙家難得的機會,他不想因小失大。

「趁著這次機會,看看能不能買一些軍械吧。」趙溫意味深長地看了趙融一眼。「雖然貴,但質量的確好,戰場上能保命。」

趙融也正有此意。「張紘那邊能夠通融嗎?」

「你可以試試,但是不要報太大希望。」趙溫咂了咂嘴,有些牙疼。有些話,他不能直接對趙融說。他懷疑南陽的黑市也在張紘的控制之中,就是為了牟取暴利。一套騎兵軍械的黑市價是五十萬,是普通甲胄的百倍,批量裝備是根本不可能的,將領自用卻非常合適。為了能在戰場上多一分生存機會,將領們不會介意這幾十金,但據他所知,這些甲胄在孫策軍中是制式裝備,如果都是這麼貴,即使富如孫策也裝備不起。

張紘願意提供軍械給朝廷就是要把一大半的錢再收回去。即使官價五萬也非常貴,利潤必然豐厚。如果不是為了天子的安全,他才不肯花這冤枉錢呢,寧可去買淘汰下來的舊軍械。

趙融正在此意,向趙溫打聽了一番。他在來南陽的路上遇到了馬超,知道馬超從南陽買了不少軍械,加上之前在韓遂軍營里也看到,早就眼饞了。這次來南陽也有意買一些,但他不清楚行情。問過趙溫,這才知道南陽軍械這麼貴,不禁咋舌,很是抱怨了幾句。

趙溫也很無奈。南陽鐵官守備森嚴,沒有張紘的手令,任何人都無法入內,原本主持南陽鐵官的黃承彥更是被孫策調到了吳郡,嚴加保護。黃承彥父女抵得上十萬大軍,可是在孫策之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價值。

每次想到這件事,趙溫就非常失落。

……

下邳,淮浦縣,陳家莊園。

新任下邳相劉成坐在馬背上,眯著眼睛,打量著對面塢堡上的人影。在他身後,站著一千郡兵和兩千從附近鄉亭徵發來的壯丁。有退役老兵充當軍侯、都伯,又經過幾個月的剿匪,這些人儼然已經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人數雖然不多,卻井然有序,殺氣騰騰,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陳珪站在角樓上,看著莊園外的郡兵,後背一陣陣的發涼。陳應全身戎裝,站在陳珪身邊,咬牙切齒。「這賊子簡直無恥,要拿我陳家百餘口的人頭向孫策獻媚。父親,讓我殺出去,砍了他的首級,然後再殺孫策,為兄長報仇。」

陳珪沒吭聲。他不是陳應,沒有那麼天真。打敗劉成也許還有幾分可能,打敗孫策卻一點可能性也沒有。孫策就在徐州,一旦發怒,率主力前來,陳家就不是死幾個人的問題,而是要滅族了。

「仲龍,放下弔橋,打開大門,我出去見見這位劉國相。」

「父親。」

陳珪伸手按在陳應肩膀上,一聲長嘆。「仲龍,凡事可再不可三,我們已經儘力了,與其玉石俱焚,不如隱忍一時,且看天道如何輪迴。」

陳應咬咬牙,恨恨地點點頭,轉身向軲轆走去。他親自扳動軲轆,放下弔橋。陳珪已經下了角樓,讓人打開城門,部曲、鄉黨靜靜地看著陳珪,眼神複雜,有悲哀,有恐懼,有憤怒,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陳珪看得清楚,臉上卻什麼表情也沒有。自從知道袁紹兵敗官渡,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如果不是陶應能力有限,只怕他連新年都沒機會過。

下邳、廣陵被孫策封鎖了一年多,人心、士氣早就崩潰了,豫州世家不是戰死,就是被捕,首級被巡示各縣,噩耗陸續傳來,最多的時候一天就能接到兩三起。這些人大多是豫州、徐州的精英,都是能影響一州一郡的名士、豪強,現在卻像喪家之犬,一個接一個的被砍下了首級。

既然連袁紹都不是孫策的對手,他們又怎麼可能倖免?學問再好,道德再高,也抵不過孫策手中鋒利的戰刀。好在與董卓相比,孫策不那麼嗜殺,只誅首惡,不及其餘,只要不反抗,一般不會殺人滿門。

莊園大門打開,陳珪走出莊園,走過弔橋,來到劉成的面前,拱拱手,淡淡地說道:「明府履郡,尚未恭賀,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劉成端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你既然一箭不發便開門,想必知道我為何來此,又何必多此一問?」

陳珪暗自嘆息。「珪自取禍殃,不敢苟活,只願明府能暫歇雷霆之怒,不要殃及無辜。」

「無辜?這莊園里有無辜的人嗎?」

陳珪面色一寒,眼皮控制不住的猛跳。他慢慢抬起頭,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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