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挾天子以令諸侯,借漢獻帝敲打袁紹 攜子出征

袁紹收到朝廷的詔書後氣憤不已,曹操以天子名義斥責他擁兵自重不肯勤王倒也罷了。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昔日仰他鼻息的人擔任了大將軍,而他自己卻是三公之首的太尉,在朝廷的位置比曹操低了一點兒,不禁抱怨道:「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但是既然朝廷已經復立,他也就不能再拿著「邟鄉侯」的大印發布詔書了。與眾謀士商議良久,仔細斟酌出一封表章。一方面對自己沒有勤王迎駕的事情作出解釋;另一方面袁紹也以退為進,假意推辭太尉之職。

這封表章遞往許都省中之後,很快就轉到了大將軍府中。荀衍既跟過袁紹,如今又在曹操幕府擔任掾屬,這一次他作為引導隨同天使下詔,此刻手捧竹簡,高聲朗讀給曹操、荀彧、郭嘉三人聽:

「忠策未盡而元帥受敗,太后被質,宮室焚燒,陛下聖德幼沖,親遭厄困。何進既被害,師徒喪沮,臣獨將家兵百餘人,抽戈承明,辣劍翼室,虎吆群司,奮擊凶丑,曾不浹辰,罪人斯殄。此誠愚臣效命之一驗也……」

剛讀了兩段,曹操就打斷了:「文若你聽聽,袁紹把自己說得跟個救世英雄一樣。」

荀彧點點頭:「擺功勞論資歷,這是袁本初的一貫伎倆。」

「可惜他這個功勞騙不了明眼人。」曹操冷笑道,「當初若不是他給何進出主意招董卓進京,天下何至於大亂?興兵宮闕誅殺宦官,那是袁術放的第一箭,他也算到自己頭上去了。『虎吆群司,奮擊凶丑』這等自吹自擂的話,虧他說得出口。」

荀衍等他發完牢騷,才繼續讀道:「會董卓乘虛,所圖不軌。臣父兄親從,併當大位,不憚一室之禍,苟惟寧國之義……故遂引會英雄,興師百萬,飲馬孟津,歃血漳河……」

「不要念了!」曹操騰地站了起來,「我怎麼沒看到他打一仗呢?唆使王匡誅殺胡母班,又借我去殺王匡;奪了韓馥的冀州,又叫張邈把人家活活逼死。他就是這麼『興師百萬,飲馬孟津』的嗎?」他來來回回踱了幾步,問荀衍,「這等表功勞的屁話還有多長?」

荀衍也不知道袁紹寫了多少,把整個竹簡展開找,眼瞅著已經看了一大半,袁紹那些自我吹捧的文字還沒有結束呢。曹操乾脆從他手裡把表章抓過來:「我自己看看,他還說了什麼假惺惺的話。」

荀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說話:天下烏鴉一般黑,曹孟德再三讓封是坐抬聲價,袁本初上表推辭自吹自擂,這倆人真是一對活寶啊!

「哈哈,你們聽聽這一段啊……是以忠臣肝腦塗地、肌膚橫分而無悔心者,義之所感故也。今賞加無勞,以攜有德;杜黜忠功,以疑眾望。斯豈腹心之遠圖?將乃讒慝之邪說使之然也……」曹操不屑地一笑,「袁紹這是拐著彎罵我為奸臣呢!」

郭嘉可不似荀家兄弟那般彬彬有禮,坐在一旁聽得有滋有味,還笑呵呵湊趣道:「他還有臉罵您為奸臣,他自己又算是什麼東西?論兵力他最強盛,論地盤他最大,論身份他也最尊貴,天天拿著自己刻的大印偽造詔書,連皇帝的死活都不管。如今朝廷也穩定了,天子也安全了,他又搬弄是非,想起罵別人為奸臣了。我算是看清楚了,袁本初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

這幾句話很合曹操的心思,他點頭道:「我現在才明白,世間之人原來還可以這樣虛偽做作。再聽聽這段……太傅日磾位為師保,任配東征,而耗亂王命,寵任非所,凡所舉用,皆眾所捐棄。而容納其策,以為謀主,令臣骨肉兄弟,還為仇敵,交鋒接刃,構難滋甚。臣雖欲釋甲投戈,事不得已……哼!他絕口不談兄弟反目,把與袁術矛盾全推到馬日磾身上,反正老爺子已經薨了,死無對證。他這手可真夠絕的啊!」

郭嘉撲哧一笑:「可惜他忘了,詔書還得交到您手裡過過目,他們兄弟之間那點兒齷齪事,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您嗎?」

「『絕邪諂之論,無令愚臣結恨三泉』,寫到最後還不忘損我一句。唉……」曹操看罷長嘆一聲,似乎也挖苦夠了,把表章捲起揣到袖子里,「看也看了,罵也罵了,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他現在只能過過嘴癮,袁紹要是翻臉,現在他還真惹不起。

荀彧心裡鬥爭了半天,還是開口道:「若依在下之見,您當把大將軍之職讓與袁紹。」

曹操一聽眉毛都立起來了:「不行!大將軍讓給了他,我還怎麼統領百官?誰還能把我放在眼裡?」

荀衍解釋道:「昔日袁紹自號車騎將軍,不甘位居於您下,他這就是沖著您的大將軍頭銜來的。」

「他越是要,我越不能給他!」曹操一拂袖,「此事不必再議。」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自己家族出身不好,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凌駕於袁紹那個四世三公之上,自然不肯輕易罷手。與其說這是本著平定的志願,還不如說是對於自己身份的挑戰。

荀氏兄弟見他犟勁又上來了,正不知該怎麼勸,郭嘉卻在一旁笑嘻嘻道:「大將軍,在下敢問您平生的志量如何?」

「這還用說嗎?」曹操知道他欲加說辭,白了他一眼,「我曹某人願復興漢室天下,拯救黎民於水火,這與讓不讓官位何干?」

郭嘉起身行禮道:「昔日楚漢鴻門宴,高祖爺若是因一時之憤以卵擊石,那還會有如今大漢天下嗎?」

曹操聽他把高祖劉邦都搬出來了,一時語塞。郭嘉再揖又道:「昔日更始為尊之際,光武爺若急於報兄長劉縯被殺之仇,與朱鮪面爭於朝堂,那還能復興漢室再傳一十二帝嗎?」

「此等舊事我亦知曉。」曹操苦笑道,「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郭嘉見他顏色稍和,趕緊趁熱打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昔日將軍屈身河北、轉戰兗州,幾遭困苦,千里之堤豈可毀於一穴?今袁紹擁河北之地,兵馬倍於將軍、糧秣多於將軍。若因名分之爭觸怒此賊,則將軍禍不旋踵,天子蒙塵社稷復危,將軍為得一虛名而身處實禍,萬萬不妥!您救社稷於幽暗,復天子於明堂,此功此德神人共見,袁紹不堪比擬。當此時節宜用韜晦之法,壯士斷腕在所不惜,何況區區虛名耳?」這個平日樂樂呵呵的年輕人,此刻講起大道理來聲色俱厲,簡直是當頭棒喝。

荀衍也接茬道:「昔日我在河北,知田豐、沮授也曾勸袁紹奉迎天子至魏郡,當時河北眾將多不贊同,袁紹隨即斷絕此念。今大將軍若依朝廷之威不肯讓位,袁紹必感前番失算,只怕還要與您爭奪天子。將軍大可厚封袁紹,使其自以為朝內朝外皆處高位,他便沾沾自喜不思進取,不再與您爭天子了。」

「忍一時之恨,換萬世之安……」曹操狠狠心一咬牙,「也罷!我讓大將軍之職與袁紹,賜弓矢節鉞、虎賁百人,兼督冀、青、幽、並四州。他現在是邟鄉侯,我再給他提一級,晉為鄴侯。能給的虛銜我全都給他,就讓他臭美去吧!」

三人立時跪倒,面帶喜色:「大將軍英明。」曹孟德為人專橫偏執,但是他確能從善如流,這一點便是他的明智之處。

曹操一擺手:「哪兒還有什麼大將軍,這個位子歸袁紹了。」

「將軍可以立即就任太尉之職。」荀彧提醒道。

哪知曹操嘿嘿一笑:「太尉就算了吧,既然已經讓了,我就再風度一點兒,改任司空之位。」三公的實際權力在大將軍以下;三公者,太尉、司徒、司空,司空名義上是管理國家工程營造的,是三公中資歷最淺的一位。

荀彧吃驚非淺:「當朝司空乃是張喜,名門之後,兩代為公。」

「尸位素餐,罷免了他,我來當這個官。」曹操這就是強詞奪理了。朝廷政務皆出於己手,三公有職無權只能是尸位素餐。若依他這等想法,滿朝文武想罷誰的官就罷誰的官,根本無需有什麼理由。

前番免了太尉楊彪、如今又罷司空張喜,荀彧心中不滿;哪知郭嘉卻道:「不如將司徒趙溫一同罷免,省得這些人閑著沒事掣肘咱們。」

「留著趙溫吧。」曹操笑得冷森森的,「趙子柔乃是蜀中人士,如今朝中蜀黨盡數逃歸益州劉璋,剩他一個人興不起多大風浪,就留著這個司徒給我當陪襯吧。」

「哎呀!幾乎忘卻。」荀衍拍拍腦袋,「袁紹派其心腹逢紀送我離開,分手之時有密信交託,囑我轉承大將軍觀看。」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囊雙手捧上來。

曹操接過來一看,錦囊還封著火漆,可見荀衍沒有私自動過,趕緊踱到几案前以刀筆挑開——原來是一紙帛書。

荀彧三人見這封信如此隱秘,也不好主動問什麼。哪知曹操看完後,掃視著他們冷笑道:「是袁紹假逢元圖之手給我寫的信,他讓我幫他殺三個人。」

「三個人?」郭嘉回頭瞅瞅荀彧、荀衍,哆哆嗦嗦問,「該不會就是我們仨吧?」

曹操深沉地點了點頭,故作深沉道:「你們原本都是袁紹的部下,現在都投靠到朝廷,袁紹希望我幫他剷除叛徒啊!」說著他煞有介事地長嘆一聲,「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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