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獨攬大權,收留劉備 總己為聽

天子與朝廷百官在曹操大軍的「護衛」下到達潁川許縣。小皇帝劉協都沒敢進許縣,就先親自來到曹軍大營,當眾任命曹操為大將軍、武平侯,加節鉞,錄尚書事。曹孟德自二十歲入仕途,在四十二歲這年終於當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獲開府建衙之權。雖然天下分崩群雄割據一方,但曹操佔據了名義上的優勢,從此之後可以理直氣壯「奉天子以討不臣」,所有征戰行動都將名正言順。

隨著天子在許縣安定下來,朝廷宗廟重新設立,宮殿衙署也在緊張地修建中。袁紹得到消息,又是慶幸又是嫉妒,但畢竟不能置之不理,派部下徐勛獻上一批財物;王子服也作了貢獻,准許曹操從先祖梁節王的陵寢拆伐上等木料營建新都。不少流亡的官員士人聞知這個消息,也動了回朝效力的念頭。僅僅在曹操擔任大將軍的第三天,就有兩位盼望已久的人物前來投奔……

「在下潁川郭嘉,拜見大將軍!」

「昔日袁本初帳下落劍驚眾人的郭奉孝,你小子可算是來啦!」曹操知道他生性詼諧,故意來了個玩笑,親手將他攙起,「昔日戲志才病逝,我問荀文若潁川之士還有哪位才智出眾可堪重用,他馬上就推舉了你啊。」

郭嘉扭頭瞅了荀彧一眼,笑呵呵道:「文若兄實在是過譽了,想我郭嘉在袁紹帳下名聲不顯,乃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一介小書佐,何敢當智士之名?」

曹操略一擺手:「奉孝不必過謙,能入文若法眼者必非凡品,快坐快坐。」

郭嘉深施一禮飄然落座。這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留給曹操的印象很特別:柳葉眉,杏核眼,左目下有一顆小痣,隆鼻小嘴,兩撇修飾精緻的小鬍子,天生的一副男生女相,顧盼神飛之間愈顯瀟洒風流。雖是剛剛來投,坐在榻上卻很隨便,歪著身子、雙臂環抱左膝,顯得親和自然風度翩翩。

而與郭嘉同來的荀衍則拘謹得多,沉著一張長臉,留著冗長的鬍鬚,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潁川荀氏乃名門望族,家族子弟規矩頗大,荀彧已經很端莊拘束了,他這位年長五歲的三哥更是拘謹到了老氣橫秋的地步,與郭嘉的風流談吐形成了鮮明對比。

曹操方才與郭嘉說笑,生恐簡慢了荀衍,趕緊補充道:「今喜得奉孝,更喜得休若,荀氏兄弟共登我幕府,何愁大業不成?」

荀衍羞赧地拱了拱手:「大將軍莫要誇獎,我那四弟友若尚在河北,未肯前來輔佐您,實在是慚愧。」荀氏兄弟中荀衍字休若、荀諶字友若、荀彧字文若,三人本同在河北效力。其中荀諶曾遊說韓馥出讓冀州,頗得袁紹重用,與田豐、沮授、逢紀等人共掌冀州軍機。如今荀彧、荀衍都已歸屬曹操,獨荀諶不肯來,還是全心全意為袁紹效力。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曹操表現得頗為大度,「友若受袁本初厚待,感知遇之情竭力相報,此乃人之常情。昔日微子去殷歸周,箕子遭囚而不易其志,兩者皆是大賢大德,不過各有不同罷了。」

將荀氏兄弟比作微子、箕子,這個評價太高了,荀彧、荀衍雖感安慰,也連忙攤手謙讓。郭嘉卻笑呵呵一拍手:「大將軍這個比方說得好,微子去殷商而輔佐武王、開宋國之疆土,那箕子苦諫商紂不從而有至酷之苦,誰昏誰明昭然可見矣!」

曹操暗自好笑,他不過隨便一比方未加詳思,卻把昏庸之名扣到了袁紹頭上。這固然很合他的心思,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能力與袁紹翻臉。

郭嘉卻不管那麼多,優哉游哉道:「袁本初外寬內忌面善心狠,想必在座列公皆已知曉。昔日張導歃血遊說,使韓馥出讓冀州之地,但因受西京徵召,賜爵獲傳之故即被屠戮;劉勳忠孝兩全,卻因奉使逾時便遭殺害;呂布立有襲破黑山之功,雖放縱士卒疏於管束,但請兵不獲由他自去也就罷了,袁紹還要派人行刺。種種苛刻劣跡數不勝數,如此對待天下才士,豈能成就功業?」這幾句話口口咬在袁紹的脖子上,都是他舉事以來不可掩蓋的致命傷。

荀衍也附和道:「用人之高下即見於此。大將軍所用者若程仲德、毛孝先、滿伯寧、薛孝威者皆出身貧寒,擇其才而錄之,不以門第貴賤為慮。而袁紹本是四世三公之後,所用之人多豪強世家,以出身斷人難免偏頗。又專用河北之人,不恤遠道歸附之輩,故而難得人心。」這最後一句實是道出了心裡話。袁紹自入冀州伊始,就著手與河北當地士人合作,更替舊黨人物。因此像郭圖、辛評、荀諶這樣的外籍士人,受重用的不過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的位置都被河北本土人佔據了。今荀衍到此,名義上是前往朝廷輔佐天子,實際上是鑒於河北已沒有多少發展潛力了,不可進取升遷才改換門庭投靠曹操的。

曹操聽他們把袁紹說得頗為不堪,心裡十分高興,卻故意揶揄道:「我與袁本初既為同僚,又是友人。昔日共舉義兵征討逆臣,這些年來互幫互助多相依賴,又何必有所生分呢?」

郭嘉知他皮裡陽秋,對自己和荀衍似乎還不太信任,歪著身子笑道:「在下試問大將軍,袁紹趁陳宮、呂布為亂之際索求將軍家眷為人質,後又搶佔兗州東郡之地,這就是所謂互幫互助多相依賴嗎?」

曹操臉一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虛偽。郭嘉見他變顏變色,起身施了個禮,笑呵呵明知故問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將軍雖是豫州人士,然舉事於兗州,兵馬吏員多出於彼,如今奉迎天子,不肯遷帝於陳留,卻來至許縣立朝,這又是何種緣故呢?」

遠避袁紹之鋒芒唄!曹操一直把這個原因深埋心底,也從沒有人敢直截了當問過他,沒想到郭嘉一來就把話給挑明了。

荀衍見他不說話了,捋了捋鬍鬚道:「大將軍舉大義於天下,奉天子而征戰,必要盡收天下割據,掃滅四方狼煙。然袁紹今已佔有冀、青、並三州之地了,唯公孫瓚苟延殘喘、黑山張燕冥頑憑險,皆不可與其爭鋒。將軍試想,多則三年少則兩載,幽州之土也必會盡歸其所有,到時候袁紹坐擁四州之地,難道天子一道詔令就可以使他解甲入朝交出兵權?將軍與袁紹早晚必有一戰啊!」

「唉……」曹操嘆了口氣,「我雖有兗豫二州,然喪亂以來受損最重,且為四戰之地。又是西涼抄掠、又是袁術侵害、又是蝗旱之災,百姓十室九空,糧食不收兵源不足,城池損毀武備落後,憑這樣的實力如何能與袁紹一戰呢?」

郭嘉還是那麼笑容可掬:「大將軍勿憂,您未奉天子之際實不可及袁紹之一二,今得天子則事半功倍矣。」他來回踱著步子,「公孫瓚困獸猶鬥,尚有餘威;黑山張燕遊擊多年,狡猾異常。此二敵袁紹非朝夕可破,將軍趁此機會當南滅袁術、東取徐州、西定關中,亦成四州之勢,那時節便可與袁紹對峙於大河一決雌雄!」

「道理倒是頗為簡單,不過行之亦難也。」曹操站起身來,溜溜達達至堂口,揮退了外面的守衛之人,這才扭頭問郭嘉,「以奉孝之見,諸家割據當先取何人?」

郭嘉摸了摸小鬍子,笑呵呵道:「宜先定南陽張綉!」

張綉是西涼舊部張濟之侄,官拜建忠將軍,原本隨叔父領兵屯於弘農。天子東歸之際,張濟亦善亦惡首鼠兩端,意欲從中調解,結果朝廷不念其好,李傕、郭汜也埋怨他不肯同心,加之弘農郡災害連連缺乏糧草,所部日漸衰落,他只得率師南下掠奪糧食。只因為京畿之地荒蕪殘破,張濟帶著隊伍出了廣成關,殺到劉表的地盤上劫掠南陽穰縣,結果在亂陣中被流箭射死,其侄張綉就成了殘餘軍隊的主帥。劉表非但沒有驅逐張綉,反而准許他率部屯駐宛城一帶,作為抵禦北方侵襲的屏障。

「你是說張綉小兒嗎?」曹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興師討逆當去大惡,何必與此小敵爭鋒?」

「將軍所言差矣……關中割據之將,有李傕、郭汜、段煨等不下十數,西涼更有馬騰、韓遂、宋建,牽一髮而動全身,況三輔荒廢,非是可取之地。徐州劉備勢力薄弱,兼呂布屯於下邳境內,兩家明爭暗鬥,更加之袁術時時欲加侵害,這三家互相制約彼此牽制,暫且不足為慮。將軍趁此機會應當先定南陽以解後顧之憂。」郭嘉說著伸出三個手指,「一者,中原割據之中唯張綉勢力最弱,柿子先挑最軟的捏;二者,張綉進駐宛城不久,根基不厚立足未穩;三者,南陽距離許縣最近,若不攻取,小疾難免養成大患。」

「好!」曹操已然聽得心悅誠服,「我看還有第四點,今初掌朝廷詔命,嘗試奉天討不義,就拿張綉這小子試試刀子快不快……」說著說著,他似乎又想起什麼,「不過平滅張綉以前,還得把楊奉、韓暹除掉,這兩個人屯在梁縣,離許都咫尺之遙。不把他們滅掉,我便不能安心出兵。」

「此事將軍不必費心。楊奉、韓暹本是白波賊人出身,長於流寇劫掠而不諳屯駐資養,將軍發兵大造聲勢,一戰便可將他們驚走。」郭嘉笑得越發歡快,「取下張綉之後,咱們便可轉而再圖袁術。」

「袁術也是一勁敵,」荀衍插了嘴,「淮南之地富庶殷實,更兼其部下孫策勇猛善戰。那孫策先敗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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