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做大事的樣子

越野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窗外一片銀白的景色變得模糊抽離。

前方沒什麼車,張小劍鬆開了腳下的油門,讓車速保持在限速之內,眉頭越蹙越深。

——即便套上了垃圾袋,也不會有人覺得垃圾桶乾淨吧,是一句值得細品的話,從柳眉嘴裡說出來,除了無限的自嘲意味之外,還概括了她的一生。

張小劍知道柳眉是從福利院里出來的,他也能大概想像到,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女孩,如何在這二十多年摸爬滾打到了現在的位置上。

然後竟感覺到了有那麼一些辛酸,以及替她感覺到了辛苦。

人類是社會性動物,社會賦予了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但社會也是殘酷的。

柳眉能夠在殘酷的社會中一路扶搖直上,坐在現在的位置上,當然不可能是善茬,其實不用別人替她感覺到辛酸與辛苦。

只是,人的同情心是很奇妙的東西,總會莫名發作。

葉墨竹坐在柳眉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露著笑容,拉住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很涼,應該比外面的雪還涼。

已經一個人來到寧遠打拚了有段日子的王婉兒也能感同身受,所以她攙住了柳眉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越野車中的空調並沒有開的很大,柳眉卻感覺到有點暖,車窗也沒搖開,但她卻感覺好像眼睛裡進了沙子。

如果這一幕讓認識柳眉,熟悉柳眉的商業夥伴看到,一定會納悶眼前這個柳眉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柳眉。

但人,不就是複雜的嗎。

在商場上不擇手段,不代表她內心就不柔軟。

在上流社會看似風流多情,不代表她真的濫情。

柳眉很感謝自己的出身,她一直做慈善但從沒認為自己是個多善良的人,只是做慈善這件事,可以讓她抽離在她社會上的角色,讓她自己感覺自己還是個人。

現在身邊的溫暖,更讓她感覺到對於她來說有些久違的東西,這東西叫『友情』,以前她認為這東西很廉價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可感受告訴她這東西之所以還有名稱,是因為它的確存在,有時會讓人的心顫那麼一下。

心顫了一下的柳眉立刻收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說了聲:「怎麼忽然這麼沉重,要不然我再講個段子吧?」

張小劍一笑,踩下了油門。

卓非也回過頭來,直視公路前方。

王婉兒說了聲:「可以,但是不能帶顏色。」

葉墨竹和柳眉居然異口同聲道:「不帶顏色的段子有什麼意思!」

說完她倆對視一笑,竟謙讓了起來:「你先來一個?」

「你先來。」

「別了,你先來。」

張小劍聽不下去了:「要不我給你們講一個?」

誰知三女卻立刻一起答道:「不要。」

張小劍:「……不是,我這個段子很有意思的,說從前……」

沒等他講出來,柳眉打斷道:「一切從從前講起的段子,都LOW爆了……」

……

驅車自駕這件事起初時新鮮感十足。

尤其對於在城市牢籠被囚困已久的人來說,即便周遭的景色一成不變,心情也仍然會開朗雀躍。

張小劍一行人算不上是遠行,所以新鮮勁不會過。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沒再提起柳眉的沉重話題,段子倒是一個接著一個,坐在後排的三個美女笑的前仰後合。

在歡聲笑語中,越野車自盤山道自上至下,離開了一座大山後進入土路,顛簸的路程開始,也代表著他們距離終點越來越近。

視野由窄變寬,未見其村,張小劍卻看到了漂浮在上空中的裊裊炊煙。

又是一個拐彎,顛的屁股快離開座位,他們終於抵達了這次旅程的目的地——飛鸞村。

於是張小劍微微長大了嘴巴,因為眼前的畫面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破敗與荒涼。

飛鸞村依山而見,看似錯亂,但越看越覺得錯落有致的房屋鱗次櫛比,顏色雖各異,但屋頂都蒙上了一層白雪,與白雪皚皚的大山交相呼應。

與白色屋頂呈鮮明對比的是每家每戶都必備的黑色煙囪。

此時,落日夕陽西下,煙囪中冒出的煙霧在山體中間交匯相融,最後消失不見,還沒打開車窗,只看著這幅畫面,張小劍彷彿就聞到了柴火味兒。

於是,有了那麼點餓了的他,現在特別想吃一頓豐盛的農家菜。

越野車進入村落之後,在柳眉的指揮,以及村中孩子們的關注下一路又了一座半山腰。

山腰上是一座四層的建築,有泊油路鋪成的操場,有門房,還有個小女孩牽著兩頭牛在外面晃悠著。

小女孩看到越野車後,一雙大大的眼睛亮了,她扎著兩個小辮,扯著喉嚨喊道:「爹,來客了。」兩個小辮子隨著這洪亮尖銳的聲音好懸沒飛起來。

張小劍驚嘆於小姑娘的嗓門怎麼這麼大時,那邊柳眉已經下車,喊了聲:「丫丫。」

小姑娘看到柳眉喜笑顏開,連跑帶顛的跳了起來,給了柳眉一個大大的擁抱。

眾人也在此下車,看著丫丫衝擊力,差點沒給柳眉撞個跟頭,張小劍一笑:「小孩真好,樸實又熱情。」

誰知道,大嗓門的可愛丫丫抱住柳眉後:「姐姐,這次你帶巧克力了嗎?」

……

張小劍覺得自己剛才說的樸實應該自己咽回去……

葉墨竹和王婉兒看著張小劍一笑,那邊柳眉似乎早有預料,拉著她的手,來到了越野車後備箱,將自己帶來的行裝打開,拿出了一盒費力羅巧克力。

打開包裝盒,柳眉仔細的將錫紙拆掉,露出了帶著堅果的巧克力遞給了丫丫。

丫丫一口吞了下去,每一次咀嚼彷彿都十分香甜。

這時,學校門前板房中走出來了一位棉襖上有些臟,有點地中海,卻帶著一臉和善笑容的中年人:「柳眉來了。」

「孫叔。」柳眉親切的回了一聲。

被稱作孫叔的人連忙道:「先進來,先進來,外面冷。」

一眾人走進門房,一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柴火加媒味,房間里沒地板,也沒瓷磚,鋪就的是老式的地板革,有些破起的邊邊角角被透明膠貼住按了回去。

中央處是火爐,為全屋供暖,只是……實在也不算暖和。

張小劍一打眼屋裡是有暖氣的,不由得問道:「暖氣不熱嗎?」

孫叔一笑,答了聲:「學校都快黃了,鍋爐房沒煤,拿啥燒暖氣啊。」

說完,他趕緊來到了一張還挺大的通鋪前,趕緊用好像比床上更髒的袖子掃了兩下子道:「坐這兒,坐這兒。」

張小劍等人坐了下來,倒是感覺到屁股下面熱乎乎的,火炕真是個好東西。

柳眉已經來了很多次,熟門熟路的找了一個烏漆墨黑的水壺,接了自來水,放在了中央處的火爐上。

然後她又在柜子里找出了好幾個搪瓷杯,洗洗涮涮了起來。

孫叔一看,就埋頭在柜子里又翻了翻,翻出了一個朔料袋道:「我這散裝龍井,平時可都不拿出來,今兒個招待你們吧。」

張小劍深感榮幸,只是看著那所料袋裡的粗糙茶葉子……只能心裡感慨一下真是啥茶都敢號稱龍井。

不一會兒,水燒開了。

一直跟在柳眉身邊,又吃了兩塊巧克力的丫丫也被訓了。

「你牙不好你不知道啊,不能再吃甜的了。」

丫丫一抹嘴,本來就嘴角一點黑,這一抹抹出了一長道,還說道:「我沒吃啊……」

眾人全笑了出來,丫丫察覺到孫叔老臉一黑,趕緊看了一眼碎掉一半卻還粘在牆上的鏡子,然後小臉一紅。

本來還有一些些生疏的氣氛,在父女倆的訓導和被訓中煙消雲散。

張小劍問道:「咱晚上住這嗎?」

忙活著將散裝龍井撒在搪瓷杯里的柳眉回應了一句:「嗯,學校里還有個守夜的單間,孫叔麻煩你了。」

孫叔知道柳眉再次來到這裡是什麼目的,也知道張小劍這些看似年輕的人都是城裡的有錢人,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道:「你們要是真能讓這學校能上課了,我能不燒火在學校里睡三月。」

這時柳眉拿著燒開的黑漆漆水壺開始往搪瓷杯里倒水,一人一杯,葉墨竹和王婉兒幫忙,沒一會兒全捧上了。

張小劍喝了一口,沒品出什麼味,就像他品武夷山大紅袍一樣也品不出啥味,卻感覺熱水很暖,對孫叔說了聲:「上課是小事,關鍵這課以後要怎麼上。」

孫叔沒聽清,只想著家裡來了客人,晚上怎麼著也得做點好的,翻了翻家裡的存糧,卻發現只有大白菜,豆腐,和幾捆早就被晾的乾乾巴巴的大蔥。

嗯……這能做三菜。

大蔥拌豆腐……大白菜燉豆腐,熗拌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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