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078章 車裡

綠燈亮了,灰色麵包車繼續前行,開得很守規矩,絲毫不會引起旁人注意。除了前擋風,其他車窗都貼著不透光的車膜,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尤老鼠一時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騎著電動車一路跟蹤。好在下雨天擁堵嚴重,電動車倒比汽車開得還快。

這是一輛灰白色的金杯麵包車,後排座椅被拆掉,在兩側安裝了摺疊座椅。劉崑崙蒙著頭套,手和腳在背後捆在一起。這叫捆豬法,無比結實,任你再強的硬漢也再無掙扎之力。他能聽到楚桐的粗重呼吸聲,就在自己身側,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後悔湧上心頭。江湖這條不歸路自己是走到盡頭了,死並不可怕,他的痛苦在於連累了楚桐。

楚桐同樣處在絕望和恐懼中,她沒有戴黑頭套,能看到戴著黑套的劉崑崙和自己並肩躺在車廂地板上,被人捆成四腳朝天,如同待宰的豬玀。她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麼堅決反對自己和劉崑崙在一起。所謂的「黑道大哥」只是表面光彩奪目而已,做老大的女人背地裡付出的血淚辛酸不足外人道也。

所有的愛情,在生死面前變得一錢不值。如果能重來,楚桐寧願不認識劉崑崙,寧願永遠不到近江來,寧願做母親的乖寶寶,一切聽從她的安排。

但世上沒有如果,她只能接受即將到來的慘禍。

雨嘩嘩地下,時間濃稠得好像化不開的痰。車裡的人開始焦躁,有人在抽煙,有人在罵娘。他們說話口音南腔北調,楚桐的大學同學同樣來自五湖四海,所以基本能判斷出口音所屬地域。她刻意記在心裡,以備之後當做破案的線索。

有個人最狠,操著一口湖南口音的普通話,說要不就這裡在先做了唦。我把這小子腳筋挑了,然後讓他看著我們把他馬子上了,不就搞完了嗎。

另一人東北口音的人說:「把車弄埋汰了咋整。」

一個廣東口音說:「車裡鋪上塑料布不就好了。」

湖南口音說:「費那勁,車扔江里不就得了,什麼痕迹都留不下。」

東北口音說:「哦,我尋思這車還要呢。」

前座一個人說話了,「人不能和車一起扔,坑挖好了么?」

東北口音說:「鐵鍬準備好了,待會讓他自己挖。」

楚桐聽得毛骨悚然,她這才意識到對方是不留活口的。自己和劉崑崙都將成為郊外的孤魂野鬼,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破案,還留線索呢,留給閻王爺啊。

此時劉崑崙反而想開了,橫豎都是一死,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坐在前座的人是張彥斌,也是這幫人的老大,他此時也焦躁不安。近江到處修路,加上下雨,原本就難走的道路堵成了一鍋粥。本來的計畫是開到城外再做事的,但是看起來幾個手下已經按捺不住了。

「那行吧,在車裡做,別整太大動靜。」張彥斌說道。

劉崑崙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左腳脖子,一把冰冷的利刃壓在腳後跟上面那跟粗大的筋腱上。這就是江湖上所說的挑腳筋了,被挑斷腳筋的人即便接上也不能行動如常,等於半個廢人,而且被人廢掉是很沒有面子的事情,從此就會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忽然東北口音響起:「你把他腳筋挑了,回頭誰挖坑啊?你挖還是我挖啊?」

湖南口音說:「對啊,沒人挖坑了,算他走運,先辦別的。」

劉崑崙頭上的黑頭套被摘掉了,一隻手扭轉他的頭,看向幾厘米外的楚桐。

楚桐滿眼淚花,嘴裡同樣堵著破布,什麼也說不出,兩人只有眼神的交流。楚桐看到劉崑崙眼中的堅毅不屈,但只有一秒鐘,她就被翻了個個。

湖南口音和東北口音爭論誰先上,兩人猜拳解決,湖南人勝出,要來脫楚桐的褲子。楚桐今天穿的是一條堅硬的牛仔褲,腳踝處綁著繩子,想操作還得先解開繩子。可是當湖南人一解開繩索,就挨了楚桐狠狠一記膝擊。潑辣的武漢妹子垂死掙扎,換來劈頭蓋臉的一頓毆打。

「傻啊你,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來。」東北人看不下去了,兩人正在爭論,忽然麵包車急剎車停下,同時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咋回事啊?」東北人問道。

「碰瓷兒的,你們別動。」張彥斌命令道。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司機沒熄火,拉手剎下車交涉。都是行走江湖的人,搭眼一看就知道是癮君子碰瓷。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他們是做大事的人,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一張百元鈔票丟過去拉倒。

但是今天這個碰瓷的有些奇葩了,一百元居然打發不掉,司機嚇唬他說要報警,碰瓷的居然說好啊你報警啊,我等著。

本來這條路上行車速度就慢吞吞的和電動車差不多,麵包車發生碰擦事故,一條車道被堵死,後續車輛只能小心翼翼地繞過去。尤老鼠披著雨衣攔在路中央,雨水將他稀疏的頭髮打濕,更添猥瑣。但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張彥斌有些不安了,身為毒梟,他的神經非常敏感,今天這個事兒到了後半段不大順,似乎預示著什麼,他吩咐道:「小偉,你去解決一下。」

東北人把車門拉開一條縫,迅速跳下來,又把車門關上。他面相比較兇悍,大金鏈子板寸頭,很有威懾力。

湖南人繼續忙他的,正低頭解楚桐褲扣,忽然覺得喉頭一涼,用手一摸,鮮血噴涌而出,按都按不住,茫然回頭,只見劉崑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複了自由,手上捏著一把飛鷹牌單面刀片,手腕上還耷拉著解開一邊的手銬。

副駕駛位子上的張彥斌驚愕回頭,他的反應極快,迅速拔槍。劉崑崙的反應也不慢,一把抄出別在湖南人褲腰帶上的手槍,毒梟的槍都是隨時上膛的,一扣就響,沒有上膛和開保險的多餘動作,在這種狹小空間內也避無可避,這就是一場面對面互相槍斃的戰鬥。

劉崑崙並沒有站著挨槍子,他撲倒在楚桐身上的同時朝副駕駛位置開槍,連打了四槍,對方回擊了至少三槍。車廂里槍聲巨響,耳朵里一片轟鳴,硝煙味瀰漫開來,外面也響起了槍聲,腳步聲接近,劉崑崙向著車門開了兩槍。

無數汽車的報警器被槍聲驚動,警笛聲大作,劉崑崙面朝下,正對著楚桐的臉。

「你拿著槍,走。」劉崑崙用慢慢地撿起刀片,割開楚桐手上的繩索。

楚桐爬起來的時候,劉崑崙撲倒在地,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後背上一片血跡。楚桐臨危不亂,從劉崑崙手裡拿過還在冒著青煙的手槍,查看前座,副駕駛位置上有些血跡,椅子靠背被打出四個孔,填充物都打出來了。

透過麵包車的擋風玻璃,可以看到車前躺著一個人,穿著灰色的雨衣,佝僂著身子,就像一條年邁的死狗,他的電動車倒在一邊。

拉開車門,東北人被穿過車門的子彈擊中心臟,仰面朝天,眼睛睜著,望著下雨的天空。

車裡,湖南人已經死了,頸動脈被割開的他,鮮血激射到車裡的每一個地方,匯流成河,又流淌出車外,被雨水沖成淡紅色。

天黑了。

……

最先趕到現場的是交巡警,現場有兩名死者,兩名重傷員。現在的時間是下班高峰期,所有道路堵得一塌糊塗,連硬路肩上都是車,救護車根本過不來。交巡警大隊長石國平下令摩托開道,用警車把傷員送到最近的醫院搶救。

……

楚桐是傷勢最輕的,只是被毆打的軟組織挫傷,鼻青臉腫而已。她的病房是單間,門口有警察值守,一個叫張湘渝的刑警來給她做筆錄。

「劉崑崙呢?」楚桐第一句話這樣問。

「還在搶救。」張湘渝說,「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楚桐隱去了自己去做流產的事兒,把後續的事情娓娓道來。張湘渝聽得入神,都忘記了做筆錄。

「就這樣,你好好養病,不要亂走,我明天再來。」張湘渝合上記錄本,楚桐問他索要自己的手機,張警官說那也是證物,暫時不能給你。

……

楚桐在焦灼中過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十點,張湘渝才過來,看他的黑眼圈和疲憊的神態就知道一夜沒睡。

「劉崑崙怎麼樣了?」楚桐已經等的迫不及待。

「脫離生命危險了。」張湘渝說,語氣有些吞吞吐吐,「但是……」

「但是什麼?」楚桐覺得心懸了起來。

「子彈打中了他的脊椎,醫生說……可能會高位截癱。」張湘渝說:「還好你們沒結婚,不然……」

「你混蛋!」楚桐忽然抓起枕頭砸過去,「他不會癱瘓的!就算他癱瘓了,我也照顧他一輩子!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生他的孩子,為他養育後代!」

刑警見慣了這些,張湘渝理解楚桐的激動,他自嘲地笑笑:「你們年輕人的愛情,我們真不懂,不過你要是覺得劉崑崙救了你就錯了。」

「救我的人難道會是你么?」楚桐冷嘲熱諷。

「救你的人是尤老鼠。」張湘渝頓了頓,似乎在抉擇什麼。

「本來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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