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176章 盲山

不知不覺,天亮了,兩人依舊依偎在一起酣睡,頭髮上結著晨露。大山裡的空氣沁人心脾,鳥語花香,宛如世外桃源。

春韭先醒了,她晃醒劉崑崙說:「再翻過三座山,就是苞米頂了。」

山巒起伏後面,是一座狀如苞米的高山,想必就是春韭的老家了。

……

兩人吃了點乾糧,開始趕路。望山跑死馬所言不虛,三座山要走三個小時,終於來到苞米頂前,卻看到一架通往煙雲繚繞處的繩梯,春韭說的九十度懸崖就是這裡。

「為什麼要住在這麼高的山上,搬到下面來不行么?」劉崑崙仰著頭問道。如果是恐高症患者,光是這麼看就得犯病。

「聽說最早這裡的村民是躲避戰亂特意住在山上的,住得年頭久了就成了家,就捨不得走了。」春韭說,「政府也來人勸過,沒用,等哪天村裡的人死絕了,這個地方也就沒了。」

正說著,身後傳來腳步聲,原來是幾個村民也要從這裡上去。他們都是婦女,穿戴簡直落後時代三十年,舊軍裝,解放鞋,背上是藤條編的簍子,有個婦女還背著嬰兒。她們沒認出春韭來,還以為這兩個年輕人是鄉里下來扶貧的幹部,寒暄了幾句還要幫他們背行李,被春韭婉拒。

婦女們就這樣毫無防護地爬上了繩梯,沒有安全繩,沒有保險帶,輕輕鬆鬆地往上爬。春韭背起行囊,也爬上了繩梯。劉崑崙斷後,爬的時候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人從頭上掉下來,但是人家爬得都比他矯健利落。

繩梯並不是直上直下幾百米,而是隔了一段距離就有個緩坡可以休息,有些路段的角度也沒有那麼陡峭,但是爬上去依然非常艱難。城裡的大學生,哪怕是身體素質很好的,也經受不了這個考驗。

……

終於上了山頂,苞米頂到了,這兒地勢開闊,適合群居。村落是一片錯落有致的石頭房子,牆壁是石頭壘的,屋頂也是石片鋪蓋。春韭的家在村子的角落裡,一個簡陋的三合院,院子外面有個草棚,棚下兩口豬躺在爛泥里,但並沒看到傳說中春韭的瘋娘。

春韭敲開了家門,過了許久,才有個人慢吞吞過來開門。其實門只是虛掩著,根本沒鎖。春韭不願意直接進去,她下意識地排斥這裡,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來人一身襤褸的破軍裝,頭戴藍布解放帽,走路一瘸一拐,面貌上看不出和春韭存在親屬關係。但劉崑崙知道,這就是春韭的爹。

「春妮子回來了。」春韭爹很冷淡,開了門,拖著瘸腿往回走。

「俺娘呢?」春韭沒喊爹,直奔主題。

「你娘在西屋。」春韭爹坐到門口台階上,摸出煙鍋子來開始抽煙,用的是火刀火鐮而不是打火機。他自始至終沒看劉崑崙,也沒問這個小夥子是誰。

春韭奔到西屋,劉崑崙也跟了進去。屋子裡太黑,只有一扇極小的窗戶透亮,眼睛需要適應十幾秒才能看清楚。一張破木床,床腿下墊著石頭,床上的被褥已經漆黑,散發著難聞的體味。牆上貼著報紙,隱約可見革命口號。床上躺著一個人,形容枯槁,兩眼微睜,想必就是春韭的娘。

「娘!」春韭喊了一聲就哽咽了。

娘還沒死,聽到女兒的呼喚,咧嘴傻笑起來。

春韭掀開被子,一股惡臭瀰漫,娘的身體各處長了膿瘡已經腐爛,骨瘦如柴,宛如活骷髏一般。床頭放著一個破口的碗,碗里裝著冰冷的苞米糊糊。

春韭回頭從包里拿出巧克力來剝開:「娘,吃糖,外面的糖,可好吃了。」

娘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她雖然瘋了,還是能分辨出甜味的。

「崑崙哥,我要把娘接走。」春韭沒哭,語氣堅定。

「怕是不大容易。」劉崑崙說,他透過狹小的窗戶已經看到院門口聚攏了一些村民,都是沉默的男人。

春韭爹喊來的鄉親們並不是來找事的,相反他們很熱情地招待了劉崑崙。鄰居們搬來桌椅板凳,拿來杯盤碗筷,殺了一隻雞,炒了八個雞蛋,一罈子苞谷酒,那是自家釀的土酒。

村裡有身份的男人都來陪客,春韭爹一直忙著張羅,也不怎麼說話。一張大方桌上坐了八個人,都是四十歲以上的男人,他們喝著酒抽著煙,談天說地,最有見識的也不過是去過縣裡,談起來都是陳年往事。劉崑崙沒有表露出鋒芒畢露的一面,相反他裝得像個不懂世故的大學生,而且酒量很差,兩杯包穀酒下肚就口齒不清了。

鄉親們很快就用烈酒將外鄉人小哥放倒,接下來就是老苗家的家務事了,但他們並不退席,而是叼著煙袋看熱鬧。醉成爛泥的劉崑崙躺在一邊無人問津。

這是春韭第一次和爹正面抗衡,她打開旅行包,拿出一沓鈔票放在桌上,平靜地說:「錢留下,娘我帶走。」

春韭爹吧嗒吧嗒抽著煙,看得出他是一個頭腦簡單而且不善言辭的人,這種人遇到複雜的問題只會用最粗暴的方式解決。

果然,春韭爹沒有繞彎子,很乾脆利落地回答:「不中,你也不要走了,親給你說下了,彩禮都收了。」

春韭傻眼:「啥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你上學時候的事兒。」春韭爹說。

「這是包辦婚姻,買賣人口,犯法的!」春韭怒道,「你們在犯法!」

鄉親們麻木不仁地看著她,沒一個人幫著說話。

「彩禮多少,我還他們,你還要多少錢,我都給,我要把娘帶走!」春韭斬釘截鐵。

春韭爹抽了一口煙,在鞋底上磕了磕,臉冷得像石頭:「不是錢的事兒,答應人家的不能反悔,這是臉面。」

春韭怒急,拿出手機想報警,山裡哪有信號,鄉親們冷冷看著,依舊一言不發。

「我已經結婚了,不能再嫁人。」春韭意識到這裡是天高皇帝遠的深山裡,法律和警察在此處無效,只能以理服人。

這個借口還真讓春韭爹有些為難。他又裝了些煙絲,皺著眉頭抽了一會,沖爛醉如泥的劉崑崙努努嘴:「這個後生?」

「對,這就是我的男人。」春韭抱著膀子回答。從小到大,爹都是她心目中凶暴殘忍的象徵,是家裡的天,決定著她和娘的命運。現在她終於長大,有了對抗爹的能力,這感覺,很爽快。

但春韭爹顯然不這麼認為,雖然這個問題確實很讓人頭疼,他又皺著眉問了幾個問題,諸如你倆睡沒睡過,有沒生過娃之類。春韭告訴爹我們是正式登記結婚,法律保護的,雖然暫時沒有娃,但是很快就有了。

「沒有娃還行。」春韭爹終於做了決定,拿煙袋鍋子指了指劉崑崙,「回頭把後生扔崖下面去,就說半夜走黑路不小心掉下去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好像扔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東西。

春韭倒吸一口涼氣,爹說到害人性命如此稀鬆平常,而那些鄉親們也見慣不驚,一個個還暗自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

這不是家鄉,這是魔窟!

一直裝睡的劉崑崙忍不下去了,要把女婿丟到山谷里喂狼,這個爹果然狠毒。那就不需要孝敬了,當做敵人對待就好。

被苞谷酒灌醉的女婿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哎呀這酒真上頭,春韭啊,我睡了多久了?」

「沒多久,爹正尋思害你呢。」春韭當然知道劉崑崙的酒量,也知道他的手段。她現在恨不得崑崙哥把全村人都打一頓出氣,尤其是這個爹,要用拳頭觸及他的肉體才能觸及這個醜惡的靈魂。

「春韭你瞎說啥呢,爹不是那樣人,再說咱們得講理不是。就算是再偏僻的山村,那也是孔夫子走過的地方,也得講究個仁義道德不是。咱們素昧平生的,誰害誰都不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再說春韭也不是不孝順,她給錢啊,給十萬夠不夠,給你在縣城買房子夠不。把娘接走,再給你娶一個新的還不行么?」劉崑崙說得天花亂墜,春韭爹一張冷臉就沒變過表情。

「先住下吧。」春韭爹終於說話了,說完起身走了,倒背著手,出了大門,咣當一聲落鎖,將女兒女婿反鎖在院里。

鄉親們也都各自散去。

山風依舊呼嘯。

……

葫蘆崖鄉招待所小南樓,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服務員打掃房間才發現保衛科的三個人被人銬在屋裡,那兩個住客沒結賬就跑了。

服務員沒有手銬鑰匙,先把科長嘴裡的臭襪子拿出來,保衛科長氣急敗壞道:「快,去找王所長。」

王所長是鄉派出所的所長,接到報警後迅速出現場。他用自己的手銬鑰匙打開了三個人的銬子,詢問來龍去脈。科長言之鑿鑿說一定是個逃犯,我就是簡單查個房他就暴起傷人,身上必定背著事兒。

「我看一下住宿登記。」王所長並沒有相信他的一面之詞。住宿登記簿上有劉崑崙的身份證號碼,輸入電腦查詢,並不是通緝犯,但是不管怎麼說毆打了保衛人員,還搶奪警械私自銬人,這就是犯罪。

和那個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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