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袁術稱帝惹毛曹操 國事家事

回到許都之後,曹操要過的第一關不是天子,也不是文武百官,而是他的妻子丁氏夫人。

曹操對於嫡妻丁氏的感情深厚,可這種感情不是寵愛,而是由衷的敬畏。丁氏比曹操還大著兩歲,出身沛國丁氏名門之後,但形貌卻不怎麼出眾,性格也過為內向。因此曹操從一開始就沒對她起過憐愛之心,只產下一個女兒,嫁給了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懋。可就是這位無寵的夫人為曹家付出了太多心血,特別是在曹家因宋後被廢牽連的時候、在曹操逃亡在外躲避董卓的時候,這位丁氏夫人幾乎成了家鄉的頂樑柱。更可貴的是,她把劉氏的遺子曹昂視如己出,辛辛苦苦培養了十八年啊!

關於曹昂的死,曹操本想委婉地告訴她,並把死因與王氏、周氏的關係隱瞞起來,只告訴她兒子是壯烈陣亡的。可是曹操也糊塗了,還有曹丕、曹真這倆孩子呢!倆小的也遭了那麼多難,回來一五一十就跟卞氏說了,卞氏一聽哪能不去安慰丁氏,兩位夫人見面把話一提,沒半天的工夫,這事兒就瞞不住了。

丁氏也是將近五十歲的人了,半輩子沒跟曹操紅過臉,這一回可把司空府鬧了個天翻地覆。曹操剛換完朝服,原打算上殿稟奏天子,丁氏一猛子跑出來,拽著他的袍袖在後院里又哭又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託身你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東西!為了兩個狐媚子寧可把親生兒子斷送……老殺才!兒子死了,你怎麼不死呢!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曹操自知理虧也不敢還手,任由她又捶又打,只抱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是我不好,人死不能復生,咱還有其他的兒子呢!」

丁氏不聽此話也罷,一聽此話揚手就給他個耳光:「你有一群兒子,可我只有昂兒一個呀!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妹妹嗎?千刀萬剮的老殺才啊……我上輩子欠你什麼啊……」她打也打累了,往地上一坐,止不住地呼天搶地。

曹操被她巴掌打得眼花繚亂,捂著臉也不好說什麼;一邊王氏、周氏全嚇傻了,禍因她倆而起,都不敢過去勸。秦氏、尹氏也出來了,倆人見狀趕緊一邊一個攙起丁氏:「姐姐保重身子要緊啊……」丁氏哪裡止得住悲聲,拉著倆人的手一邊罵一邊哭。秦、尹二女也都是眼窩淺的,剛開始還勸她別哭,後來是仨人一塊抹眼淚。環氏聽外面又哭又嚷,抱著小曹沖也出來看,結果竟把孩子也嚇哭了。這院子里大人哭孩子鬧,攪得曹操心裡似開鍋一般。關鍵時候還是得卞氏出馬,她見這般情景趕緊湊到曹操耳邊:「你別愣著了,快叫人備車,把大丫頭從夏侯家接回來,讓閨女來勸啊!」

「這事兒……」多少朝廷大事難不倒的曹操,這會兒也慌神了,「我怎麼跟丫頭開口呀!」

「你這老冤家呀!」卞氏也恨他在外胡作非為,狠狠擰了他胳臂一下;但她畢竟是心軟,瞧丈夫一臉無奈便感嘆道,「叫我說什麼好啊?快忙你的大事去吧,我去夏侯家走一趟,見了大丫頭多說寬心話唄。」

曹操如獲救命稻草,趕緊吩咐人備車。又見秦、尹二女扶著丁氏搖搖晃晃回房,丁氏抹著眼淚不住哀嘆:「昂兒死了……我沒有兒子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步履迷茫而去。再看王氏、周氏也躲在角落裡相擁而泣,見曹操掃視過來,都嚇得連連倒退……這事都是曹操自己惹出來的,也不能怪這倆女人啊。

曹操越想越恨自己,不由得也抽自己嘴巴,轉身往前堂而去。走出去好幾步才意識到朝服扯了,這樣子見天子有失朝儀,趕緊又回房換新的——這次倒好,夫人們全忙活去了,就一個粗使喚的丫鬟幫忙更衣。潦潦草草收拾完畢,帶上笏板,出門登車奔皇宮而去,這一路上他心裡還七上八下的呢!

許昌的皇宮是遷都後臨時建造的,氣勢規模都比洛陽差得遠。任誰都知道曹操是朝廷實際的主宰者,自沒人敢阻攔。待遞了名牌進去,不大一會兒工夫皇帝劉協便升了殿,請曹操快快入內。

雖然天子不敢說他什麼,但大致上也得都過得去才行,他低頭上殿,思考著對於戰敗的應對之辭。待邁進去才發現大殿之內多了一大群虎賁衛士,一個個手持金鉞利刃列立兩旁,曹操心中一凜——糟糕!也忒大意了,難道皇帝要殺我不成?

想要轉身退出,可已來不及了,已經進到殿中,他跑得再快也比不過這些人的刀斧快啊!曹操跪在殿上,強打精神朗聲道:「臣司空曹操見駕,吾皇萬歲,萬萬歲。」

劉協見他行禮站了起來,抬手道:「曹公快快平身。」

曹操慌慌張張爬起來,眼睛不由得瞅瞅左右的虎賁士,還未及說什麼,卻聽劉協搶先道:「曹公此去南陽,收復舞陰、葉縣,朕不勝欣喜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宛城之敗的經過早傳揚開了,而且越傳越走樣。有人說曹操先奸後娶張綉之嬸,讓人家堵在被窩裡了;還有人說張綉拿大槍把曹操屁股都給扎了,最後爬窗戶出來才撿條命,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劉協也早風聞曹操打了敗仗,但他卻絕口不提宛城之失,只說收復舞陰那點小功勞。

聽他這麼講,曹操摸不清正話反話,心中越發不安,生恐利刃頃刻間就要落到脖子上,趕緊舉笏道:「臣未能收全功而返,實是慚愧無地,望吾主訓教。」這又是以退為進的試探。

「曹公怎麼這樣講話呢?」劉協對他也懷有懼意,忙誠惶誠恐安撫道,「你為朕收復割據之地,朕感激你信任你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訓教你?快別說這些謙讓的話,搞得朕都覺心中不安了。」這倒是劉協的心裡話,如今在曹操的掌握下雖比在董卓、李傕身邊吃穿用度好得多,但身為天子敢說的話卻越來越少了。

曹操見他似無謀害之膽,趕緊溜之大吉,再次舉笏道:「既然如此,臣深感陛下寬宏大量……另外,臣忽感不適,就此告退。」

劉協原是對他頗為忌憚的,瞧他沒說兩句話就要走頗感詫異。但察言觀色之間,見他眼光不自主地往左右武士身上瞥,便知他心中也懷怯意。劉協不禁冷笑,故意厲聲叫住他:「曹公且慢!」

「啊?」曹操不禁打了個寒戰,差點又跪倒地上,哆哆嗦嗦道,「陛、陛下還有何吩咐?」

「曹公,您乃朝廷之頂梁,要多多保重身體才是。」劉協說這話時可謂皮笑肉不笑,「要是回到府中還有不適之感,可請御醫前去調治病症,不要為朕的江山累壞了你的身子。」

不要為朕的江山累壞了你的身子……曹操感覺這話裡帶著刺,但險地不可久留,趕緊趨身下殿。待邁下玉階,回首望著手持利刃的虎賁士,心口不禁狂跳,擦了擦冷汗暗自嘀咕:「嚇煞我也,以後絕不能輕易見駕了。」等出了皇宮又登上車輦,他的驚懼轉為了憤慨,對車邊的王必抱怨道:「荀彧是怎麼搞的,殿中怎會又增加了虎賁士?」

王必見他忘卻,趕緊解釋道:「在宛城時,荀大人已經傳書稟告過這件事,您當時不是說『既然是古制,該恢複就恢複』嘛。」

那些日子曹操天天沉浸在溫柔鄉里,哪把這些稟報往心裡去了,他拍拍腦門道:「我糊塗了……王必,你速速拿我的名刺,請尚書令荀彧、御史中丞鍾繇到咱府中來。」如今荀彧已經是朝廷的官了,不能無緣無故往司空府跑,即便是曹操有事也得派人去請。

眨眼的工夫又回到府里,曹操心裡都快開鍋了,家裡朝里竟沒一件順心事。他悶坐在大堂上,命徐佗捧來這些天的公文,其中竟還有一封袁紹派人送來的書信。別的先推到一邊,先看那封書信,打開瞧了瞧,恨得直咬牙——袁紹聞知曹操敗於張綉之手,竟來信辱慢,說他畏縮怯陣、志大才疏、有悖皇恩,反正都是當初借詔書指責袁紹的話,現在人家變本加厲又扣回來了。

「好賊子!欺我忒甚!」曹操氣得把竹簡扔出堂外。

這會兒御史中丞鍾繇到了,正邁著四方步低頭上堂,忽見一物奔面門飛來,趕緊低頭閃避。啪嚓一聲響——腦袋是躲過去了,冠戴卻被當堂打落,搞得披頭散髮。

曹操也嚇了一跳,人家鍾繇不是他的掾屬,是身居「三獨坐」的朝廷要員,打人冠戴如同打臉一樣啊!他趕緊起身離位:「哎喲元常老弟,愚兄失手了……罪過罪過……」說著連連作揖道歉。

鍾繇嚇壞了,摸了摸胸口,半天才緩過氣來。見曹操直說好話,心裡倒覺好笑了,連忙低頭拾起那捲竹簡,卻不敢看一眼上面的內容,小心翼翼將它卷好,遞迴曹操手中,嘴裡還直替他遮掩:「曹公也是一時不慎才將公文失落了,沒關係的。」

失落有橫著飛出去的嗎?曹操明白這是人家寬宏大量,趕緊手牽手將鍾繇扶上客位,又親自過去拾起冠戴——兩根橫樑都打斷了。這要是砸到臉上,鼻樑骨也懸了。曹操趕緊對案邊侍立的徐佗發作道:「你長沒長眼睛,就這麼看著嗎?還不快去後面拿一頂新冠戴來!」

「諾。」徐佗算是倒霉透了,明明曹操惹的禍,卻要發作他,但誰叫他是司空府的掾屬呢?這個尷尬的時候只能拿他找面子,他趕緊賠禮道歉,到後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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