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一天

12月6日,星期三

過去的幾個晝夜,在軍方的4級實驗室里,一位名叫托馬斯·凱查克的科學家日夜忙碌著,努力研製一種快速化驗方法,以測試血液和組織中的埃博拉病毒。他的化驗方法終於行得通了,被稱作「快速免疫檢測法」,執行起來相當靈敏而簡單。凱查克化驗了米爾頓·弗朗蒂格的尿液和血液樣本,後者曾經在草坪上嘔吐,如今還躺在費爾法克斯醫院的隔離病房裡。結果,米爾頓的樣本顯得很乾凈,他的尿液和血液對埃博拉化驗沒有反應。看來他好像染上了流感。這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埃博拉病毒為什麼沒有在這些傢伙身上爆發呢?

天氣轉暖變晴,風向改變,從南邊吹了過來。這是進行大規模「核武攻擊」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軍方的車隊在上班族的車輛洪流中抵達了雷斯頓,隨即在猴舍後面展開部署。事情進行得更順利了。到早上八點鐘時,各小組已經開始進入了。吉恩帶來了一盞泛光燈,安裝在昏暗的走廊里。

傑瑞首先進去給猴子們餵食。他和阿蒙中士一起巡視,檢查每個房間,到處都有死亡或者處於晚期休克的猴子。他們在一間休息室里發現了一些椅子,於是把它們拖到走廊上,排列成半圓形,這樣士兵們就能夠坐下來休息片刻,或者填充注射器。時間慢慢過去,你可以看見橙色宇航服中的疲憊的士兵和非軍職人員,頭罩上密布著水珠的男人們和女人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用T-61裝填注射器,整理血液試管匣。有的人大聲地交談著,其他人則只是出神地凝望著牆壁。

上午十點左右,傑瑞正在C房工作。他決心休息片刻,檢查他的部下們。他讓阿蒙中士和克拉格斯中士負責這個房間,自己回到了走廊里。突然,C房中發生一陣騷動,房間里的猴子瘋狂地放聲大叫。傑瑞急忙跑回來,他發現兩個中士站在房門外面,注視著裡面,處於警戒狀態。

「出了什麼事?」

「一隻猴子逃跑了,長官。」

「噢,該死!」傑瑞咆哮著。

當阿蒙中士打開籠門時,那隻動物從他身邊溜掉了,於是中士們立即跑到門外,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有一隻在逃的猴子——傑瑞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情況。它們能夠跳躍相當遠的距離。他自己曾經被猴子咬傷過,他很清楚那種滋味。那些牙齒咬得很深。

他們透過門上的窗口向內觀望著。整個房間在活躍中爆炸了,猴子們在籠子里打著轉轉,猛烈地搖晃籠子,發出大聲而興奮的叫喊。那個房間里約有一百隻喧嘩的猴子。可是那隻逃跑的猴子在哪裡呢?他們看不見它。

他們找來一張捕獸網,這是一根竿子,末端有一個袋狀網。他們打開房門,側身進入了房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人們的記憶中猶如夢幻一般,這些記憶是相互矛盾的。朗達·威廉斯下士清晰地記得猴子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她說,事發當時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她還聽見了許多的叫喊聲。霎時,那隻動物出現了,然後從她的腳邊跑過了。她嚇呆了,接著不禁大笑起來——這是緊張不安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那是一隻小巧的雄猴,毅然決然,不願讓這些人拿著網子靠近過來。

傑瑞堅持認為那隻猴子從未跑出房間。有可能猴子跑到了威廉斯下士的腳邊,然後又掉頭回到了房間里。

逃跑的猴子驚恐萬狀,士兵們也驚恐萬狀。那隻猴子在房間里停留了片刻,在猴籠之間來回奔跑著。其他的猴子似乎對此感到憤怒,撕咬著那隻猴子的腳趾。猴子的腳趾開始流血了,沒過多久就在房間各處留下了血跡。傑瑞拿起無線電裝置,報告說一隻猴子逃跑了,而且在流血。吉恩命令他必須全力以赴。射殺那隻猴子怎樣?拿一把槍來,比如軍用「四五」式手槍。傑瑞不喜歡那個主意。他掃視著房間,注意到那隻猴子常常躲藏在籠子背後。倘若你試圖射殺猴子,你就得朝籠子開火,然而子彈有可能碰到籠子或牆壁,有可能在房間里反彈。無論如何,被手槍擊傷是夠糟糕的了,更何況這幢大樓內的輕微創傷就可能是致命的。傑瑞決定,最安全的步驟是進入房間,用捕獸網俘獲猴子。他讓阿蒙中士與自己一起來完成這件事情。

進入房間後,他們卻看不見那隻猴子。傑瑞舉著網子緩慢地向前推進,時刻準備著撲向猴子。可是它在哪裡呢?他的視線不是太清晰。面罩上覆蓋了一層汗珠,而且房間里的燈光比較暗淡。能見度還比不上在水下游泳時的情形。他緩緩地側身前行,保持身體遠離兩邊的籠子,這些籠子里擠滿了異常興奮的猴子,它們尖叫著,跳躍著,撕咬著柵欄。猴子的喧嘩聲幾乎稱得上震耳欲聾。傑瑞擔心,如果他靠得離籠子太近,可能會被某隻猴子咬到。於是,他前進時身體保持在房間的中央,而阿蒙中士緊隨其後,手裡握著一枝填滿了藥物的注射器。

「小心,中士,」傑瑞說道,「別讓它們咬到你。遠離這些籠子。」

他緩緩地移動著,注視著每個籠子,努力透過籠子看清後面的幽暗的牆壁。突然,視線的角落中有一個東西忽隱忽現,傑瑞舉著網子轉過身,然而此時,猴子沖他的頭頂飛了過來,從房間的一邊跳到了另一邊,一下子越過了十二英尺。

「抓住它!它在這兒!」傑瑞喊道。他揮舞著網子,撲到籠子上,可是猴子早已溜走了。

他再次緩慢地穿過房間。猴子在房間里四處跳躍著,那是大幅度的擺尾式跳躍。這隻動物不管到哪兒都是空降的。傑瑞揮舞著網子,又撲了個空。「狗娘養的!」他大聲喊道。對於他來說,猴子真是太敏捷了。他每次會花十到十五分鐘搜索房間,從旁邊觀察籠子。然而每當他發現猴子時,猴子就會跳躍到房間的另一邊。這是一隻小巧的猴子,體形十分適合於樹叢中的生活。他想,這種環境對於猴子更為有利。我們沒有工具來應付這種狀況。我們在這裡沒有控制權——我們只是湊湊熱鬧而已。

大樓外,彼德斯上校過來觀察這次行動。他一身「李維」牛仔褲和羊毛衫,腳上穿著涼鞋和短襪,儘管那是個冷天。平底涼鞋,滿臉鬍髭,彼德斯的打扮彷彿是個六十多歲的低等僱工,或許是個看門人。彼德斯注意到一個陌生人在大樓前面停留。這會是誰呢?稍後,這個人漸漸繞到了大樓的一側。他顯然正在跟蹤什麼,而且他正一步步接近行動地點。彼德斯趕緊前去阻止了那個人,並詢問他有何貴幹。

他是一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這兒附近發生了什麼事?」他問彼德斯。

「啊——噢——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彼德斯回答說。他突然感到很得意,因為他今天沒有穿上那套上校制服——他的陋習僅僅成功了這一次。彼德斯沒有同意那名記者的請求,後者想繞到大樓一側,然後透過窗戶看一看猴舍的內部。記者不久就離開了,沒有看到或聽到任何值得關注的東西。《華盛頓郵報》懷疑猴舍里正發生著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是負責此事的記者和編輯沒有能夠查明事情的真相。

「這隻猴子認識捕獸網。」傑瑞大聲對中士說道。猴子不會束手就擒,任由那些套著塑料袋的傻瓜人類捉住自己。他們決定把那隻猴子留在房間里過夜。同時,倖存的猴子們變得越發激動了。特遣隊在這一天殺死了絕大多數猴子,一直工作在天黑後才休息。有的士兵開始抱怨沒有被分派到足夠多的任務,於是傑瑞讓他們從軍官們的手中接過了更多的危險工作。他指派朗達·威廉斯到安樂死工作台旁,與內特·鮑威爾少校一起執行任務。內特少校把麻痹的猴子擱到台上,握著它的胳膊,使其反鎖到後背上,以防止它醒過來。朗達旋開注射器的針帽,刺向猴子的心臟——將針頭插入胸部的肋骨之間,徑直瞄準心臟。她推動活塞,將藥物注入到心臟,立即殺死了這隻猴子。她把針頭拔了出來,大量的血液從刺孔中噴涌而出。那是好徵兆,意味著她刺中了心臟。要是她的手套上沾染了血液,她會在一盆漂白液中清洗;要是她的宇航服沾染了血液,她會用浸泡了漂白液的海綿將血跡擦除。

糟糕的是未能刺中猴子心臟的時候。她推動活塞,毒藥灌滿了心臟周圍的胸腔,這時猴子會彈跳起來,身體扭曲,眼睛活動,似乎在掙扎。這只不過是死亡反應而已,可是朗達卻氣喘吁吁的,她自己也心驚肉跳了。

於是傑瑞上校又指派她到取血台邊,與海恩斯上尉一起工作,片刻之後,她就開始給不省人事的猴子抽血了。她把針頭插進動物的腿部靜脈,提取它們的血液。這些動物的眼睛是睜開的。她不喜歡那樣。她感覺它們正盯著她看。

她正給一隻猴子抽血,突然,她意識到猴子的眼睛開始活動了,似乎企圖坐起來。它是清醒的。它恍惚地看著她,伸出前肢,抓住了她的手,而她的手上正握著注射器。這隻猴子十分強壯。針頭從它的大腿上掉了出來,血液噴涌而出。與此同時,這隻動物開始把她的手拉向自己的嘴裡!它正企圖咬她的手!她尖叫道:「抓住它,來人啦!它起來了!」海恩斯上尉一把抓住猴子的胳膊,把它按到檯子上,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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