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蒙帶騙,拐走皇帝 洛陽見駕

衛將軍董承被韓暹打得無法在洛陽容身,只得屈居野王縣,試圖組織諸軍反攻。匈奴右賢王去卑算是半個客將,根本不想趟這些渾水;而楊奉、張楊雖然嘴上答應,卻根本沒有用兵的舉動,無奈之下董承只能考慮離得最近的曹操。

連曹操本人都沒有想到,最終矯詔請他入京的竟然是曾經據關阻擋他的董承。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馬上命令曹洪率領八千兵馬為先鋒討伐韓暹,自己督率大軍自許縣出發直奔洛陽。

韓暹自恃有救駕之功恣意跋扈,曹操起兵之日,朝廷舊臣也紛紛上書彈劾其罪,董承隨即率余部反撲。韓暹驚得肝膽俱裂,不敢與曹軍交戰,僅帶百餘從人逃出洛陽。這次連他的老部下李樂、胡才都不肯收留了,他只得厚著臉皮跑到梁縣投靠楊奉。楊奉也真是個爛好人,當初上表封曹操,這會兒又念在故舊之情收留韓暹。白波帥與西涼舊將皆無長遠之略,各自忙著擁兵自重拉攏盟友。曹操大軍竟在毫無抵抗的情勢下順利西進,一路上不但未遭阻攔,在新鄭縣還受到了縣令楊沛的歡迎,得到了糧草補充,順利到達洛陽。

曹操上次見到皇帝劉協,還是在他被董卓扶立為君的時候。那時他才九歲,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如今經曆數不清的風霜磨礪,十六歲的他已經早早鍛煉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劉協的臉清癯卻很白皙,龍眉鳳目,隆鼻朱唇,還未蓄起來的鬍鬚毛茸茸附在頷下。他繼承了父親靈帝的文雅氣質和母親王貴人的俊美相貌。雖然龍衣補染過,冠冕已不是最好的珠玉,面前又少了傳國玉璽,所處更是一座不倫不類的楊安殿,但瑕不掩瑜,曹操依舊能感到皇家高貴血統的威嚴,彷彿一股勁風迎面襲來。

曹操不敢怠慢,手持象牙笏板趨步上殿,慢慢思量著已經生疏的朝儀,按部就班跪倒參駕。而緊跟在他後面的卻是梁王子劉服,他雖沒有官職,兵馬不過五百,卻因為有宗室的血統而受到優待。

「卿家請起,遠道勤王勞苦功高。」劉協面露微笑,其口氣聲音頗為平緩柔和,似乎沒有因為給呂布的密詔沒能順利遞出而流露出無奈。

「臣等救駕來遲,有負皇恩,死罪死罪。」曹操以退為進,先給自己扣上一個罪名。

劉協緩緩道:「曹愛卿,你有功無罪。董卓造亂日久,非是朝夕可定,昔日卿在酸棗孤軍深入,雖敗於汴水,然忠於社稷之心日月可鑒!因東西征戰未能迎駕於三輔,而兼兗豫之土滅黃巾之眾,這也是為大漢江山操勞驅馳啊!朕與群臣每每論及愛卿,未嘗不交口稱讚。」說到這兒太尉楊彪、司徒趙溫、司空張喜為首的大人盡皆點頭以示證明;劉協身子微微前趨了一些,越發和藹可親道,「曹愛卿,今朝廷雖已復立,然未嘗脫窘困,尚無糧草資財犒勞貴軍,朕還要請你多多原諒才是……」

這幾句話把曹操說得心裡暖洋洋的,趕忙叩首道:「為君分憂乃臣子應當之事,何敢求什麼犒勞,陛下羞煞微臣了。」

劉協一擺手:「愛卿無需謙讓,朕命你暫領司隸校尉之事,監察河南諸軍。」

「謝陛下!」這曹操可就當仁不讓了。司隸校尉有持節之權,掌監察京畿七郡犯法者。現在河南之地他的兵馬最盛,可是所居的鎮東將軍卻還不夠尊貴,受封為司隸校尉就算把他的身份拔起來了,即便是三公與衛將軍董承,也可以干問幾分了。

「哈哈哈……」劉協笑了,「曹愛卿快快歸班落座吧,你鞍馬勞頓而來,還這樣長久跪著,朕心中實是不忍吶。」

曹操明知這是皇帝故意示好,還是頗為喜悅,施禮再拜緩緩起身。這才發現朝堂之上,座次在最前面的是衛將軍董承與輔國將軍伏完,至於三公反在他們之後,董伏二人中間空出一張坐榻,明顯是留給自己的。這樣的年月誰掌握兵權誰就尊貴,即便是朝堂之上亦是如此,他不及多想趕緊落座。

劉協見曹操落座,轉眼又看看劉服,微笑道:「卿就是梁王世子吧?」劉服並沒上過朝堂,只是刻意模仿著曹操的樣子,生硬地舉了一下笏板道:「臣乃父王僅有的一子,並無兄弟。」

諸侯王子孫本是不能夠隨意入朝的,但現在不是錙銖計較的時候,他身為宗室子弟敢於來勤王,這就已經很不錯了。劉協見到他實比見到曹操高興得多,連忙問道:「梁王身體可好?」

「父王日夜牽掛社稷之危,不敢有疾。」劉服的嘴真是巧,既表明父王身體康健,又順口道出梁王心系朝廷。朝堂忠臣無不讚歎,就連曹操都欣羨地瞥了他一眼:這樣乖巧的奏對虧他想得出來!

劉協眼睛一亮,甚覺劉服是個可用之人,掰起手指算了一會兒才說:「汝乃梁節王五代之孫,孝明皇帝之後。而朕自肅宗傳來已有六代,算起來你還是朕的同宗叔父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僚。皇帝開口認一個皇叔豈是了得的事?劉服趕緊叩首:「微臣不敢當。」

「朕加封你為偏將軍,領兵在朝拱衛京師。」這愈加了不得,劉服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諸侯王子,現在也成了將軍之位,雖然僅僅是個雜號將軍,但這也是破天荒了。

劉服自梁國起兵,為的就是這個時刻,但他心思還算縝密,瞥了一眼曹操,連忙推辭道:「臣本膏粱紈絝,疏少才德,自梁國起兵以來多蒙曹使……曹將軍提攜,實在是愧受此職,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曹操鬆了口氣——這小子倒還知道感恩戴德。

劉協卻連連搖頭:「天下荒亂苗裔凋零,難得卿身為宗室不忘效命皇恩。朕念在你是同宗之貴,特意授予將軍之職以為宗族楷模,卿不可再推脫。」他對曹操十分客氣,對劉服卻頗為強硬。客氣的未必真客氣,強硬的也不是真強硬。

劉服算定他會這麼說,但還是低頭偷看曹操,見他沒什麼不悅的表情,這才半推半就拜伏於地:「既然如此,臣愧然受命,感謝陛下之恩。」起身後,已有殿中侍者為他安置的坐榻,權且位於末班。

曹操目不斜視傾聽朝奏,心裡卻涼一陣熱一陣的。誰都明白,所謂的朝會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所有矛盾只有在私下處理,大家不過是象徵性應個景而已。有人暢談李傕、郭汜之罪,但是現在朝廷卻無力平滅,僅僅是聲討一番罷了;有人提出偽青州刺史袁譚攻伐北海相孔融的事,但卻絕口不提其父袁紹的關係,討論結果是下詔召孔融入朝,這實際上是仗打輸了,不得不讓渡北海給袁家;接著又有人提出折衝校尉孫策私占江東,攻伐會稽太守王朗,但朝廷鞭長莫及想管也管不了;還有人覺得來了曹操腰桿硬了,參奏河內太守張楊以己名冠於殿閣實屬驕縱,但還是念在他有救駕之功不予加罪……總之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文雅而又空泛的朝會進行了一個多時辰,臨近午時才散。

曹操礙於特殊身份並未與任何人寒暄,只是暗地裡派王必請董昭過營議事。他優哉游哉剛回到營寨,就有人追來拜謁,卻是舊友議郎丁沖,趕忙請入大帳待以上賓之禮,夏侯淵、曹洪、卞秉也隨來相見。

「少跟我來這套虛的。」丁沖一進大帳便揪著曹操的鬍鬚戲謔道,「你可算是來了,怎麼這麼慢呀?我兄長文侯呢?」他問的是丁斐。

丁家昆仲當年與曹操共同舉兵,因為叔父丁宮在朝為司徒,丁沖單騎入關前去侍奉。如今老丁宮已經死了,他又當了朝廷議郎,所以曹操對他有了三分生疏。可這會兒一見他這般親密戲狎,便知昔日的情意絲毫未變,忙笑道:「他在許縣助元讓、子孝屯駐,待我將他速速召來,你們兄弟便可相見。」

「先不管他了,你這裡有酒沒有啊?」丁沖是有名的酒鬼,「這幾年可把我熬苦嘍!當初董卓的時候還有點兒酒喝,後來到了長安連飯都吃不上,更別說喝酒了。都快三年沒聞見酒味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嘛……」他說著說著竟留下兩滴眼淚。

曹操見他一臉飢困之色,卻還想著喝酒,不禁好笑:「幼陽賢弟,我這軍營里可沒有酒啊。不過你別急,我可以命人在運糧的時候給你捎些過來。但是你得偷偷喝,如今河南顆粒無收,朝廷百官得我相助剛有口飽飯吃,你公然飲酒要犯眾怒的!」

「哼!你這人出手就不高!」丁沖一甩袖子,「若有氣魄就該帶著我去許縣敞開喝!」

曹操嚇得一哆嗦: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預料到我想把朝廷遷到許縣嗎?

丁沖見帳中沒有外人,嘿嘿冷笑道:「河南遍地荊棘非是藏龍之地,何不帶著我與百官同至許縣痛飲?」

「哈哈哈……」曹操不禁大喜,「好提議!好提議!」

這時又有兵丁來報:「守宮令董昭已經請來。」

丁沖一愣:「你請了這個人?」

「我得以進入河南之地,多賴此人相助。」曹操直言不諱,「也是他說動楊奉,表我為鎮東將軍的。」

「我不喜董昭之為人。」丁沖把嘴一撇,「滿朝皆知此人玩弄縱橫捭闔之術,食張楊而與你謀,這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事。」

曹操覺他有些迂腐,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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