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黃巾軍手中搶回豫州 巧遇虎痴

隨著曹操大軍南下推移,豫州黃巾望風披靡。曹仁、于禁、樂進三路人馬勢不可當,許多城池倒戈投降,唯獨剩下劉辟還在頑抗。而袁術似乎根本沒打算來救援豫州,只顧忙著跟劉備爭奪徐州,搞得他的部下袁嗣一仗沒打完就投降了曹操。在這種情勢下,劉辟孤立無援,始終被曹操主力追襲,最終只有逃竄到他起事的老巢——新蔡縣葛陂。

葛陂乃豫州黃巾根基所在,這座大湖上承鮦水①、東通淮河,方圓達三十里,四圍坡地起伏險要。而就在湖中央的島上,儲存著自大半個豫州搜刮來的大量糧食,足以供給守軍吃一兩年,並且連他們的家屬也居住此處。黃巾軍為了保護這個地方,沿湖岸結營壘,大大小小不計其數,守備兵力超過萬人。

『①鮦水,在今安徽省臨泉縣。』

曹操一至此地便覺頭疼,這裡要是逐個營壘地硬攻下去,得死傷多少人啊?而且黃巾軍掌握船隻,糧草隨時能夠自島上補給,可自己這一邊得從潁川運糧,長此以往耗下去,先斷糧的必定是自己。但如不拿下這個地方,以後劉辟還會反撲,豫州黃巾的禍根永遠剷除不掉。曹操只能暫時紮下大營,不敢輕易挑戰,等曹仁、于禁、樂進三路人馬匯齊再作商議。

此時此刻中軍帳里格外寂靜,沒有人率先發言。夏侯淵、曹洪不見了平日的驍勇傲氣,荀彧、程昱的神機妙算這會兒也使不出來了,就連愛說愛笑的卞秉也不打趣了。眼看仗打到這種僵持的地步,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而曹操的憂慮比別人更多幾分。這次出兵他可是連家小都帶出來了,後營中環氏、秦氏兩位夫人有孕,尤其是秦氏,都有些出懷了,再這樣耗下去,難道要把孩子生到軍營中?另一方面,王必自去安邑遞表章已一月有餘,到現在還不回來,莫非朝廷又出了什麼變故?還有,梁王子劉服自歸附以來,並不肯盡心相助,吃糧卻不做事,他到底有什麼居心?這些愁事攥到一起,使曹操越發鬧心。

就這樣靜了許久,薛悌忽然打破了沉默:「使君,大軍至此既然進不能取,咱們不如迴轉兗州吧。」

曹操暗自打了個寒戰,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起這件事。這些兗州籍的人一旦提出回軍的建議,如果不答應,不滿情緒馬上就會蔓延開,他轉移至豫州的計畫也會隨之失敗。曹操想劈頭蓋臉把薛悌駁回去,但是又一想,堵住他一人之口又有何用,軍兵里有一半是兗州人,大家的嘴都能堵住嗎?想至此,曹操婉言勸道:「孝威,退軍之議還是不妥……若不拿下葛陂這個據點,袁術必定還會煽動這些黃巾余寇作亂的。他雖不來攻我,僅以流寇擾我也足以為患了。」

「使君想左了。」薛悌笑道:「其實您無需求全責備。只要維持陳留西去之路,開成皋之阻,迎駕至兗州又有何難啊?袁術遠在壽春,即便有意劫駕也是鞭長莫及。」

曹操默不作聲,苦笑一陣:薛悌啊薛悌,你哪兒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呀!我根本不打算把聖駕迎到兗州,那離袁紹太近了。咱與他實力相差懸殊,萬一袁紹過河跟我搶天子,咱哪裡抵擋得了?

大夥見曹操不說話,隨即低聲議論起來,幾個兗州人馬上對薛悌的言論表示贊同。荀彧可心知肚明,見這等情形,趕緊開口為曹操解圍:「諸位少安毋躁,且聽我一言。」他處事穩重,在曹營最有威望,一說話大家馬上安靜下來,「大軍遠道追襲至此,恰如十年鑄劍,不可因一時之難而棄磨礪之功。倘現在迴轉,非但賊根未除,只恐何儀、何曼之眾旋而復叛。況兗州自蝗旱之害、陳宮之叛,民生凋敝糧秣不收,非數載不能復原。而葛陂之賊廣有囤積,若能克敵制勝可以盡收其糧,那時我軍便可補給無憂矣!」

聽荀彧這麼一說,不少人都點了頭,唯有薛悌還不大信服,喃喃道:「強取葛陂只恐得不償失,舉大兵而為小用,未免偏激了。」

其實薛悌說得沒錯,若是以兗州為中心而論,曹操此舉確實是舉大兵而為小用;可若是一切設想皆以豫州為中心,那平滅黃巾的意義就不同了。只不過現在沒到時候,曹操的這層窗紗還不能捅破,只能哄著這些兗州派的人。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嬉笑聲,似乎是兩個年輕人在玩笑,這可與帳中嚴肅沉悶的氣氛頗不協調。曹操聽出是曹昂的聲音,霎時火往上撞,把對薛悌的火氣都撒到兒子身上了,沖著外面厲聲嚷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在中軍帳外聒噪?」

此言一出立刻就安靜了,曹昂與曹德之子曹安民邁步低頭進帳,二人還未來得及躬身行禮,曹操便吼道:「出去!報門而入!」

軍中規矩,凡將領告見必由中軍侍衛通報,親信將領則可以直接入內,唯有罪將和俘虜才自報身份。曹操命子侄報門而入,明顯是要懲罰他們。二小不敢違拗,只得耷拉著腦袋轉身出去,在大帳口趨身抱拳、自保名姓。

「末將曹昂告見!」

曹昂是高聲喊完了,曹安民卻半天不出聲,憋了好半天才扯著嗓門道:「小侄曹安民告見!」

軍營里怎麼出來小侄啦?諸人想笑不敢笑,咬著後槽牙看著帳頂忍耐。曹操越聽越彆扭,但這也沒辦法,曹安民並無軍職,是隨家眷來的,報門也只能報這個。

「進來!」

二小這才進帳,但瞧此等情形不敢作揖行禮,很自覺地跪倒在地。曹昂身披鎧甲懷抱兜鍪,曹安民則穿著布衣頭戴皮弁。

曹操一拍帥案:「軍中要地豈容喧嘩,拉出去各打二十鞭子。」

諸人怎能不勸,但還沒開口就叫曹操堵回去了:「誰也不準求情,我今天要整飭軍紀!」

畢竟二小是近親,說拉出去打,哪個兵丁敢得罪?誰也不上前,就連典韋都裝作沒聽見。曹昂是個厚道的,不願叫別人為難,便要起身出去領刑。曹安民卻忽然開口道:「小侄有下情回稟。」

曹操白了他一眼:「說!」

「小侄本不是軍中之人,軍法管我不著。」他一揚臉,笑眯眯看著伯父。

曹操心裡有氣,本來他也沒想治罪曹安民,畢竟曹德只有這一條根,打了對不起死去的弟弟。但是他愛面子,想等鞭子舉起來時再赦回侄子,可曹安民這麼一狡辯,倒把他的火勾起來了:「什麼管不著?你既不是軍中之人,就不應到中軍帳來。」

「伯父,是您……」

「住口!軍中沒有伯父。」曹操又一拍帥案。

曹安民假模假式給自己來個嘴巴,改口道:「將軍,我沒想進帳,是您叫我報門進帳的。」

諸人一聽他這樣狡辯,更是忍俊不止。曹操一擺手:「我叫你進帳是因為你在外面喧鬧,你在中軍帳門口嬉笑也不行。」

哪知曹安民聽罷越發高叫:「將軍執法不公!」

曹操氣大了:「胡說八道,哪裡不公?」

曹安民道:「將軍帶家眷入營本身就是干犯軍法,現在卻要治我的罪,您說這公道不公道?」

「這……巧言令色……」這句話倒把曹操給噎住了,「我說侄兒啊,你……」

「軍中沒有侄兒。」曹安民打斷道。

帳中之人哪兒還忍得住?夏侯淵第一個撲哧樂了出來,他一笑夏侯惇、曹仁、曹純、任峻、卞秉這等近親全跟著笑了。他們都笑了,外人也憋不住了,程昱、薛悌、滿寵都是性情中人,大帳里頓時歡聲一片,連素來穩重的荀彧都不禁莞爾。

曹操腦子都亂了,真拿他一點兒主意都沒有,把手一揚:「滾滾滾!滾回後營,等散了帳我拿家法處置你!」

哪知曹安民還是跪著不起:「將軍執法不公!」

曹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怎麼又不公?」

「既然小侄家法處置,子修為什麼要受軍法?」曹安民說完這句話,大夥不禁連連點頭:原來他是想幫曹昂擺脫罪名,這小子友愛兄弟倒也難得。

「他有軍職在身。」曹操也豁出去了,索性不顧身份與他分辯。

「但他是您的兒子,我是您的侄子,您不能厚此薄彼。要是這樣處置,小侄就該與子修一同挨鞭子。」

「好,那就一起打!」

曹安民把嘴一撇:「但是小侄本不是軍中之人,軍法管我不著。」

曹操兀自不覺:「既不是軍中之人,就不應到中軍帳來。」

「您叫我報門進帳的。」

「帳口也不準聒噪。」

「將軍執法不公!」

「哈哈哈……」這次大夥是放聲大笑了。曹安民兜個圈子,又把話繞回來了。眾人一笑,曹操也明白過來了,這樣爭辯下去永遠也辯不倒侄子,不禁也氣樂了:「你小子哪兒學的這一套鬼把戲?」

曹安民也真夠莽撞的,用手一指卞秉:「從小跟舅舅學的。」

曹操白了小舅子一眼,又擰著眉毛瞪著侄子:「胡鬧!帳中不準隨便亂指,也不準喊舅舅。」

「您既然問我,我能不答嗎?」曹安民永遠有理,「要是不答就犯軍法了。」

「出去!」

「您還沒赦子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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