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詹姆

他的高燒始終未退,但斷肢逐漸癒合,科本終於宣布手沒有任何危險了。詹姆等得極不耐煩,只想將赫倫堡、血戲班和塔斯的布蕾妮統統拋下。一個真正的女人正在紅堡里等他。

「我把科本也派去,負責一路照顧。」離別的那天清晨,盧斯·波頓補充,「他希望你父親能要求學城歸還他的頸鏈,為此將感激不盡。」

「我們都有很多希望,如果他讓我的手長回來,父親會封他做大學士。」

鐵腿沃頓負責護送,他直率、粗暴而殘忍,打心眼裡是位單純的土兵。詹姆一輩子都在和這種人打交道。他們會服從殺人的命令,會乘戰鬥後的火氣姦淫婦女,會四處燒殺擄掠,但一旦戰事結束,也會默默還鄉,放下長矛,拿起鋤頭,迎娶鄰家的閨女,生出一大窩唧唧喳喳的孩兒來。這種人雖然無條件服從,卻沒有勇士團那種極其殘暴邪惡的個性。

這個清晨,陰冷的灰色天幕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雨,兩隊人馬同時離開。伊尼斯·佛雷爵士的隊伍已於三天前動身,沿國王大道,直向東北,波頓將隨他而去。「三叉戟河漲了水,」他告訴詹姆,「連紅寶石灘也不好過。替我向你父親致以親切問候。」

「你也替我向羅柏·史塔克致以問候。」

「沒問題。」

許多「勇士」聚在院子里干瞅著他們,詹姆策馬跑過去。「佐羅,非常感謝你給我送行。帕格,提蒙,你們會想我嗎?夏格維,沒有臨別的玩笑?忍心讓我悶悶不樂地上路?羅爾傑,來和我吻別的吧?」

「滾,殘廢。」羅爾傑道。

「悉聽尊便。但請你們記住:我會回來的,蘭尼斯特有債必還。」他調轉馬頭,朝鐵腿沃頓和他的兩百精兵飛馳而去。

波頓大人將他打扮成威武的騎士,但少了右手,這副造型實在可笑。詹姆腰掛長劍與匕首,馬鞍上有盾牌和頭盔,暗褐色外套下穿著鎖甲,但他不是傻子,不會佩帶蘭尼斯特的雄獅紋章,更不會選擇御林鐵衛的純白紋章——這本是他的權利。相反,他在軍械庫里找來一張破舊不堪、打扁砸爛的盾牌,上面隱約可見羅斯坦家族金銀底色上的大黑蝠紋章。河安家來赫倫堡之前,羅斯坦家族是這裡的強勢領主,卻在幾世之中斷子絕孫,所以不會有人出來反對他盜用紋章。他不要當任何人的親戚,任何人的敵人,任何人的護衛……換言之,他任何人都不是。

兩支隊伍結伴走出赫倫堡的小東門,六里之後,分道揚鑣。沃頓率隊沿神眼湖畔的小路南下,他決定不走國王大道,而是沿農間小道和打獵路徑行進。

「國王大道比較快。」詹姆一門心思只想見著瑟曦,若行軍速度夠快,甚至能趕上喬佛里的婚禮呢。

「我不想惹麻煩,」鐵腿說,「天知道國王大道上會有什麼埋伏。」

「可你無需害怕吧?手下整整兩百人呢。」

「不錯,但別人的隊伍也許更龐大。大人要我確保將你平安無恙地送回君臨,我得遵令行事。」

這條路我走過,不出幾里,望著湖邊一座荒蕪的磨坊,詹姆反應過來。當年那個磨坊小妹朝我羞赧微笑的地方,如今青草長得老高,他彷彿還聽見磨坊主的叫喊:「這邊是去比武大會的路,爵士先生!」當我是個孩子似的。

伊里斯國王為他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授職儀式。他穿著白色鱗甲,跪在國王帳前的青草地上,宣誓守護他的君主。全天下的人注目觀瞻。當奧斯威爾·河安爵士扶他起身,傑洛·海塔爾爵士親自為他繫上御林鐵衛的雪白披風時,響徹雲霄的歡呼,至今聲猶在耳。但那天夜裡,伊里斯翻了臉,宣布自己無需七名鐵衛的守護,命詹姆趕回君臨去照顧王后和小王子韋賽里斯。白牛自告奮勇地要求代他前往,以便他繼續參加河安大人的比武會,卻被伊里斯一口回絕。「他不會取得任何榮耀,」國王說,「他是我的人,再不屬於泰溫。我叫他怎樣,他就得怎樣。我下令,他服從。」

這時,詹姆方才醒悟:為他贏得白袍的既非武藝和技能,亦非清剿御林兄弟會時的英勇。伊里斯看中他只為了侮辱他父親,只為了剝奪泰溫公爵的繼承人。

即使到現在,過去這麼多年,想起那段時光,依舊讓他痛苦。那天晚上,穿著嶄新的白袍,騎著優良的駿馬,連夜南下,去往一個空空如也的城堡。少年熱血,壯志難酬。他不止一次想把白袍脫下,高掛枝頭,一走了之。但已經太遲了。他向著全天下發過誓,御林鐵衛是要終身不渝的。

科本靠過來,「您手不舒服?」

「我缺了手才不舒服。」每個黎明都很難受,因為在夢中,詹姆總是回覆完人。半夢半醒間,他能感覺到手指的抽搐。這只是一場噩夢,內心的一部分喃喃自語,始終不肯屈服,一場噩夢。夢,總是要醒的。

「昨晚的訪客,」科本說,「您還喜歡么?」

詹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安排的?」

學士謹慎地笑道:「見您高燒退了不少,我猜您或許想來點小運動。皮雅技術很不錯,對嗎?而且她……懷有渴望。」

是的。她溜進房間,飛快地脫個精光,詹姆還以為是又一場夢。

直到女人滑進毯子,將他左手放到她乳房上,他才終於興奮起來。好個可愛的小尤物。「你來這裡參加河安大人的比武大會,並接受國王陛下的授職時,我還是個女孩,」她對他傾訴,「你好英俊,一襲白衣,大家都說你是最勇敢的騎士。後來我和許多男人睡過,每次都閉上眼睛,假裝那是你,假裝他們有你柔軟的皮膚和金黃的捲髮。可是……可是我從沒想過,居然能真的和你在一起。」

經過這番表白,要把她趕開真的很難,但詹姆強迫自己去完成。我這輩子沒睡過別的女人,他提醒自己。「你替人放血後都派女孩去『拜訪』嗎?」他問科本。

「不,瓦格大人經常把女孩派來我這兒。他要我先檢查,自從那回……頭腦發熱喜歡上其中一個之後,他就再也不想來第二次。不過您放心,皮雅相當健康,您的塔斯女人也一樣。」

詹姆銳利地望著他,「布蕾妮?」

「對,那個壯女人,她的膜還沒破。至少昨天晚上還沒破。」科本忍俊不禁。

「他也讓你檢查她?」

「當然。他……是個挑剔的主人,我們不妨這麼說吧。」

「贖金的關係?」詹姆繼續問,「他父親需要她還是處女的證明?」

「您沒聽說哪?」科本一聳肩,「有隻鳥兒從塞爾溫伯爵那邊過來,商議贖金的問題。暮之星提出用三百金龍交換他的女兒。我已告訴瓦格大人塔斯島沒藍寶石,可他就是不相信,反而認定暮之星在耍他。」

「三百金龍贖一個騎土,很公平的價碼。山羊應該滿足。」

「山羊是赫倫堡領主,赫倫堡領主不許別人討價還價。」

這消息讓他煩躁,雖然他早已預料到它的到來。我的謊言保得你一時,保不了一世,妞兒。「如果她的膜像她全身其他部分那麼堅強,山羊多半會被扭斷命根子。」他開個玩笑。布蕾妮毫不柔弱,能承受許多強暴,詹姆判斷,但若反抗過於強烈,難保瓦格·赫特不將她手腳全縛,施以懲罰。就算他那樣做了,又與我何干?如果不是這妞兒蠢豬似的固執,不肯把表弟的劍給我,我怎會落到右手被廢的下場。他偷襲她,打算一擊砍斷她的腿,不料卻被接住,並且連續反擊。山羊很快就會見識到她那份古怪的強壯,他得小心,別被她咬斷細脖子。呵呵,這難道不是美事一樁么?

詹姆陡然厭煩了科本的陪同,獨自騎到隊伍前方。一個叫納吉的圓臉瘦小北方人高舉著和平旗幟,走在鐵腿之前:旗面乃是七彩條紋,連著七條長尾,舉在一個頂端有七芒星的杆子上。「你們北方人不換一種和平旗幟?」他問沃頓,「七神對你們而言算什麼呢?」

「它們是南方的神。」隊長道,「而我們需要與南方人的和平,要把你平安送回你父親身邊。」

我父親,詹姆不知泰溫公爵是否收到過山羊的贖金要求,是否看到過他腐爛的右手。一個不會用劍的劍客價值幾何?全凱岩城的金子?三百金龍?不名一文?父親從不讓情感影響理智。以前,泰溫·蘭尼斯特的父親泰陀斯公爵逮捕過手下一名桀驁不馴的領主——塔貝克伯爵,能幹的塔貝克夫人以牙還牙,擒走三位蘭尼斯特家的人,包括年輕的史戴佛·蘭尼斯特,當時他妹妹已和泰溫訂婚。「快快送還我的夫君和摯愛,否則我要他們三人付出代價。」高傲的夫人送信給凱岩城。少年泰溫建議父親將塔貝克伯爵砍成三截送回去,但泰陀斯公爵是只柔弱的獅子,最終放走了那蠢笨的塔貝克,迎回史戴佛——他後來結婚,生子,戰死於牛津。泰溫·蘭尼斯特將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忍耐、銘記,猶如凱岩城的岩石……如今你不僅有了一個侏儒兒子,還多出一個殘廢兒子,該有多惱怒啊……

沿著小路,他們途經一個遭焚毀的村莊,它被燒看來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房屋統統焦黑垮塌,田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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