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卧底暗助曹操,一舉擊潰呂布 獨目夏侯

經過長途跋涉,曹操終於趕到了小沛。但高順早就撤退了,只留下一座劫掠已盡的空城和滿地的屍體……

自劉備以鎮東將軍、豫州牧身份重歸小沛以來,不少流民百姓都移至此處安了家。本以為此城已屬朝廷管轄,從此太太平平,哪料到呂布再叛,守軍百姓一霎之間盡染黃泉。曹操無可奈何,分兵料理城中諸般事宜,自率大隊人馬繼續向東行進,在豫徐二州交界處與夏侯惇所部會合。督兗州軍事程昱、離狐太守李典皆已率兵趕到。

聞聽曹操親至,而且要過營探傷,夏侯惇帳下諸將可慌了神。他倆的關係誰都知道,況主帥受傷諸將有保護不力之罪,韓浩、劉若、王圖等趕緊迎出轅門跪倒請罪:「末將等護持不周,請主公責罰……」

曹操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二話不說縱馬而過,急匆匆直奔中軍大帳,甩鐙離鞍腳未落地就已喊了出來:「元讓!你傷勢如何啊?」見裡面沒動靜,趕緊手掀帳簾舉目觀望——但見黑漆漆的大帳里只有兩個人,夏侯惇僅著單衣背對帳簾而坐,身邊垂首立著一個軍醫。

「元讓……我來了,你傷勢如何?」曹操邁步走了進來,許褚等親兵緊隨其後。夏侯惇沒有回頭,低沉著嗓音道:「我不想見外人,讓你的人都出去!」

曹操一愣,揮手把許褚等人都打發了,這才小心翼翼繞到夏侯惇身前。見他面色慘白神情憔悴,比數月前清瘦了許多,頭上斜裹白布遮住左目,雙手捧著一面銅鏡,正瞪著布滿血絲的右眼,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獃獃出神。

那軍醫趕忙跪倒給施禮;曹操只揚了揚手,與夏侯惇面對面坐下,緊蹙眉頭注視著他:「你怎麼樣?還疼嗎?」

夏侯惇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一旁的軍醫趕忙稟報:「啟稟主公,夏侯將軍目創已無大礙,不過……不過就是……」他斜目瞥了瞥夏侯惇,沒敢往下說。

「不過就是瞎啦!」夏侯惇冷笑道,「眼珠子我都吞到肚裡了,又豈能醫得好。」

曹操已經聽說事情的經過了。那時夏侯惇正督率人馬趕往小沛馳援;高順得訊後率領陷陣營騎士半路阻擊,偷偷繞到曹軍北面,放冷箭奇襲中軍。親兵衛士隔擋不及,恰有一箭正入夏侯惇左目。主帥突然中箭,曹軍將士立時騷動;高順料已得手,揮兵直突過來,曹軍陣容大亂,踩踏死傷甚是嚴重。當此危機時刻,夏侯惇竟將箭枝帶眼珠一併拔出,大喝道:「父精母血,安忍棄之!」隨即吞入口中,強忍劇痛指揮兵士奮戰。高順之兵大駭,趕緊草草撤退,這才避免了曹軍遭受更大損失。但此後夏侯惇創口惡化,他身份太高無人敢草率頂替,加之半路受挫士氣低迷,只得後退下寨。

「你犧牲一顆眼睛,保住了三軍將士,真是……」曹操真不知說什麼好。誇獎他,顯得太殘酷了;說他傻,似乎又有輕視三軍將士之嫌;說謝謝,兄弟之間無需那麼生分;想說兩句安慰話,卻又搜腸刮肚想不出如何措辭。

夏侯惇似乎並不關心他的評價,只是手捧銅鏡,陰沉著嗓子對軍醫道:「你剛才不是說今天要給我拆開嗎?還不動手等什麼?」

「諾。」那軍醫怯生生應了一聲,開始動手,一圈一圈顫顫巍巍地為他拆解繃帶。

曹操臉對臉與夏侯惇坐著,不過數尺之隔,屏住呼吸注視著他的創處……一圈、兩圈……白布間已透出斑斑血跡……三圈、四圈……裡面的白布已被血染得殷紅……拆到最後一圈時,布條上竟粘著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是眼皮!

曹操一望之下頓覺恐怖,趕緊伸手去奪夏侯惇手裡的銅鏡。但他硬是不肯撒手,瞪著那隻布滿血絲的右眼,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眼珠子沒了,整個眼眶都凹陷進去,加之亂軍陣中救治不及時,大片的肉都已壞死,連眼皮都爛掉了,只剩下一個烏黑醜陋的大窟窿;雖然過了將近一個月,但裡面的血痂還沒完全乾透,往外滲著令人作嘔的膿血。

「哐」的一聲響,夏侯惇把鏡子往地下一扔,摔了個粉碎,回手一把抓住軍醫的手腕:「他媽的!這是我的臉嗎?這是我的臉嗎!」他怒不可遏,脖頸額頭青筋凸顯,聲嘶力竭地沖軍醫喝問著。那軍醫身材單薄,被他死死地抓著腕子,疼得渾身顫抖。

「元讓!元讓!」曹操趕緊奮力掰他的鋼鉤般的手指,「放開他,你快把他手腕捏碎了……放手啊!」中軍帳里這麼一鬧,外面的親兵趕緊掀簾進來,只見夏侯惇面目猙獰可怖,都嚇得呆住了。

「滾出去!」夏侯惇沖那些親兵吼了一聲,這才放開那個軍醫,「滾!你也給我滾!」

所有人都出去了,夏侯惇捂著創口頹然落座,身子一直在顫抖。曹操凝視著這個既是堂弟,又是親家,又是股肱心腹的人。從前他是那麼憨厚穩重,現在卻好像一頭受了傷的惡狼。這一箭不但毀了他的容貌,連心緒神志都傷了。

「元讓……你……」曹操本想說「你無需太在乎自己這獨眼龍相貌」但是這話沒法出口,瞎的不是自己的眼,怎麼能切身體會到他的感受呢?

沉寂了好一陣子,夏侯惇無奈地擺擺手:「完了……我廢了……」身為統兵大將,在戰場上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若是瞎了一隻眼,莫說指揮戰陣,就是走路都會不自主地傾斜。為將者喪失眼睛,那就意味著要從戰場第一線退下來了。

曹操連連搖頭:「要離獨臂,刺死慶忌;孫臏癱瘓,大敗龐涓;李牧佝僂,獨抗秦師。將在謀不在勇,六根不全的勇士名將多的是,你即便上不了戰場,一樣可以出謀劃策指揮若定。」

夏侯惇轉過身,故意只用右半張臉對著他:「高順已將兵馬退到彭城,臧霸、孫觀、尹禮那幫土豹子也跑來助陣。看來呂布是想跟咱來個徹底了斷。」他不想再討論自己的眼睛,趕緊轉移了話題。

「陳登到了沒有?」曹操現在最關心這個。

「已率五千廣陵軍到達彭城了。他給我送來一封密信,約定在交鋒之際陣前倒戈。他有兩個心腹,一個叫陳矯、一個叫徐宣,都是廣陵當地人。為了消除咱的疑慮,陳登暗地裡把陳矯派到了泰山郡薛悌那裡,就算是給咱送個人質吧。」

「陳元龍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吶!」曹操頗為滿意。

夏侯惇卻不以為然:「我已致書泰山郡,叫薛悌火速帶陳矯趕來,不把人質握在手裡,咱還是不踏實。另外,我已致書給梁國諸縣,叫他們加強戒備,防止袁術發兵救援呂布。」

曹操大感欣慰——莫看夏侯惇瞎了一隻眼,身心雖受煎熬,腦子裡卻還不亂,這養傷的一個月里已將好幾件大事辦得妥妥噹噹。

「小心高順,他的陷陣營厲害得緊。」提起陷陣營,夏侯惇面露憤恨,「最近呂布又從張楊那兒弄來一批好馬,重新武裝了這支隊伍,比在兗州時更能打了。」

「哼!呂布之兵東拼西湊大多都是烏合之眾,再有廣陵兵陣前倒戈,縱有陷陣營也翻不了天。」

「那也要小心……」夏侯惇不自主地去摸凹陷的眼眶,「我就是一時大意才變成這副模樣。」

曹操聽他把話繞了回來,心頭又泛起感傷:「元讓,你先回許都養傷吧,現在子廉在那裡坐鎮。」

「我不去許都。」夏侯惇搖搖頭,「我不想讓滿朝文武瞧見我這副德行!我想去太壽古城完一個心愿……」昔日袁術北上,曹操率師將其擊破,連逐三座城池,其中就有兗豫之間的太壽古城。那座城幾乎荒廢,百姓逃亡殆盡,附近有睢陽渠流經。夏侯惇曾許下心愿,要在那裡修陂,開墾良田重新召回百姓。「那裡沒什麼熟人,我想清靜幾日,跟附近百姓乾乾活……順便等這個創口長好。」

「可以。不過也不要待太久,等破了呂布安定徐州之後,我就去找你。」曹操消滅呂布之後就要立刻著手對付袁紹,那時可少不了夏侯惇這個得力幹將。

這時就聽帳外許褚稟報:「主公,泰山太守薛悌、泰山都尉呂虔率部前來,已在西面紮營。」

「孝威來了,去忙你的吧。」夏侯惇揚了揚手,臉龐稍微偏過。

曹操又看到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窟窿,他盡量避免自己的目光投向那裡,低下頭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多多保重。你現在若是不想見人,我吩咐親兵夜裡送你離開,這營里的事就暫且交與妙才處置吧。」夏侯淵畢竟是夏侯惇的同族兄弟,由他接管會省去不少麻煩。

韓浩、劉若、王圖等部將都在外面等著,一見曹操出來,又齊刷刷下拜:「末將護持不周,請主公……」

「都給我起來!」曹操急著見薛悌,搬鞍認鐙上了馬,「事情已經出了,少說這種沒用的話。現在最重要的是打好仗,給你們將軍報仇,沒事就給我練兵去!」說罷打馬揚鞭從諸將身邊絕塵而過;諸將一見可算放了心,朝著他的背影又是一拜。

曹操回到中軍大營時,薛悌已經在等候了,身後跟著一個相貌端正的年輕人,而他身後還緊隨兩個士兵,似乎是隨時防備他逃跑。曹操下馬進了自己的大帳,令親兵全都退出去,薛悌他們進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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