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系統

星期二,下午四點

這不可能是埃博拉-扎伊爾病毒,加爾林認為。一定是有人無意中交換樣品了。他又觀察了一次。是的,馬英嘉血清確實正在發光。這意味著他和托馬斯可能感染了埃博拉-扎伊爾病毒,而這種病毒的受害者十有八九都要死去。他判斷自己在實驗中犯了一個錯誤。他肯定是意外地變換了他的樣本,或者把什麼東西混淆了。

他決定重新化驗。他打開密室的燈光,移步走進他的實驗室,這次,他時刻仔細地跟蹤他的大小玻璃瓶和玻璃片,確保沒有混淆任何東西。然後他把新的樣本帶回到密室中,關上燈光,再一次地深入觀察他的顯微鏡。

再一次地,馬英嘉血清發光了。

所以或許它真的就是埃博拉-扎伊爾病毒,或者某種與其關係密切的東西——這位已故女士的血液「認識」這種病毒,而且與它反應。幸運的是這並非馬爾堡病毒——啊,猜猜是什麼,它不是馬爾堡病毒。這是來自扎伊爾的鴻雁,或者可能是它的孿生姐妹。埃博拉病毒從來沒有在非洲之外的土地上被人們見識過。它在華盛頓附近做了些什麼?它究竟是怎樣到這裡來的?它還會做什麼?他想,我知曉了某種真正高危的東西。

他還穿著宇航服,但他不想花時間到密封艙里消毒後再出去。實驗室的牆上有一部應急電話機。他斷開輸氣軟管,空氣的轟鳴聲漸漸消失,這樣他才能夠聽清電話那頭的聲音,然後他撥打了彼德斯的電話號碼。

「彼德斯!」他隔著頭盔喊道。「我是彼得·加爾林。它是真的,它是埃博拉病毒。」

「不!」彼德斯回答說。

「是的。」

「埃博拉病毒?那一定是污染。」彼德斯說道。

「不,它不是污染。」

「你大概是把你的樣本混淆了吧?」

「是的,我知道——我最初的想法也是有人交換了樣本。但是它們沒有被交換,彼德斯。因為我做了兩次化驗。」

「兩次?」

「兩次都是埃博拉-扎伊爾病毒。我得到的結果就在這兒。我可以把它們遞給你。你自己來看一看吧。」

「我現在就過去。」彼德斯說道。他掛上電話,衝下樓梯,趕往加爾林的高危實驗室。

與此同時,加爾林拾起一張防水紙,這張紙上寫著他的化驗結果。他把防水紙滑進一個盛滿「環保化工」液體的槽中。這個水槽可以穿過牆壁,進入高危地帶之外的0級通道。水槽運作的原理與銀行出納員窗口中的滑動現金抽屜一樣。你可以利用水槽把物品從高危地帶傳遞到平常世界裡。水槽中的液體會對物品進行消毒滅菌。

彼德斯站在厚厚的玻璃窗的另一邊,注視著室內的加爾林。化學藥劑滲透到紙上並對其消毒,他們為此等待了好幾分鐘。然後,彼德斯在他那邊打開了水槽,取出這張滴落著化學藥劑的紙,把它握在手上。他透過窗戶向加爾林打了一個手勢:回到電話旁邊。

加爾林移步回到應急電話旁,等待電話鈴響。鈴響了,電話那頭是彼德斯的聲音:「你從那裡出來吧,我們去見司令官!」

現在輪到把這件事情轉移給指揮系統了。

加爾林在密封艙里消毒之後,穿上了他的街頭服裝,然後趕往彼德斯的辦公室,他們一同前去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院的司令部,司令官是一位名叫戴維·赫克索爾的上校。他們越過了他的秘書——告訴她這是緊急情況——在他辦公室的會議桌邊坐下來。

「猜猜看?」彼德斯說道,「似乎我們發現了一種蜷絲狀病毒,就在華盛頓郊外的一窩猴子中,我們重新獲得了埃博拉病毒。」

赫克索爾上校是生化防疫方面的專家,對於這種情形,他認為研究院應該準備接管。短短几分鐘之內,他就打電話給醫學博士菲利普·拉塞爾少將,後者是「美國軍事醫學研究與發展總局」的指揮官,其權力在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院之上。赫克索爾立即安排了一次會議,就在拉塞爾的辦公室里,位於迪特里克港的另一幢建築內。

關於與會的其他人選問題,赫克索爾和彼德斯討論了片刻。他們想起了研究院的病理學主任南希·賈克斯中校。她能夠鑒別猴子體內的埃博拉病毒的癥狀。赫克索爾抓起電話。「南希,我是戴維·赫克索爾。你現在可以到拉塞爾將軍的辦公室里來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時值十一月份,黃昏時分,伴隨夜幕的降臨,基地漸漸變得寂靜。那天太陽落山的時刻,夕陽並不可見,厚厚的雲層漂浮在凱托克廷山脈上空,雲層後面的光線漸漸淡去。南希走過研究院一側的閱兵場時,在路上碰到了加爾林和這兩位上校。一隊行進的士兵在旗杆前方停了下來,從研究院出來的這一群人也停下了腳步。廣播中傳來大炮的轟鳴聲,然後是《撤退》的軍號,號聲清脆而響亮。士兵們緩緩地降下旗幟,而軍官們全神貫注地向軍旗致敬。彼德斯發現自己既局促不安又莫名感動。《撤退》結束了,士兵們把旗幟摺疊好,研究院的人們繼續走他們的路。

拉塞爾將軍的辦公室佔據著低矮建築的一角,那幢建築在二戰時期曾被用作營房,營房的牆壁上最近抹了一些灰泥,儘力使它看起來是新房,雖然這是不可能的。從這裡看得見迪特里克港的水塔的支柱。因此,將軍從來不拉開他的窗帘。訪客們坐到沙發和椅子上,將軍則端坐在辦公桌的後面。他是一位醫學博士,曾經到東南亞搜尋過病毒。他已經五十好幾了,身材魁梧,頂上頭髮稀疏,鬢角灰白,臉上有幾道皺紋,長長的下巴,淡藍色的眼睛,這讓他看起來感情強烈,說話急速而深沉。

彼德斯遞給將軍一個文件夾,裡面裝著猴舍中的生物體的照片。

拉塞爾將軍瀏覽著。「真該死!」他說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哎呀。那是一種蜷絲狀病毒。究竟是誰拍的這張照片?」

「這些是我們的顯微鏡學家完成的,托馬斯,」加爾林說,「它或許是埃博拉病毒。化驗顯示對埃博拉-扎伊爾病毒呈陽性。」

接著,彼德斯概述了當前的形勢,告訴將軍關於雷斯頓的猴子的情況,他用這樣的話作結束語:「我想說,對於那些猴子體內的病毒,我們有一個嚴重的皺紋因子。」

「噢,你有多大把握它就是埃博拉病毒呢?」拉塞爾將軍問道,「我懷疑它可能是馬爾堡病毒。」

加爾林解釋著自己認為它不是馬爾堡病毒的原因。他已經做了兩次化驗,他說,每次樣本都對埃博拉-扎伊爾病毒的馬英嘉毒株呈現陽性。它可能是埃博拉病毒,也可能是別的東西——某種嶄新的不同的東西。

彼德斯說道:「如果它屬於埃博拉病毒的同類,我們必須非常關切,而且必須皺緊眉頭。」

他們必須皺緊眉頭,拉塞爾表示贊同。「我們面對的是一次國家緊急狀態,」他說,「這是一次具有嚴重後果的傳染性威脅。」他評論說,這種類型的病毒以前從未在美國本土出現過,可現在它就在華盛頓郊區。「我們究竟要怎樣對付它呢?」然後他詢問他們,這種病毒可以通過空氣傳播的證據是否存在。那才是問題的關鍵之所在。

令人驚駭的是,埃博拉病毒能夠通過空氣傳播,這一觀點存在著證據,儘管證據並不完全。南希描述了六年前的事件,那是1983年,「滲血手套」事件發生幾個星期之後,她的兩隻健康的猴子死於大概是空氣傳播的埃博拉病毒。她還描述了更多的證據。在1986年,吉恩讓猴子把埃博拉病毒和馬爾堡病毒吸入肺中,結果猴子感染了病毒,而她當時是那項實驗的病理學家。所有暴露於空氣傳播的病毒的猴子都死掉了,惟有一隻猴子奇蹟般地活了下來,沒有讓馬爾堡病毒奪去生命。因此,這種病毒可以通過接觸而使肺部感染。此外,可以致命的劑量相當微小,少到只需五百個具有傳染性的病毒顆粒。然而如此少量的空氣傳播的病毒顆粒,能夠輕易地從單個細胞中孵化而出。如果它進入了空調系統,那麼通過空氣傳播的微量埃博拉病毒就足以摧毀一幢大樓里的所有人員。這種原料可以像鈈元素一樣厲害,它甚至可以比鈈元素更加糟糕,因為它能夠複製。

彼德斯說:「我們聽說過它有空氣傳染性,但我們還不清楚傳染性有多強。」

拉塞爾轉身問南希:「這個發表了嗎?你把它發表了嗎?」

「沒有,長官。」她說道。

他怒視著她。她能夠窺見他的心思,好啊,南希,該死,為什麼沒有發表呢?

其中有許多原因,不過她現在不想說出來。她認為,她的合作者吉恩難以寫作論文。還有啊,他們只是沒有抽出時間來考慮發表的事情,那就是全部理由。有時就是這樣。人們有時只是沒去考慮發表論文。

加爾林傾聽著他們的討論,選擇保持緘默,不向將軍提及自己或許吸入了那麼一點點的事情。不管怎麼說,他沒有吸入它,只是嗅了嗅它。為了把氣味帶到鼻子跟前,他只是把手放到它上方揮舞而已。他沒有把它吸進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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