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提利昂

太監穿著寬鬆的粉紅絲袍,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走過房門,渾身散發出檸檬的味道。他看見提利昂坐在火爐邊,吃了一驚,頓時停下。「提利昂大人,」他尖聲說,一邊神經質地咯咯笑。

「這麼說你還記得我?真讓人意想不到。」

「看到您如此強壯健康,實在是太好了。」瓦里斯的微笑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但我得承認,沒想到會在自個兒陋室里碰見您。」

「的確是陋室,陋得有些誇張。」提利昂專等父親傳喚瓦里斯之後,才悄悄溜進來。太監的住處位於北城牆下,小而局促,僅包括三間緊湊的無窗房間。「我本希望找到幾大桶有趣的秘密,卻連一張紙都沒發現。」八爪蜘蛛來來往往一定有秘密通道,可惜在這方面,他仍舊一無所獲。「而且啊,諸神在上,你酒壺裡裝的居然是水,」提利昂續道,「卧房不比棺材大,而床……它確實是石頭做的呢,還是感覺上如此?」

瓦里斯關門上栓。「大人啊,背痛把我折磨得不行,非得睡硬東西。」

「我以為你是睡羽毛床的人。」

「這太令人驚訝了,怎能這樣誤會我呢?難道您在生我的氣?」

「哪裡,我說了,我當你是我的血親骨肉一般地信賴。」

「唉,尊敬的好大人,黑水河之戰後我躲在一邊是有難處,您瞧,我的處境十分微妙,而您的疤痕又如此可怕……」他誇張地聳聳肩,「您那可憐的鼻子……」

提利昂惱火地揉揉傷疤。「也許我該換個新鼻子,純金打造。你有什麼建議,瓦里斯?我能不能裝個像你那樣可以嗅出秘密的鼻子?我能不能告訴金匠,照我父親的鼻子打造?」他笑笑。「我那高貴的父親大人近來忠勤國事,鞠躬盡瘁,終日不見人影。告訴我,他真的恢複了派席爾大學士的重臣席位?」

「沒錯,大人。」

「對此,我應該感謝我那親愛的老姐?」派席爾是姐姐的爪牙,提利昂剝奪了他的職位、尊嚴乃至鬍鬚,並將他扔進黑牢。

「並非如此,大人,這是由於舊鎮的博士們的壓力。他們堅持派席爾必須復職,因為任免大學士應由樞機會決定。」

該死的蠢貨們,提利昂心想,「記得殘酷的梅葛用劊子手罷免了三個。」

「非常正確,」瓦里斯說,「伊耿二世還把格拉底斯國師拿去喂龍。」

「可惜啊,我沒有龍,不過可以把派席爾浸到野火裡面點燃,效果相差無幾。對此,學城會怎麼看呢?」

「哎喲,別那麼狠心,人家博士們也只是秉承傳統嘛。」太監竊笑。「其實,樞機會挺機靈的,早就接受了派席爾下台的既成事實,並著手選擇繼任者。起初,他們詳細考量皮匠之子特奎因學士和流浪騎士的私生子艾瑞克學士,好表明能力優先於出生,最後呢,定下的人選卻是葛蒙學士,高庭提利爾家族的成員。我把消息報告您父親大人,他立即採取了行動。」

樞機會於舊鎮的學城裡召開,提利昂心想,會談的內容都是秘密,毫無疑問,瓦里斯在哪兒也有小小鳥。「我明白了,父親決定在玫瑰綻放前將其摘下。」他忍不住低聲輕笑。「派席爾是個討厭的蛤蟆,但蘭尼斯特的蛤蟆總好過提利爾的蛤蟆,對吧?」

「派席爾大學士一直是你們家族的朋友,」瓦里斯甜膩膩地說,「假如您得知柏洛斯?布勞恩爵士也官復原職,或許會更為欣慰。」

柏洛斯?布勞恩的白袍被瑟曦親自剝奪,因為當拜瓦特在羅斯比路上虜走托曼時,他沒有誓死捍衛她的兒子。他不是提利昂的朋友,但經過此事,大概也同樣痛恨瑟曦。這點很重要。「布勞恩是個虛張聲勢的懦夫,」他輕描淡寫地說。

「是嗎?噢,真可悲啊。不過哪,按照傳統,御林鐵衛是終身職,或許柏洛斯將來會有用處。經過這次磨難,他無疑會變得非常忠誠。」

「對我父親忠誠,」提利昂尖刻地說。

「談到御林鐵衛……我在想,您這次令人驚喜的造訪是否跟柏洛斯爵士去世的弟兄,咱們英勇的曼登?穆爾爵士有關呢?」太監摸摸撲粉的臉頰。「你的波隆似乎突然對他產生了興趣。」

波隆已盡其所能地調查過曼登爵士,但毫無疑問,瓦里斯知道的更多……假如他願意分享的話。「那人似乎少有親朋,」提利昂謹慎地說。

「可惜啊,」瓦里斯說,「噢,真可惜,若您肯將搜查範圍擴大到艾林谷,或許就能發現他的親戚了。但在君臨嘛……艾林公爵將他帶來,勞勃賜予他白袍,僅此而已,倆人都沒給他多餘的關懷。而他儘管實力超群,卻不是那種老百姓願意在比武會上為之歡呼喝彩的人,更奇怪的是,他和自個兒的鐵衛弟兄們也沒往來。有人曾聽巴利斯坦爵士言道,曼登爵士沒有朋友,惟有寶劍,沒有生活,惟有職責……您看,我覺得賽爾彌這話不完全是稱讚。只需仔細想一想,就會覺得其中的古怪,不是嗎?他完全是理想中的御林鐵衛,沒有任何家室牽累,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守護國王。而今他死得也符合御林鐵衛的標準,手中擎劍,為了守護王族而英勇獻身。」太監膩膩一笑,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你的意思是,企圖謀害王族而死於非命?提利昂懷疑瓦里斯知道的比說出來的多。剛才所言與波隆的報告大致相同,對他來說都不是新聞。他需要的是一個連接瑟曦的環節,以證明曼登爵士是她的爪牙。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他苦澀地反思,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不是為曼登爵士而來。」

「我看出來了,」太監穿過屋子,來到盛水的酒壺邊。「需要我為您效勞嗎,大人?」他邊說邊斟滿一杯。

「好的。但我要的不是水,」他雙手交疊,「我要你把雪伊帶來。」

瓦里斯吮了一口。「這明智嗎,大人?她是個既親切又可愛的孩子,假如被您父親大人弔死,真是太令人傷心了。」

太監知道這點他不奇怪。「對,這不是明智之舉,簡直稱得上瘋狂。但我想見她最後一面,之後再把人送走,因為我實在受不了離得這麼近,卻不能和她親熱。」

「我理解。」

你怎麼可能理解?提利昂昨天剛見過雪伊,當時她正提著水桶攀爬螺旋梯。一個年輕騎士前來幫忙,她觸碰他的手臂,還朝他微笑,提利昂見了腸子打結。他和她擦肩而過,僅隔幾寸之遙,他往下走,她向上攀,鼻孔里是她頭髮的清香。「大人,」她一邊說,一邊屈膝行禮,他心裡好想伸手抓她,當場親吻,但現實中卻只能僵硬地點頭,蹣跚著走開。「我見過她幾次,」他告訴瓦里斯,「但不敢說話。我懷疑自己所有的行動均受到監視。」

「好大人,您這麼懷疑就對了。」

「誰?」他抬起頭。

「凱特布萊克兄弟經常向您可愛的姐姐彙報您的情況。」

「該死,我付給這三個卑鄙小人多少金子……你認為,我有沒可能用更多錢把他們收買回來?」

「機會總是存在,但如果我是你,不會把寶押這上面。他們仨都當騎士了,而且令姐許諾他們繼續晉陞。」太監唇邊泛起一抹壞笑。「最年長的那個,御林鐵衛的奧斯蒙爵士,還夢想其他形式的……寵愛……咯咯。太后陛下每提供一個銅板,您也可以相應加價,這點我不懷疑,但她有一個資源,您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七層地獄啊,提利昂心想,「瑟曦找奧斯蒙?凱特布萊克出軌?」

「噢,天哪,我可沒這麼說,這是多可怕的事,您不覺得嗎?不過呢,太后陛下只需略微暗示……或許明天,或許等婚禮結束……一次微笑,一聲低語,一句猥褻的俏皮話……不經意間用胸部蹭蹭他的袖子……就夠了嘛。唉,說到底,這些事情,太監怎會懂呢?」他的舌尖象一隻害羞的粉紅動物,滑過下嘴唇。

假如我能設法讓他們逾越調情的界限,並安排父親捉殲在床……提利昂摸摸鼻子上的傷疤。他想不出該怎麼做,也許將來會有計畫。「監視我的只有凱特布萊克兄弟?」

「真那樣就好啦,大人,恐怕有許多雙眼睛在注視您喲。您……怎麼說好呢?十分引人注目,而且我必須很難過地承認,您不大受人愛戴。傑諾斯?史林特的兒子們很樂意為父報仇,還有咱們親愛的培提爾,君臨城內一半妓院都有他的朋友。假如您笨到造訪其中任何一家,他便會知道,然後您父親大人也會知道。」

比我擔心的更糟。「我父親呢?他派誰來監視我?」

這回太監大笑出聲。「哈哈,那個嘛,就是我啊,大人。」

提利昂也跟著笑。他並非傻瓜,決不信任瓦里斯——但太監光現下了解的情報就足以弄死雪伊,而他卻沒有說,顯然還有餘地。「我要你通過秘密通道把雪伊帶來,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和以前一樣。」

瓦里斯絞住雙手。「噢,大人,能為您效勞,我樂意之極,可是……您聽我解釋,梅葛王不希望自個兒樓中隔牆有耳,當然啰,為預防被困,確實留下一條秘密通道,但這條通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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