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征討張綉,不戰而勝 兵不血刃

鑒於袁紹在河北的巨大勢力,曹操不敢與其爭鋒,遂將大將軍之職讓與袁紹,並加封鄴侯,賜弓矢節鉞、虎賁百人,使其兼督冀、青、幽、並四州。曹操則罷免司空張喜,由自己接替,幕府主政改為司空府主政。並在汝南袁氏中挑選袁紹的族弟袁敘任為濟陰太守,以此向袁紹示好,表明無所猜忌,總算使心懷嫉妒的袁紹穩定下來。一切安頓已定,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月,曹操首試「奉天子以討不臣」,兵伐對象是地方割據中實力最弱的建忠將軍張綉。

張綉,武威祖厲人,乃董卓麾下舊將,驃騎將軍張濟族侄。張濟流寇南陽陣亡之後,張綉接管了部隊,在荊州牧劉表的接納扶持下於宛城立足。雖然他素有驍勇善戰之名,但聞聽曹操大軍開至,還是方寸大亂,連忙找來他唯一的謀士來商議對策。

這位大謀士正是昔日禍亂西京的罪魁之首——賈詡!

賈詡,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幼時受到漢陽名士閻忠的厚愛,曾被舉為孝廉。他也是西涼舊部成員,隨董卓的女婿駐紮陝縣,官拜討虜校尉。王允、呂布刺殺董卓之後,牛輔倉皇出逃半路遇害,朝廷的赦書又久久不至,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部皆欲四散奔逃。關鍵時刻賈詡站了出來,建議諸將打著為董卓報仇的名義兵髮長安,結果呂布戰敗,司徒王允遇害,西涼軍二次佔領長安。

但西涼軍進入長安之後,賈詡便對以往的建議感到後悔了。李傕、郭汜這兩個莽夫恣意而為劫掠財物,既而發展到扣押天子百官,相互猜疑火併,不但不能成就一番事業,還把三輔之地禍害得滿目瘡痍。賈詡利用自己尚書的職位,出來為二人和解,繼而又暗中掩護天子東歸。他對事態的發展看得很清楚,繼續留在李、郭身邊,早晚會陪著他們身死族滅;但是跟隨天子東歸,又難免會有人搬出陷落西京的舊賬。所以他選擇了中間道路,既不向東也不向西,而是辭去官職投靠了保持中立的涼州另一部將段煨,把家眷安頓妥當後,趕緊逃離是非之地,南行轉投到了張綉麾下,為其籌謀劃策。

「賈叔父,現在小侄當如何應對曹操呢?」張綉還不到三十歲,而賈詡是張濟一代的人物了,西涼部的人多結為兄弟共御羌人,素來講求資歷輩分,所以張綉以子侄之禮對待他。

「將軍您是怎麼想的?」賈詡反問道。

張綉撓了撓頭:「如今咱客居南陽,糧草靠劉表接濟。兵不過數千,城不過宛縣、葉縣、舞陰、穰縣,將不過就是我與張先,謀主只有您一人。就憑這點兒實力,很難與王師相抗。但若是解甲歸降,家叔昔日輔保董卓,有僭逆助虐之罪,恐天子不能相容。」

「王師?天子?嘿嘿嘿……將軍就是這樣的見地嗎?」賈詡不禁冷笑,「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不過是一句迂腐之人說出的空話罷了。董卓、李傕都曾挾天子,他們一統天下了嗎?朝廷不過是末路人的最後一絲救命稻草,只有窮篤之徒才會歸附朝廷為人奴僕,認下命來幫助他們的主子去征服其他人,直到把所有異己都變成奴僕——這就是王者統一天下的過程!」在別人面前賈詡是沉默拘謹的,但是面對心機純良的張綉這個後生,他就不吝惜心中的想法了。

張綉覺得這話太雲山霧罩了,眨眨眼道:「您……您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

「我的意思?」賈詡收斂了笑容,「大漢天下早已經滅亡了,這在董卓入京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咱們現在所面對的敵人不是天子,而是曹操!」

張綉聽他說出大漢天下已亡的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將軍,您叔父有攻犯西涼之罪,這是不假的,什麼時候都得承認!但那是對天子而言的。可對於曹操來說,他又有何罪呢?」賈詡作出判斷,「沒有罪!沒有任何罪……您不但不會被治罪,還會受到曹操優待,他會將您標榜為誠心歸附朝廷的楷模。而且您跟劉備還不一樣,您與曹操沒有舊仇,說不定還會受到重用呢!投降,沒有任何問題。」

「我是沒有問題,可是您呢?當初是您給李傕、郭汜出主意攻打長安的。惹出這麼多亂子,小侄脫得了罪責,但您可危險嘍!弄不好曹操要殺您立威的。」

賈詡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裡頗感安慰:「將軍不必為我的事操心,見了曹操我自有說辭,管保三言兩語就叫他把我的罪一概赦免。」說罷他神秘地一笑。

張綉知道他心機頗多,便不再深問,轉而道:「看來投降是可行之策……那舉兵反抗行不行?咱們還有劉表為後盾呢?」

賈詡搖搖頭,沉吟道:「咱們初到此處,人心不穩未有寸功,劉表素以大漢忠臣自詡,絕不能因為咱們而跟曹操以及整個朝廷為敵。咱們即便被困將死,他也只會見死不救。可若是咱們這次打贏了,劉表就會摸清曹操的實力,那時候不用將軍您去求他,他就主動來找咱們聯合了,好讓咱們給他當北拒曹操的屏障。」

「說到底,還是指望不上他嘛!」張綉攥緊了拳頭。

「不是指望不上,是暫時指望不上。」賈詡糾正道。

張綉覺得他太過咬文嚼字,捏捏緊皺的眉頭道:「那究竟是戰還是降呢?」

「這全憑將軍自己的想法,您說戰咱們就戰,您說降咱們就降。但是我把話擺在這裡,投降咱們有十成的把握,對抗嘛……」賈詡伸出三個手指,「以將軍現在的實力,勝算不足三成!要是打不過再降,那可就離倒霉不遠了。您自己掂量吧!」

張綉攥緊的拳頭倏然鬆開:「也罷,趨利避害以安易危……我投降曹操!」

「將軍差矣……咱們降的不是曹操,是朝廷。」賈詡笑呵呵地站了起來,「至少咱們嘴上必須這麼說。」

「哎呀,我腦子都亂了,什麼降曹操降朝廷的,反正都差不多。」張綉喃喃道。

「這可大不一樣,搞不明白可見將軍心地單純啊!」

張綉把手一攤:「打仗我自認還可以,玩心眼可不行。」

「將軍別泄氣,憑著心地單純您還要有一步好運氣!這亂世之中,要麼就心機深重到極點,要麼就單純無邪到極致,這兩者其實都能有好歸宿。就怕有些個心眼卻不深重,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絕沒有什麼好果子吃。那樣的人在太平時節吃香,在亂世就是庸人!比如那劉表,平世三公之才,然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

張綉頗感好笑:「要是治世亂世都能有一番作為的人,那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微乎其微啊……」賈詡搖搖頭,「那樣的人可以單純到極致,又能夠奸詐到極點,之所謂『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亦善亦惡便是那樣的人。」

「咦?!您說的這不是許邵評曹操的風謠嗎?」

賈詡撲哧一笑:「說曹操,曹操就要到了。恐怕這會兒已經兵至葉縣了吧,咱們可沒工夫再聊了。」

張綉點點頭道:「我這就傳令葉縣、舞陰,一路放行不準抵抗,然後親自點兵,咱們到淯水河邊去迎候曹操,陣勢列開耀武揚威,讓他瞧瞧咱們涼州部的威嚴氣魄,即便投降也要降得風風光光!」

曹操也沒料到,事情會進行得這麼順利。入南陽以來暢通無阻,張綉竟然歸降了,朝廷的名義果然是一把利劍,所到之處望風披靡。

眼看大軍已經開到了淯水東岸,西邊的情景一覽無餘。南陽宛縣可謂一座堅城,昔日曹操隨朱儁平定黃巾時曾在此血戰,要是敵人據守此處,生攻硬打恐怕得花很長時間。而此刻城門大開偃旗息鼓,張綉就領著人馬列隊在河邊。

西涼騎兵真是名不虛傳,一個個精神抖擻耀武揚威,雖然人數不多,但盔明甲亮甚是精良,人與人站得齊也就罷了,難得是馬與馬也可以站成筆直的一條線。

曹操原本看不起張綉,可是這會兒人家明明已經降了,他卻不禁感嘆:「淯水之險,宛城之固,兵馬之精,小張綉亦勁敵也!」

正在這時,忽聞鼓樂齊鳴凱歌高奏,迎面來了一騎,奔過臨時搭建的浮橋。此人二十多歲,身高七尺,凈面長須,身披銀白色鎖子連環甲,頭戴鑌鐵兜鍪,沒掛紅纓裹著白孝,兩邊的孝帶子順耳畔垂下,在風中飄拂不定,卻顯得格外瀟洒。曹操不禁對身邊的郭嘉笑道:「這一定就是白馬銀槍的小張綉,他還給張濟戴孝呢!」

張綉單人獨騎過了浮橋,甩蹬離鞍下了馬,解下腰間佩劍往地上一扔,瞄準了大纛旗,趨步奔向曹操中軍方向——這一串動作利索流暢,透著乾脆勁兒!曹兵見他低頭步行,沒有帶任何兵刃,便不加阻攔;張綉直跑到中軍虎豹騎前,才止步跪倒,把兜鍪一摘,深深一拜拱手道:「在下建忠將軍張綉,迎接王師來遲,望曹公恕罪!」

賈詡早就囑咐好了——見面不說「投降」說「迎接」,以示根本沒有抵抗之意;自報建忠將軍官職,這樣就只能有升不能有降;要說明來者是「王師」不是「曹軍」,以示對許都朝廷的認可;對曹操參拜時要呼「曹公」不要叫「將軍」,這表示對他司空身份的尊重。張綉件件照辦,把面子給足了;曹操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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