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指的雙胞胎

我在住處接到後動君的電話的時間大約是下午7點剛過。4月份以來,我一直住在這個木灰混合的二層樓房裡。聽說,明年要拆掉重建。這裡除了房租便宜以外,一無是處。

惟一的一部公用電話就在走廊的盡頭,誰聽到電話鈴聲,就先去應答,之後再轉達給相應的人。

在這裡住著的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配有手機,所以這部公用電話,倒好像成了我的專用電話。

所以,我第一個接到了後動君打給我的電話。

「計畫有所改變。如果準備就緒的話,現在就到學校的停車場來。」

從電話那邊聽不出非常緊急的口氣,但變更明天出發的計畫,肯定是事出有因。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知為什麼,我故意壓低了聲音,擔心隔牆有耳,又似乎看見在磨砂玻璃的後面有個人影在晃動。

「鳴海君好像被流冰館的人發現了。只打過一次電話,之後就再沒有音信了。打他的手機,能接通,但是沒有人應答。即使是放到靜音,但考慮到無法接電話的情形,總讓人覺得擔心。」

「明白,我立刻動身。」我更加壓低了聲音,用手捂著話筒說。接著故意對著偷聽者大喊,「怎麼,奈良的大佛不見了?!好,我馬上乘三號飛機出發。」

不知情的人肯定被搞得莫名其妙。在他沒有被好奇心驅使,打開房門之前,我放下電話,跑回房間。

「我能問個問題嗎?」坐在租來的開往「流冰館」的大轎車上,我終於得到了提問的機會,「研究室的門把手……為什麼要換成一隻熊呢?」

我不知應該問誰好,所以就放大聲音,讓坐在駕駛席上的後動君和副駕駛位置上的小咲都能聽到。

「那你去問由井好了。」大前田君回答道。

大前田君白天不在,通過緊急聯絡網……被由井打電話叫了出來。他的住處,和我的方向相反,離學校的距離差不多。小咲住在學校的指定女生宿舍,所以他們三人立刻就集合到停車場。只有由井的家距離學校大約1個小時的路程,所以我們在去「流冰館」的途中,接上了由井。

「你問門把手是熊的理由?」

由井也是不得而知的表情。「熊的」從用詞上說,應該屬於形容詞吧,國文專業的我經常考慮些不著邊際的問題。

「你還是去問問小咲吧。」

由井最終沒有回答我。我的問題被推來推去,就連小咲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我總覺得門把手必須是木質的——」

「唉?」我驚訝地問。

「小咲說話,有時就是這樣……我們已經習慣了。」由井抱著胳膊,顯出很老成的樣子。如果嘴裡有煙的話,這時一定會從吐出煙圈來。

「那麼,和超能力有關係嗎?比如如果不是木製的,就會有人死什麼的……」

怎麼可能呢——我想她一定會當場否定我的猜想。

「也不敢肯定沒有關係。」由井嘴邊露出微笑,「小咲說的話,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知道結果的。比如,去年梅雨的時候,我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小咲說看到了茶色的水珠。結果,在路上,被駛過的汽車濺了一身的污水。好好的衣服被弄髒了。」

我猜測由井會說:「誰想到,中午買豬肉便當的時候,調味包怎麼也打不開……」

用調味料來充當「茶色的水珠」,比較和由井編造的軼事相符。但是如果真是編造的話,那麼小咲的預測力是不能應用於現實生活的。有些事情是出於巧合,有些則是說些左右逢源的詞語,然後生拉硬拽。當然,小咲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我是這麼認為的。」後動君終於開口了。他一邊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一邊把身體向這邊側側,「森君,往往無意識地在一瞬間能夠觀察到各種各樣的,我們憑藉一般的判斷力、推理力、想像力所難以得到的東西。但是,反映在大腦里的只是最終的結果。所以,對於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是很難具體解釋給我們聽的。結果只能是,把大腦中的形象用最接近的詞語描述出來。」後動君一氣呵成,稍微放慢了節奏,「這也只不過是,我個人的無聊的解釋而已。就好像一定要用科學理論去解釋一些超常現象一樣。」後動君的身體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接著說,「比如『說曹操曹操到』的說法。誰都有過這種經歷。一般人只會把這種現象解釋為一種巧合。但是,還有一種解釋——我們的頭腦中,通過某種方法可以預測到和某人的不期而遇。所以,才會提起這個人。」

原來如此,因為預測到了,所以才在無意識中談起。原來是逆向思維的方法。

「但具體的預測方法不得而知。可以用靈感一詞來解釋,也可以用超時空的介質物質的存在來定義。總之,我認為森君身上具備這種能力。」

小咲低下頭,面露難色。坐在後排的我看她看得出神。

「有關科學難以解決的浪漫的解釋,如果試圖從科學的角度進行分析的話,那麼分析的出發點本身,就已經墜入了理論推理的範疇。」後動君用了「墜入」一詞,而不是「升華」,是墜入了理論推理的範疇。

「二本松君,千萬別誤會。」後動君似乎預見到了我的想法,馬上補充說,「我否定理論面上的解釋,並不是排斥的態度。而是說千萬不要崇尚理論至上主義,教條地套用理論……或者所謂的科學……那種判斷方法是有失公允的。區分思維方法的對錯,強求高級的思維方式,我認為這種思維的本身就是低俗的。沒有必要排除異己,更沒有必要區分思維方法的優劣。」

我覺得後動君在進行說教,況且我本來就沒有偏頗的思維方法……「好了,後動君。你說了這麼多,還不是在為小咲辯護嗎?」由井巧妙地岔開話題。這時的我,切身感受到,由井的確是這個團體中不可或缺的一員。

「廣美君,不許開玩笑。」小咲的口氣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但是,本來如此呀。」由井好像不肯退步。

「那麼我能否說『剛才廣美說的話都是在為翔君辯護』呢?」不管事實怎樣,小咲更高一籌。

由井搗了一下坐在旁邊的我的右手:「因為事情的根源在翔君嘛。」她不講理地說,最終的矛頭終究都會指向我。

「你們鬧完了沒有?」後動君繼續說道,「我們能否這樣考慮呢?」

我怕由井再出其不意,繃緊了肌肉,隨時做好禦敵的準備。

「二本松君,可能你昨天很奇怪為什麼我會接受遠峰老師的委託吧?」

對於這個意外話題的展開,我只好點頭。目視前方的後動君,雖然看不到我,但一定認為我是做了默許的表示。

「由井非常敬佩遠峰老師的關心學生的精神,因此特意查找他家的地址,如果我們不幫他的話,就算不上朋友了。」

「我只是跟在他後面,其實也沒怎麼費力……」

但是,一般可以從站前派出所得到消息,難道不是嗎?

我不得不打斷後動君和由井的跳躍式的談話:「稍等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一點都搞不明白。」

「剛才所說的小咲的超能力,其實也是一回事。」後動君的話題又跳躍起來,「因為是從結論說起,所以不明過程的二本松君,自然摸不著頭腦。」

我想我明白了後動君的意思。原來後動君使用了神探們慣用的戰術。神探福爾摩斯雖然一眼便知對方的職業,但卻不問「你是不是證券經紀人?」,而是「最近某某礦山的塌方事故讓你很痛心吧。」也就是,站在證券經紀人的職業角度,從深入的結果推論開始談話。其實,也是一種偵探們自我炫耀的手段。

「但是,關於遠峰老師的事情,我可是一概沒有和後動君講過啊。」由井說道。已經太遲了——直到現在才說。

「請解釋給我聽!」我只能說出這樣可憐的台詞,「那封信僅僅是由井出於好玩,才放進去的嗎?雖然放在信封里,卻沒有收信人的姓名,當然也沒有貼郵票,信封口沒有塗膠水。這就可以知道,這不是那種大量投遞的信件。但是,怎麼就能斷言是專門投遞給遠峰老師的呢……?」我按照自己的推理思路提出疑問。

「信上不是寫著『為您調查難啟之門』的字樣嗎?」

「那封信是手寫的。所以,可以推斷,信不是大量散發的。因為即使當事人沒有打字機,也可以在圖書館、便利店進行複印。但那封信是手寫的。」

「是啊,這麼說來這封信一份足矣。」後動君通過反光鏡點了點頭,「至此為止,全部都是正常推理。下面需要一點思維的跳躍。也就是,由井是通過什麼途徑知道遠峰老師的苦惱的呢?由井了解到了他的苦惱,所以才想藉助我們的力量伸出援助之手。你想想,我們作為一般的市民平常在什麼地方講這些事呢?」

因為我之前已經聽說了「站前派出所」,所以這時候必須要舉出些別的地方。

「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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